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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2024-08-29 04:08:13 作者: 賞飯罰餓
  時近正午, 明媚的陽光灑在街市上, 帶著一種午後獨有的慵懶和愜意。記住本站域名

  今日的醫館關著門,懸在屋檐下的幌子隨微風緩緩飄動。

  台階前支了個攤子, 在賣跌打酒、創傷藥以及各種靈芝等等, 琳琅滿目。然而看攤的卻不是從前那個矮個子年輕人,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和一個英武俊朗的青年。

  小姑娘正站著整理藥酒低聲說話, 那青年便坐在一旁看她, 唇邊似有似無含著一抹笑,兩人皆是俊俏非常, 如此瞧去,宛如一對璧人。

  木匠家的兒子趕來給他傷了腿的爹買點療傷的藥,一見醫館大門緊閉,又見門前支有小攤, 於是便走上前詢問。

  「老闆,我要點活血化瘀的……」

  話音沒落,一道暗沉的黑影便罩了下來, 木匠兒子一抬頭,正對上那雙凌厲冷凝的星眸, 方才還溫和的面容, 此刻肅殺得好似修羅,四下嗖嗖直冒寒氣。

  他半句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嘴唇輕顫,只覺腿腳有些發軟。

  沈懌淡聲問:「買藥酒?」

  「……是、是……」

  「砰」的一聲響, 他信手撿了一瓶放在他面前,木匠兒子隨之一抖。

  緊接著便聽他道:「給錢。」

  「……」

  見他在發呆,沈懌不耐煩:「還愣著幹什麼,我讓你……」

  沒等他說完書辭就抱起他的胳膊把人拖到一邊,壓低聲音,「王爺,您幹嘛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自然是賣藥酒。」

  這哪兒是賣藥酒,這是打劫吧!

  「和氣生財,做生意得笑臉相迎,您這……」書辭一時無語,再探頭看時,那木匠兒子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您這樣我們賣不出去的。」

  「無所謂,反正你也是打發時間。」

  書辭為難道:「可我人參都收了,若賣不出去那老頭肯定會拿走的。」

  深感她實在難伺候:「不過就是一支人參而已。」

  「但我都答應人家了。」

  沈懌深吸了口氣,滿臉無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書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您先笑一個。」

  被她這樣盯著看,倒有些不自在,沈懌敷衍地勾了下唇角。

  「……」

  說是冷笑可能會貼切一點。

  「要不還是我來吧?」

  「不用。」他對此事竟意外的堅持。

  「但您的傷……」

  沈懌將她的手撇開,重複道:「不用,你坐著。」

  書辭被趕到一邊兒,只好拿起刀慢騰騰地切靈芝,一面還不放心地打量他。

  於是到傍晚黃昏,高遠來到醫館門前時,便看見自家王爺陪著言姑娘在那兒賣跌打藥酒,這場面真是怎麼瞧怎麼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王爺。」車馬停在客棧外,高遠垂頭向他稟報,「昨晚行刺的賊人,屬下雖捉了兩個活口,可沒想到這些人竟咬毒自盡了。」

  「死了就死了吧,債多不壓身……橫豎也知道是誰幹的。」他坐在桌前喝茶,「耽擱了好幾日了,你讓大伙兒好好歇一晚,我們明日就啟程。」

  高遠應了聲,又關切道:「您的傷不要緊麼?」

  「毒既已清,剩下的不過皮肉傷。我沒那麼嬌貴,趕這點路不算什麼。」

  說著,沈懌望向窗外,樓下的書辭還站在馬車旁和侍女說話,手上提著幾包藥,似乎是在叮囑她要怎樣煎煮。

  高遠一到,就沒有讓王爺和閒雜人等待在一起的道理,整間客棧都被他大手筆地包了下來,侍女們忙裡忙外的端茶送水,書辭不得不感慨有人伺候的確不錯,至少比伺候別人舒坦。

  踏踏實實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早市還沒開,她已上車坐好了,沈懌就在旁邊,若有所思地擺弄著茶杯,他所思的是前日夜裡丟出去的那個藥囊,不知為何,找了許久也沒有尋到。怕書辭起疑,又不敢鬧出太大動靜,這件事也就只能作罷。

