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讓宮裡著實多了幾分喜氣,但有一個地方除外。
春華宮往日最是熱鬧,人來人往,各懷鬼胎。
可如今五皇子失勢,貴妃失寵,春華宮一日之間就冷清下來。
連昨日報喜的人都繞過了這裡。
不過貴妃到底是貴妃,這麼多年在宮裡早就經營出了自己的關係網,是以人在宮中坐,外面的動向她還是一清二楚。
「口脂不用那麼紅的,素一些更好。」
貴妃拿起一支玉簪看了看,找好位置插在了頭上。
珍珠幫她戴好耳環,擔憂地問:「娘娘這樣太素淨了些,會不會不夠明艷?」
貴妃輕笑,扶著瓔珞的手起身,「本宮日日以淚洗面,明艷了,還能看出本宮的傷心麼?」
珍珠恍然大悟,「是奴婢愚鈍。」
貴妃輕輕搖頭,目光幽遠,越過門檻落在外面,低聲道:「你對本宮不離不棄,哪裡愚鈍?」
「那些人總以為本宮失勢了就爬不起來了,上趕著巴結皇后,笑話,就皇后那爛泥扶不上牆的兒子,如何能穩坐大統?」
她輕輕撫過袖口,對瓔珞道:「去取本宮的琵琶來。」
「是。」
瓔珞匆匆抱著琵琶回來,貴妃接過道:「你留下,珍珠跟本宮走。」
「且讓她們看看,什麼叫不能高興得太早。」
*
貴妃一路抱著琵琶去了御花園,在惠安帝最常去的路上找了個位置坐下,抱著琵琶活動了下手,慢慢地彈了起來。
惠安帝批奏摺累了,正好出來走走,身邊人道:「陛下要去御花園轉轉麼?聽說這會兒御花園梅花都開了。」
閒來無事,惠安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去吧。」
走了沒一會兒,一陣悠揚的琵琶聲遠遠傳來,聽得不那麼真切,但足夠撩撥人心。
惠安帝揚眉,駐足聽了片刻,問:「程進,誰在彈琵琶?」
程進愣了下,低聲道:「奴才不知。」
他給身邊的小太監一個眼神道:「去,上前面看看,何人敢驚擾聖駕。」
「是。」小太監正要去,惠安帝忽然一抬手道:「不必,朕親自去。」
他快步上前,拐過彎後眼前豁然開朗,紅梅勝血,在一片悽慘灰白之中顯得尤為明艷,讓人眼前一亮。
而在那紅梅林中坐著一身素白宮裝的美人,髮髻低垂,只插了幾根玉簪,妝容素淨,不見往日的艷麗嬌貴,反而多了幾分脆弱的美。
惠安帝不由得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她。
她閉著眼,仿佛不知有人靠近,玉指一撥,琵琶錚錚作響,如泣如訴。
程進等人對視一眼,沒出聲,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
小徒弟在程進耳邊低聲道:「師父,貴妃這是……」
程進用氣音道:「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啊。」
一曲終了,貴妃緩緩睜開眼睛,見惠安帝站在眼前,先是一愣,又是一喜,最後眼神又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抱著琵琶起身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陛下近來可好?」
這一句話道盡了無數心酸。
惠安帝與她隔著幾步之遙對望,半晌點點頭道:「還好,就是總覺得身邊缺了個人。」
貴妃失笑,「陛下後宮裡環肥燕瘦,美人如雲,怎麼會缺人呢?」
惠安帝也笑了,「可美人再多,終究不是朕心裡那個。」
貴妃便笑不出來了,她眼圈紅紅地注視著惠安帝,一半真一半假,所有情意盡在眼角眉梢。
到底是一起走過風風雨雨這麼多年的伴侶,惠安帝對貴妃的情誼遠比新入宮的妃嬪深,加上他們還有孩子,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
該罰的罰了,事情就該翻篇了。
惠安帝上前一步,主動握住了貴妃的手,對宮人道:「沒有眼色的東西,怎麼能讓貴妃抱著琵琶?」
程進立刻上前,笑道:「貴妃娘娘,給奴才吧。」
貴妃把琵琶遞給他,輕聲道:「多謝公公,這琵琶是當年陛下賞給本宮的,公公小心些。」
惠安帝聞言仔細看了那琵琶一眼,難怪他覺得有些眼熟,「這琵琶有些年頭了吧?怎麼又拿出來了?」
貴妃握著惠安帝的手道:「見不到陛下的人,臣妾只能睹物思人了。」
惠安帝心裡一動,輕輕嘆息一聲,「如今春初,御花園還是有些冷的,日後想彈琵琶就找朕,別在這兒彈,凍壞了身子怎麼辦?」
貴妃笑而不語,任由惠安帝牽著她往回走。
程進多嘴問一句,「陛下是要回宮還是……」
惠安帝瞥他一眼,「擺駕,去春華宮。」
程進俯首:「是。」
*
貴妃與惠安帝一前一後乘轎輦回春華宮的消息很快傳開,後宮的風向再度變化,之前暗中踩貴妃的人紛紛繃緊了皮,生怕貴妃秋後算帳。
皇后知道消息後一笑置之,沒放在心上,朱姑姑問:「娘娘不擔心麼?」
皇后釋然道:「擔心有何用呢?宛若,你跟在本宮身邊這麼多年,還沒看明白麼?」
朱宛若沒說話,拎起茶壺給她添茶。
「陛下是個念舊情的,若不是真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過段日子他氣消了,也就罷了。」皇后捧著茶盞暖手,溫聲道:「何況他確實對貴妃有情,只要貴妃願意放下身段哄哄他,他自然高興,復寵也不過一念之間。」
朱宛若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可太子妃剛有身孕,陛下就復寵貴妃,這……這不是在打娘娘的臉麼?」
「錯了。」皇后搖搖頭,喟嘆道:「這是帝王權術。」
她放下茶盞,拿起一邊的針線繼續繡,慢條斯理道:「老七之前賑災出了風頭,在朝中站穩腳跟,不少人都有意追隨,老七和太子都是本宮所出,老七勢大也是太子勢大,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朝中支持太子的人只多不少,一邊倒的局面是陛下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不管什麼原因,貴妃復寵都是必然。」
「你且看著吧,老五馬上就要振作起來了。」
*
沈嵐歲給太子妃扎了兩針後,太子妃果然感覺自己舒服了不少,所有疲倦一掃而空,肚子也溫溫熱熱的。
她驚喜地握住沈嵐歲的手說:「陸夫人,我的孩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