第三十章

2024-08-29 04:08:09 作者: 賞飯罰餓
  鎮上的雜耍班子下午就要出發, 有馬車有驢車, 書辭身量纖細,給些錢擠一擠, 戲班老闆還是很樂意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把行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又擔心一時半會兒走不到目的地,於是先到市集去買些乾糧,打算路上吃。

  剛出鍋的蒸饃又香又軟, 還帶著微甜, 書辭讓店家包了兩個,忽然想到了沈懌, 又說:「不好意思,再幫我加四個。」

  「好咧。」

  正當她低頭往懷裡掏銅板時,村東頭有人騎著馬走來,一面打量四周, 一面又在每個村人的臉上細細觀察。

  不經意間,兩人視線交匯,彼此都有些怔愣。

  書辭率先反應過來, 小聲說:「糟了。」當下扭頭就跑。

  「辭兒!」言則急忙翻身下馬。

  原地里賣蒸饃的老闆還探出腦袋喊:「姑娘,你的東西還沒拿!」

  眼下是一個跑一個追, 滿山村里打轉, 書辭的體力自然不及她爹,沒多久便被言則拽住了。

  她蔫頭耷腦地拿腳尖蹭了蹭地面, 偷眼瞧見他滿臉憔悴,又飛快移開目光, 聲音悶悶的:「爹。」

  離家出走被抓了個正著,此時難免心虛。

  言則凝眉,只這麼定定看著她,沉默了許久,忽然抬起手。

  就在書辭以為他要打下來的時候,那張寬厚有力的手掌竟輕輕蓋在了她頭頂。他用一種無法言說的語氣,極其壓抑,極其緩慢地開口:「人沒事就好……」

  「你人沒事就好……」

  書辭悄悄抬起眼皮。

  她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言則神情。

  像是欣喜,又像是悲涼,複雜到連她心裡也緊跟著一抽。

  儘管曾經恨極了這個家,可現在看見他這樣,不是不難過。

  言則伸手遮掩住雙目,最後又抱著她,輕聲嗚咽。

  書辭嘆了口氣,在他背上安慰似的拍了兩下。

  父女二人在麥田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

  言則高高大大地挨在她旁邊,模樣卻顯得非常侷促,兩隻手來回搓了許久,才輕聲道:「阿辭,跟爹爹回去吧,好不好?」

  她秀眉微顰,低垂著眼瞼玩衣帶,半晌才開口:「我現在回去,娘是不是又該罵我了?」

  言則忙說不會,「你娘也想你,還有言莫和月兒,你不在的這些天,大家都很著急。」太陽照著他額頭的皺紋,他看上去比之前老了許多,連言語也變得遲緩,猶疑了。

  「爹爹明白,這些年來,你為家裡操心不少。也怪我,平時忙於公務,疏忽了你。我應該早些和你娘談談的。」

  聽到此處,書辭沖他牽了牽嘴角,淡聲道:「沒事的爹。其實在外面這麼久,我也想明白了,世上有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所做的那麼多不過都是自我安慰而已……好在您還對我好,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言則只覺五味雜陳,伸手給她理了理被風吹散的亂發,「是爹爹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書辭抿抿唇垂下頭,眉間仍舊瀰漫著一朵愁雲。

  言則靜靜看她了一陣,低緩道:「其實來之前,我也想了很久,橫豎眼下也攢了些銀錢,我打算把你二叔那間空宅子給買下來。」

  聞言,她抬頭望著他,臉上不禁浮起驚訝之色。

  「你畢竟是我閨女。」言則輕輕撫著她的髮髻,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我總不能看著你在外面風吹日曬。等宅子收拾好,你若想在家住就在家住,若住得不開心,想出去也可以。只是別再跑這麼遠了,至少讓我知道你在何處。」

  他澀然說道:「爹爹上了年紀,真怕哪一天,再也找不到你了……」

  書辭沉默地聽著,恍惚記起小時候,自己坐在小院裡打絡子,看著言書月和言莫兩個人在門前的空地上騎竹馬,從這一端,走到那一端,蹦蹦跳跳。

  夕陽自門縫灑進來,一抹黑影就罩在她頭頂,轉目時,面前是一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