  「王爺,您的傷好了吧?」


  他輕輕嗯了一聲。

  見他沒有大礙,書辭也就不再多問。隨著鞭聲響起,軲轆開始吱呀吱呀轉動,她撩起帘子的一角,車窗外,小鎮上的清晨撞入視線。

  晨曦里,勞作的人們零零散散走在街上,那些神秘的圖騰在陽光下分外清新,又分外詭異,熠熠生輝。

  入秋了,一連三天都在下雨。

  等回京城時,夾道里都是金黃的葉子,滿目蕭瑟。

  書辭匆匆辭別了沈懌,幾乎是跑著進家門的,彼時陳氏和言書月並幾個丫頭正圍在一塊熱熱鬧鬧地推牌九,乍然看到她回來還有點驚訝。

  「阿辭,你不是跟著爹爹隨駕狩獵去了麼?」

  陳氏頷首問:「你爹呢?沒和你一塊兒回來?」

  書辭在人堆里找紫玉,「我提前回來的,老爹他應該還有幾天……小紫不在?」

  言書月朝院中努努嘴:「你瞧瞧是不是在餵雀兒。」

  她忙風風火火地出去,前院後院找了個遍,終於逮到正在角落裡偷閒的紫玉。

  後者手裡還捧著一把花生,一臉驚愕,甚至疑心是自己看花眼。

  「小姐?!您怎麼在這兒啊!」

  書辭懶得解釋,張口就問:「這些天你見著無名了嗎?」

  「無名?」她反應了下,「哦……那個戴面具的?他沒來呀。」

  「沒來?」書辭咬著嘴唇,心中一沉,「怎麼會沒來呢……」

  難道是他們的行程太快了,他還在路上麼?

  不應該啊,此前又是遇刺又是養傷的,他沒道理比自己還慢……

  她禁不住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也許,無名並未啟程回京,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法回來。

  因為傷得太重,所以動不了身……

  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書辭急忙又甩甩頭。

  不會的。

  那幾日找了這麼久也沒尋到他的蹤跡,所以活著的希望也很大。

  一定還活著……

  紫玉捏著花生,在邊上看著她的表情從憂慮到釋然,又從釋然到緊張,來來回回好幾次轉化,不禁試探性地問:「小姐,您沒事兒吧?」

  書辭輕嘆了口氣,搖頭並不言語。

  晚飯她吃得少,差不多從天剛黑起便坐到後門的台階上,抱著膝蓋朝巷口張望。

  夜空里的明月越來越圓也越來越亮,在這樣的季節里,連野貓都不願出來,整個胡同安靜得不像話。

  不知道他家住何處,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除了無名兩個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所以眼下能做的,只剩等了。

  書辭將自己蜷縮在原地,抱著胳膊,顰眉望著地上細碎的塵土發呆。

  她在門前守了好幾日,沈懌站在拐角後的棗樹下,就這麼看了她好幾日。

  看她在那裡坐到很晚,甚至子時過後,丑時末刻,困得只能靠在門邊打盹,還在固執地等著。

  沈懌好幾次想現身,又很猶豫。

  無名這個人,真的還有必要再出現麼?

  他分明能感覺得到她對肅親王的疏離,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她所喜歡的,都不是那樣的人,可是事情終會有坦白的一天,總不能一直瞞下去。

  到那時該怎樣收場?她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一旦發現無名和沈懌是同一個人,她還會不會接受這樣的自己?

  想到此處,他靠在牆上,望天長嘆。

  這輩子再沒有遇到比這更令他頭疼的抉擇了……

  月明星稀。

  暗淡的光透過樹葉灑在青石板上,書辭正低頭逗弄著那隻野貓,看它翻出肚皮,兩隻爪子威脅般的對自己示威。

  突然間,一道拉長的影子投射過來,慢慢逼近。

  她的手頓住了,蹲在那裡輕抬起頭。

  斑駁的樹影下,銀制面具在月光中一點點顯露出來,斜長的眼眶後是一雙乾淨清澈的眸子。

  書辭忽然就覺得,這一幕,這個人,像是本就該出現在這裡似的。


  一如很久前,他第一次站在這個巷子口的時候一樣,和諧得讓人忍不住輕嘆……

  她站起身把貓丟下,一步步小跑過去,沈懌放慢了步子,垂眸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看著她靠近,剛要說話時,書辭卻伸出手,一下子將他抱緊。

