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運動會於周四早開幕,升旗手升旗,各位領導發言,各個班的拉拉隊走方陣,最後運動員上場。
一個開幕式前後耗了兩小時。
十點的時候,廣播響起,「十分鐘後,高一男子組100米預賽準備檢錄。」
大部分的預賽都在第一天比完了。
操場入口的公告欄前幾天剛被人清理過,上面的宣傳和警示都被撕的乾乾淨淨,像新換的一樣。
薄矜初看了一會兒短跑沒了興致,趁著下一場比賽還沒開始,穿過操場溜了。
路過公告欄,上面貼了新紙張,白色的是預賽打進決賽同學的名單,紅色的是決賽打進前六的名單。
運動會是記分制的,決賽前六的同學,依次是10分、9分、7分、5分、3分、1分。
整場運動會結束後,按各個班的得分情況最後會頒發班級獎項。
不知道這種活動老師是不是會有獎金,他們表現的比學生還熱情。
十三中一共有四個小賣部,一個在體育館附近,一個在高一高二教學樓旁,一個在高三教學樓邊,還有一個在食堂對面。
由於運動會的緣故,體育館旁邊的小賣部被學生輪番轟炸。
薄矜初想買東西,直接繞過體育館,去了高三那邊。
相比於體育館,這邊冷清多了,老闆娘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對面牆上的電視機,手裡還勾著毛線。
薄矜初從側門進去遠遠瞥了一眼,旁邊還放著一隻勾了一半的毛拖鞋。
雖說到了秋天,但只要這氣溫一天不降,冰櫃裡該有的一樣不缺。
她從冰箱裡拿了瓶水,又去另一邊的冰櫃拿了支甜筒。本來還想挑包薯片,餘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一塊五,校園卡還是現金。」
「校園卡。」
眼看著校園卡就要放下去了,一隻白皙的嫩手橫入,啪,代替校園卡蓋在感應區。
梁遠朝低頭瞥了一眼。薄矜初壓根沒看他,對著老闆娘道:「阿姨,一起算!」
老闆娘:「甜筒三塊,水一塊五...」
梁遠朝直接放了兩塊硬幣在桌上,然後略過薄矜初走了。
「......」
薄矜初反應迅速,趕緊拖住他,「我忘帶卡了,借我刷一下。」
梁遠朝冷著臉看著她,不借兩個字還沒說出來,薄矜初瞄準他左手的校園卡伸手去奪。
他把手臂輕輕一抬,卡被舉到她夠不著的地方。
薄矜初踮腳,眼看著就快碰到了,梁遠朝又往上挪了點。
她下頜緊繃,梁遠朝卻氣定神閒,動了動唇,「滾。」
薄矜初一咬牙整個人往他懷裡扎,左手抓著他背後的衣服,右手去拉他高舉的左手。
梁遠朝這會穿的短袖,她柔軟的掌心貼上他的手肘,少年肌肉一僵。
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剛進來就注意到了前門的動靜,縮在零食架的後面偷看,互相竊竊私語猜測兩人的關係。
薄矜初笑著踮起腳,和他對視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右手還握著他的左手。
他聽到她說:「我們這樣,像不像在調/情?」
下一秒,梁遠朝把她手扯下來將校園卡塞到她手心裡,轉身走了。
老闆娘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年輕人這點趣味她絲毫不感冒。
看到薄矜初拿卡過來,不咸不淡的說了句:「收四塊吧,男孩子多給了五毛。」
薄矜初刷完卡,看到上面顯示的餘額,竟然還有四百多...