  言則站在那片昏黃的晚霞里,彎著腰朝她憨然微笑。

  ……

  書辭看著身邊小心翼翼徵求她意見的老實漢子,默不作聲的摸出帕子來,給他擦去眼角的淚花。


  要離開這裡了。

  小韋是最捨不得她的,臨行前趁人不注意,書辭悄悄塞了點碎銀在她袖口裡。

  韋寡婦把包袱遞過來,眸色溫和:「路上小心。」

  仿佛心照不宣似的,她朝她微微一笑,「多謝姐姐。」

  馬車不便上山,只能停在山腰,言則牽著馬在門外等她,這時候才想起還有一個沈懌,書辭先把行李塞到他懷中。

  「爹,你等我一會兒,我有個朋友在這兒的,得先去和他打聲招呼。」

  言則將包袱放到馬背上,說行,「那你快些去。」

  她點頭答應,沿著土埂往上走。

  劉大爺正在家編簸箕,聽到聲音推門出來。

  書辭問了聲好,「老伯,那個……戴面具的呢?」

  劉大爺拎著半成的簸箕,一臉不解:「他不是一早就走了麼?」

  這倒是她始料不及,「他走了?」

  「怎麼?」劉大爺打量了一番,「他還說會來和你告辭的,結果並沒有麼?」

  看樣子是的。

  雖說不是非得要求他與自己同行,但突然不告而別書辭還是感覺有點不大自在。轉而一想,回憶前情種種,估摸著此人是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思及如此又不禁好笑。

  「我知道了,那叨擾了。」

  對這位萍水相逢的長輩書辭是有幾分好感的,山里人淳樸,白白收留他們住這麼些時日,感謝的銀兩又不肯收,自己除了嘴甜點之外還真想不到要怎麼報答。

  她踩著凹凸不平的台階往下走。

  棗紅馬前,言則靜靜地等待著,那土坡上的老房子外,劉大爺亦是迎風而立,兩人隔著長長的土埂不言不語地對視了一眼。

  回程的路比來時更加平坦寬闊,車輪子在官道上轆轆前行。

  書辭坐在裡頭,跟著車身輕搖輕晃,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怯,離家越近,她心中越空,越發不知要用什麼態度來面對。

  車子駛進城,在言家正門前停了下來。

  書辭低頭鑽出帘子,輕輕跳到地面。

  一家老小都在台階下張望,她舉目望過去的時候,有人朝她跑來,還沒等看清,對方已經撲到了跟前,一把將她緊緊摟住。

  「你總算回來了……」

  書辭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著,半晌才偏過視線,看了一眼肩頭的烏黑的青絲,淡聲道:「姐。」

  「二姐!」言莫紅著眼圈,一面哭一面朝這邊走,攤開手正好抱住她的腰,埋頭抽噎道,「我還以為你真不要我們了。」

  兩個人各站一邊,幾乎把她裹了個密不透風。

  書辭笑嘆出聲,卻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摸了摸言莫的頭。

  一大一小哭個沒完,好容易才從她身上撕下來,抬眼時,如意門前,陳氏正看著她,書辭也不動聲色地將她望著。

  記憶里,很少看見陳氏露出這種表情,那雙眼裡透著疲憊,卻又分明含著水汽。

  她慢慢向她走來,在咫尺的距離停下。

  母女二人的眸中都充滿了倦然,書辭頭一次發現自己可以這樣的冷靜,她微微啟唇,語氣波瀾不驚:「娘。」

  陳氏的手伸了過來,忽然將她極輕極輕的抱了抱。

  有那麼一瞬,書辭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堆積成山的怨憤和仇恨險些冰消雲散。連她都不知道,原來從小到大受過的那些委屈和不公,竟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動作而輕易化解。