  只是這樣一個動作,他心頭疊起來的萬重高樓,便瞬間轟然傾塌。

  甚至想著,再瞞久一點,似乎也無妨。

  書辭抱了一陣,從他懷中抽身,拉著衣袖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的傷好了嗎?恢復得怎麼樣?感覺如何,還要不要緊?……怎麼現在才回來?」

  一口氣問了那麼多,他也無從答起,只淡笑著說沒事了。

  見沈懌安然無恙,全須全尾,書辭也著實鬆了口氣。兩人仍在台階上並排坐了,她絮絮地講述著在避暑山莊和途中發生的那些事,對他那樣莽撞的行為心有餘悸。

  「這麼做太危險了,山莊附近都有人把守,幸而是你運氣好逃過一劫,若不小心被朝廷的親軍發現,可是會被砍頭的。」

  「其實這一次,肅親王幫忙良多。」沈懌似乎完全沒留心她的話。

  書辭頷了頷首:「嗯,這倒是。」

  「他還為你受了傷。」

  書辭默然點頭。

  「有機會真該好好謝謝他。」

  經他這麼一提,書辭才想起來,自己這一路上光憂心無名的事去了,根本連句道謝的話都忘了說,是有些太沒良心。

  「……你說得對,的確要好好謝他。」她沉吟了片刻,「這樣好了,明日我娘不在家……你早點來給我帶些桂花。」

  「桂花?」

  「嗯,要新鮮摘的。」

  第二日,還不到晚飯時間,書辭就開始在廚房裡忙活,把靈芝切片,人參洗淨,蓮藕去皮填上糯米,在鍋里煮上一陣又浸泡在湯汁內。

  沈懌拿著桂花敲開門時,她正把藕撈上來,喜滋滋地從他手裡接過東西。

  「你來得正好,我這邊剛好收工。」

  聞到她身上一股甜味,他不由好奇:「在做什麼?」

  「做糖藕。」書辭將桂花洗淨,往糖藕間撒了一把,端出來給他嘗,「你試試看,這個不會膩,我糖放得少。」

  「你親手做的?」

  沈懌接過筷子,夾了一片,一口咬下去滿齒清香。他不愛吃甜,不過正如她所說,藕片並不膩,吃著還湊合。

  「怎麼樣?」說話間書辭已將羹湯盛入瓦罐里,仔細放在食盒當中,看著他時,眼裡帶了幾分期盼。

  沈懌細細嚼了嚼,「……還行。」

  「好吃就好吃吧,什麼叫還行……」她不滿的嘀咕,把食盒小心蓋上,「那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見她要走,沈懌不免驚訝:「你去哪兒?」

  「我去給王爺送羹湯,還有糖藕。」書辭理了理衣裳,抬腳便準備開門。

  他手上驟然一滯,「你要去給王爺送羹湯?現在就去?」

  「是啊。」書辭也夾了塊藕片放到嘴裡,「我想過了,人家身份那麼高,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做湯是個心意,何況靈芝人參湯補氣血養脾胃,對他的傷也有好處。」說完,又頓了頓,「這個桂花糯米藕也是補血潤肺的,你多吃點。」

  沈懌萬萬沒料到她是如此打算,當即放下筷子,「此事不急於一時,明天再去也可以,眼下都這麼晚了……」

  「不晚,現在正是用飯的時候,剛剛合適。」書辭示意她手上的食盒,「這個人參湯我熬了很久的,等明日就不好喝了。」

  「……」

  他記得那支人參,想必是在鎮子上,老大夫送她的。原說給言則補身,不想現在給他燉了湯。

  書辭臨行前還不忘叮囑,「你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後門吱呀一聲關上,沈懌坐在原處,聽到她腳步漸行漸遠,料是出了巷子,於是飛快站起身,用上輕功,發足往王府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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