她追上去把卡還給他,「刷了四塊。你怎麼存那麼多錢在裡面?」
回應她的是空氣,還有身邊人加快的腳步聲。
「校園卡沒有密碼,你要是丟了被人刷完怎麼辦?」
他依然沒有理她。
薄矜初不依不饒,「你下次別存那麼多了,不安全。」
梁遠朝驟然停下腳步,一字一句道:「我有能力保管好我的校園卡,不勞你費心。」
薄矜初不知道被什麼跘了一腳,兜里的校園卡掉了出來,她的證件照暴露在明晃晃的陽光下。
「......」薄矜初撿起來乾笑了兩聲,好他媽尷尬。
「甜筒好吃嗎?」他突然問。
薄矜初有點懵,「還...不錯。」
梁遠朝伸出手,薄矜初睜大雙眼望著他。
他要吃?可她已經舔過好幾口了。薄矜初不可置信的遞過手上的甜筒。
她還沒反應過來,梁遠朝一個拋物線把它丟入旁邊的垃圾箱裡。
「草。」
肇事者竟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梁遠朝。」
他越走越遠。
「梁遠朝!」
「......」
薄矜初看著自己心愛的甜筒在垃圾箱裡化成一灘水心裡有點冒火。
剛才在小賣部圍觀的幾個女生出來了,三五成群晃到薄矜初旁邊,說話的聲音刻意放大。
「昨天陳雅怡和梁遠朝是不是一起回家的?我在路上好像看見他們了。」
「不是吧,陳雅怡和他家不是一個方向啊...」
「你們沒看到陳雅怡發動態嗎?好是梁遠朝送她回去的。」
「臥槽?他們倆在一起了?」
「沒吧,不過估計快了。」
「我當初還想梁遠朝這樣的人,哪個女生入的了他眼,不過想想也是,陳雅怡那麼優秀。」
「可不是嗎,梁遠朝年級第一,陳雅怡年級第二,不優秀的自覺靠邊站唄。」
薄矜初原定的計劃是悄無聲息的闖入他的世界,攫取他的心。眼下看來是行不通了,要是被人搶先,意味著沒有下一個目標之前,她還要獨自對抗這操蛋的生活。在王仁成下一次出手之前,她必須找到□□。
一放學薄矜初就踩著小破車飛速回去,舒心恰好在家,看到她有些意外,「今天那麼早回來了?」
「嗯,」她從桌上撿了兩顆棗子扔進嘴裡,含糊嚷著說:「媽,我出去下。」
「你又跑去哪?馬上要吃飯了!」
「知道了——很快就回來。」
她在水果攤候了兩個小時才見到梁遠朝的身影。
他不是白天在學校的裝扮,換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條黑色的運動短褲,短寸黑髮在夕陽的餘輝下泛著淡淡的光。
他還沒吹頭就出來買水果了。
水果攤已經不賣西瓜了,這次他買了半個哈密瓜。
薄矜初瞧準時機跑過去,搶下他的瓜就往回跑。
這次梁遠朝有動作了,三兩步趕上去抓著她的肩膀一把掰過來,「還我。」
薄矜初第一次搶他的瓜,真的就只是為了瓜,而這次是為了他。
「不還。」她把瓜藏到背後。
梁遠朝頭一次遇到搶了東西還理直氣壯拒絕歸還的人。
「你覺得不還我,你能跑得了嗎?」她今天沒騎車,他邁一步抵她兩步。
薄矜初梗著脖子,死活不肯還。
梁遠朝沉著臉,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最多忍一次。他一點一點逼近,薄矜初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慌神被自己給絆倒了。
整個人往後仰去,還沒來得及向梁遠朝求救,人已經倒地,不過她的脊背最先接觸到的不是碎石滿地的水泥地面,而是...那個瓜。
梁遠朝買了半個哈密瓜,沒讓老闆切,只是讓老闆幫忙削了皮。
瓜四分五裂,汁水濺出塑膠袋。
薄矜初有點懵,傻坐在地上,回頭看看瓜,又抬頭看看梁遠朝。
少年臉上寫著兩個字:活該。
他沒有半點要攙她的意思,反而挑眉戲謔道:「瓜送你了,別浪費。」
說完,還不等薄矜初回應就走了。
「喂!」
「梁遠朝!」
他裝作聽不見。
嘶——屁股好疼...好像又是尾椎骨...靠!一動就扯到背,背上也疼的緊,他買的是鐵瓜嗎?
薄矜初一瘸一拐回去了,這回付出的代價有些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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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第一天進行的很順利,好幾個項目被破了記錄,體育組的老師高興壞了,還在這次運動會中發掘出了好幾名體育健將,準備說服他們報考體校。
少年時代的驚喜是什麼,是考卷上的高分,是忽然宣布的假期,是暗戀的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是發現夢想的腳步加快了些。
是薄矜初發現3000米長跑和梁遠朝一組。
驚喜可能會突如其來,意外也許會接踵而至。
運動會的第二天,上午的田徑項目焦點聚集在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的長跑上。
跑完一千五百米的同學個個滿臉通紅,頭昏腦脹,上氣不接下氣,憑著最後一點意識擠出一句,「我要死了。」
長跑沒有預賽,所有人的成績匯集在一起,前六位可以拿到名次。
一千五結束緊接著就是三千米。薄矜初檢錄的時候剛好看到錢可可被兩個女生扶著出來,她全身癱軟,手抖的握不住水瓶。
接連著出來好幾個1500米「掛掉」的運動員,看的正在檢錄的同學膽戰心驚。
不知哪個人堆里冒出一句,「老師,我棄權,我跑不了3000米。」
老師揚眉問:「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牽一髮而動全身。高二高三加起來40個3000米的運動員,除掉棄權的,最後只剩下15名,10名男生,5名女生。
體育老師怕他們中途放棄,直接所有人混成一組跑,一大群人跑可以降低一點絕望值。
薄矜初看了眼其他14個同學,從校服來看,高三居多。除了他認識的梁遠朝,還有一個號碼簿上的名字有點耳熟。
陳雅怡。
可不就是昨天小賣部門口那群高三女生嘴裡的那個人嗎?巧了。
她走在隊伍最後,盯著前面的一男一女。因為兩人是同班,女生偶爾找男生說幾句話,他也會偏頭去答。
少年背對著她,她不知道梁遠朝回陳雅怡話的時候是不是在笑。
長跑沒有專屬跑道,所有人站在曲線起點處,聽到槍聲撒腿就跑。
薄矜初站在梁遠朝的右邊,她從來沒參加過運動會,這是第一次。
第一次站在賽場上的感覺和想像中的不同,還沒劇烈運動,心已經跳到嗓子眼。
撲通撲通......