  她並未回抱陳氏,只是拼盡全力把眼淚逼了下去。

  聽她在耳畔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或許陳氏對她的感情總是如此,不像對言書月那樣真摯炙熱,毫無保留,也不像對言莫那樣放縱,不管不顧。她會對她很苛刻,很嚴厲,然後,又後悔。

  傍晚的時候,言家正廳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雞鴨魚肉樣樣皆有。吃了幾天的蘿蔔白菜,書辭瞧見這許多美食也的確是有些饞了,筷子才對整齊就去夾旁邊的一碟糖醋脆皮豆腐,不料還沒碰到,菜忽然被人端走。

  言則把紅燒蹄髈換上來,「吃豆腐作甚麼,多吃點肉,你看你都瘦了,這個正好補補。」

  「蹄髈太油膩了。」言書月聞言,給她夾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你口味重,酸辣的比較開胃。」


  「姐,我知道你最愛吃雞了。」言莫把燒雞腿掰下來,「今天四個腿都是你的。」

  言罷,三個人都齊刷刷看向陳氏,眼神不言而喻。

  後者猶豫了片刻,盛了碗湯推過去:「排骨湯補身,還是先喝湯吧。」

  看著面前堆得如小山一樣碗,書辭捏著筷子無奈地笑了一下,低頭吃飯。

  「二姐。」言莫拉了拉她的袖子,抿著唇誠懇道,「我以後的零花錢都不要了,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別走了好不好?」

  她含著口菜沒說話,半晌才努努嘴:「先吃飯。」

  「哦……」他果真老老實實的應了,端起碗來埋頭開始吃。

  另一邊。

  就在書辭離開後沒多久,平靜的山村里便來了一隊官差,這群人比之前的錦衣衛更加雷厲風行,一腳踹開秦宅的大門,把正準備抬回去治傷的秦公子五花大綁,直接扛著走了。

  「你們幹什麼!」秦公子一路叫嚷。

  「我老爹可是順天府府尹的小舅子,你們惹了我,當心你們唔唔唔……」

  後半截話被堵住,行在山道上的村民只見秦公子被捆得結結實實,嘴裡叼著個白帕子,掙扎不止。

  肅王府里的侍衛辦事一向很迅速,不多時,人便順利抵達了暗牢。

  沈懌仍舊坐在太師椅上吃茶,動作不疾不徐。

  將嘴裡的帕子一扯,秦公子先是大口呼吸了半天,隨即開始打量周圍。

  此地陰暗潮濕,牢門上血跡斑斑,遠處的牆壁開了一扇小窗,幽暗的日光投射在地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光柱。

  「你、你們是什麼人……」終於感到情況不對勁,他不由發抖。

  只聽一聲輕響,沈懌把茶蓋往杯子上一掩,直截了當問:「那枚青銅麟,你從哪兒得來的?是誰讓你找的?」

  這個問題令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秦公子後知後覺地指著他:「你們是官府的人?」

  見他答非所問,不必沈懌開口,左右已有人抖開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身上。

  秦公子立時慘叫出聲,「是是是……是我買來的!」

  沈懌抬手,示意旁邊的人停下。

  「誰指使你買的?」

  秦公子齜牙咧嘴地伏在地上:「沒人指使,是我自己要買的。」

  「你膽子不小,敢私下收集這個。」

  「不不不,不是的,我買這個並非是為了私藏。」他忍著周身的傷,慌忙解釋,「此物在黑市上價格不菲,甚至有人出了高價,所以才想發一筆……」不等說完就一個勁兒叩頭,「大人,小人絕對不是謀逆,您一定要明察啊大人!」

  沈懌皺起眉,「這東西,在黑市上還有流通?」

  「大人,您是不知道。」秦公子艱難地直起腰,「這世上酷愛收藏品的商人、文士甚至高官,那都是喪心病狂的,青銅麟自長公主那件事之後更是身價大漲。明面上是沒人敢買,可黑市是做的地下的交易,照樣有人敢頂風作案。」

  沈懌若有所思:「你從誰手中買來的?」

  秦公子不敢再有隱瞞:「是、是一個盜墓的。」

  他聞言一愣:「盜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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