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過一場暴雨，長期無人居住的宮殿裡有一股淡淡的灰塵和霉氣。
但此時並沒有人在意這些，蕭煥揮退了身邊的幾人。
只亮著一盞燭台的宮殿顯得格外昏暗，蕭煥甚至有些看不清楚蕭紹此時臉上的表情。
兩人沉默了良久，他方才緩緩道：「你不該如此妄自菲薄，你不是無用之人。」
蕭紹苦笑了一聲，搖頭道：「宣先生可知…我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可知道…我現在……」
「蕭九重對你做了什麼？」蕭煥問道。
蕭紹道：「我已經命不久矣，其實宣先生救不救我，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蕭煥眸光一沉，道：「你不會有事，毒手醫仙如今就在洛都，他隨時可以為你醫治。你先隨我離開皇宮，有什麼事情稍後再說。」
蕭紹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振作起來，「沒用的、沒用的！」
「……」蕭煥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或者應該說他對蕭紹這個兒子並沒有什麼耐心。
蕭紹太讓他失望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兒子，不是因為他的身份還有用處，他甚至都不想來救他。
「毒手醫仙…不就是藥閣出來的麼？」蕭紹道。
「是又如何？」
蕭紹道：「給我下毒的人，也是藥閣出來的，是醫聖的親傳弟子。」
「凌攬月？」蕭煥沉聲問道。
「看來宣先生也知道？」蕭紹望著他道：「但是宣先生從未提醒過我。」
蕭煥自然不是故意不告訴蕭紹這個消息，而是他也是近期才知道的。
凌家和藥閣醫聖有交情他知道，不然當年凌攬月快要死了，醫聖也不會以內耗的手法出手相救。
但他原本確實不知道凌攬月是醫聖的親傳弟子。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這件事，陸觀月卻不可能不知道！
陸觀月從來沒有向他們透露過半個字。
若不知之前凌攬月用有毒的暗器傷了他，或許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
陸觀月這個異母兄弟，好用確實好用，但也確實太不可控了。
蕭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消息的。他們雖然同出醫聖門下，但陸觀月的能力絕對強過凌攬月，你先跟我回去，他會有辦法替你解毒的。還有…你不想要那個位置了麼？」
蕭紹顫抖了一下，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蕭煥，「那個…那個位置？」
「你被關在牢里，或許還不知道洛都發生了什麼。」蕭煥道：「過了今晚，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了。」
「這怎麼可能？」蕭紹苦笑道：「我已經被廢黜為庶人了，如今…還是個罪人。」
「如果蕭九重死了呢？」看著蕭紹這副沒出息的模樣，蕭煥眼底越發的不耐。
「死了？」蕭紹道：「就算他死了…皇室子孫繁茂，也輪不到我。」
蕭煥冷聲道：「我當年既然承諾了幫你，便一定會做到。你既然不相信我，便像這樣一灘爛泥地等死吧。」
說罷便轉身要往外走去，似乎真的打算不管蕭紹了。
「等、等等！」蕭紹見他真的不管自己了，終於還是忍不住叫道。
蕭煥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蕭紹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來，盯著蕭煥的背影問道：「你說的是…是真的？」
「自然。」蕭煥道：「你沒聽到外面的聲音麼？」
蕭紹原本確實沒注意到，被蕭煥提醒過才側耳仔細去聽。遠處似乎隱約有喧鬧聲傳來，只是離得太遠了，他聽不出來是什麼聲音。
但皇城夜晚素來肅靜，這樣的情況顯然是不正常的。
「我……」
「你考慮好了，機會只有這一次。」蕭煥道：「要麼一飛沖天，要麼從此在泥濘里被人踩踏。」
蕭紹抖的更厲害了。
良久，他才終於顫聲道：「我、我相信你！」
蕭煥滿意地回頭，只聽蕭紹道：「我知道一個蕭九重的秘密，或許有用。」
「哦？」蕭九重微微眯眼，懷疑地打量著他道：「你知道蕭九重的秘密？」
「是。」蕭紹雙手緊握成拳，咬牙道：「蕭九重快死了。」
蕭煥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望著蕭紹。
蕭紹以為他不相信，有些激動地道：「是真的！早在…幾位親王一起到欽安殿前求見蕭九重那次，他的病就已經控制不住了。還有前些天，若不是醫聖及時趕到，他說不定已經死了。」
「醫聖回京，是為了蕭九重？」醫聖匆匆趕回洛都，分明是為了凌攬月。
蕭紹道：「不知道，我是在牢房裡，聽凌攬月和沈醉笑說的。你可知道…三年前凌攬月生過一次重病？」
蕭煥點點頭，蕭紹急促地道：「凌攬月本來都要死了，是蕭九重剖開自己的心口取了什麼做藥引，才救活了她的。但因為這個，蕭九重原本已經好了的身體也撐不住了。不久前，皇祖母給蕭九重下過毒，就是那毒導致蕭九重的病情急劇惡化。凌攬月恨我和皇祖母，所以才故意折磨我們。她給我下得毒……」
蕭紹臉上露出幾分屈辱之色，咬牙道：「她要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段時間，她時不時就會去牢房裡，故意折磨我！還有皇祖母，凌攬月說，皇祖母也被她下了很厲害的毒。她、她還將皇祖母交給了秦織，秦織已經瘋了，天天都在折磨皇祖母！」
蕭煥垂眸思索著，「你確定，蕭九重快要死了？」
蕭紹道：「沈醉笑勸慰凌攬月的時候，我聽到了一些。蕭九重的心脈將斷未斷，全靠靈藥和內力維持。一旦內力不濟，蕭九重隨時都會暴斃。」
「若是如此…蕭九重為什麼會讓凌闖在這個時候離京？」蕭煥喃喃道。
蕭紹不語，只是茫然地看著蕭煥。
良久，蕭煥仿佛終於想明白了一般，道：「是了，如果蕭九重真的要死了，凌闖就更要控制住龍朔軍了。」
「既然如此，蕭九重的身後事他們可有說起？」
蕭紹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
蕭煥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狼狽的模樣，道：「先跟我出宮，再從長計議。」
蕭紹忍不住問道：「宣先生，我真的能即位麼？」
「自然。」蕭煥道：「你將會是先皇唯一的嫡系孫兒，你不即位誰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