老師還在講注意事項,提醒他們做一下賽前準備。
「長跑拼的是耐力,一開始的時候不要猛衝,不然後面會很累的,一共是七圈半,終點在你們身後兩百米處。終點處的老師會在第一個同學跑最後一圈前,鳴槍示意。」
「你們先做一下準備活動,每個人都動一動,以免劇烈運動造成肌肉拉傷。」
她默默往右邊跨了一小步,生怕梁遠朝聽到她不尋常的心跳聲。
裁判老師鳴槍,白色的煙還未散去,十五個人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
女生咬牙往前沖都趕不上男生保留實力的速度。四百米的跑道,第二圈的時候男生趕超女生半圈,第三圈的時候被拉開了一圈的距離。
男生隊伍里跑最後的是一個胖小子,噸位有點大,但是一直在咬牙堅持,哪怕被五個女生超過去,也沒有一點放棄的念頭。
薄矜初經過他的時候鬼使神差說了句,「加油!」
後面回了一聲沉甸甸的嗯!
槍聲再一次想起的時候,眾人抬眸,第一名的男生最後一圈了。
第六圈的時候,三個女生接連倒下,兩分鐘都沒有爬起來,最後被同班同學抬出跑道。
惋惜聲起,歡呼聲緊隨其後,體育生和梁遠朝前後邁過終點,兩人僅差一秒。
梁遠朝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很久沒有這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了。
旁邊的男生說話:「沒有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一直是我的遺憾,本以為會帶著這種遺憾畢業,現在看來,挺幸運的。」他看了眼梁遠朝的號碼牌。
「謝謝。」
「你前兩年怎麼沒參加長跑。」
「累。」
梁遠朝的長跑技能是梁晉一手訓練出來的,梁晉在警隊裡的時候就是運動健將,經常帶著梁遠朝拉練。
他一直夢想成為一名英雄,那是第一步,他做的很好。
「陳雅怡!」
「老師!有人暈倒了——」
體育生和梁遠朝同時抬頭,氣還沒順過來。
「梁遠朝,過來扶一下陳雅怡。」
說話的是他們班一個女生,她抬不起陳雅怡內心有些焦急,只好喊幾步遠的梁遠朝來幫忙。
梁遠朝眉頭緊皺,看到的不是陳雅怡,而是倒在陳雅怡前面的薄矜初。
相比於陳雅怡臉上的緋紅,薄矜初臉色蒼白,像一具死屍躺在地上。
一會兒時間,陳雅怡周圍聚集了一堆女生,而薄矜初像是被大海丟棄的海星,無人問津。
「梁遠朝!你快來啊!把陳雅怡送去醫務室。」
第一個去扶薄矜初的是裁判老師。
「你還好嗎?」
薄矜初雙目無神。
裁判老師剛準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王仁成過來了。
「我來吧。」
「王老師?這是您班的學生?」
「對。」
王仁成刺耳的聲音傳來,薄矜初的耳朵嗡嗡響,一瞬間什麼都聽不到了。
梁遠朝!梁遠朝!腦海中全是這個名字,她去尋找他的身影,而那人正好抱起陳雅怡從她身旁走過。
薄矜初的太陽穴抵在粗糲的紅色塑膠上,她看到了他的鞋帶,伸手去抓。
鞋帶散了,人也走了。
吱——
耳朵快要爆炸了。
王仁成的手已經挨上她的腿和肋骨了,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掉在火紅的跑道上變得分外清晰。
突然,她被人從另一個方向抱起來。
王仁成眯了眯眼,「你是哪個班的?」
體育生笑了笑,「老師,我來吧,我跑得快。」
說罷,體育生飛快衝出王仁成的視線。
醫務室里,中間隔著一層厚厚的帘子,左右兩邊各趟一個女生。
除了送人過來的體育生和梁遠朝,其他同學都被醫生勸走了,「她們需要安靜,你們先回去吧。」
兩人躺在病床上輸點滴,中途陳雅怡要去廁所,女醫生舉著吊瓶陪她去了。
體育生:「我去樓下買水。」
空氣沉寂,只剩下薄矜初和梁遠朝輕微的呼吸聲。她睡在靠門的那側,裡面的人要出來必須從她床前經過。
梁遠朝準備出去的時候被薄矜初喊住了。
「你鞋帶散了。」
他蹲下去繫鞋帶。
「梁遠朝,你喜歡陳雅怡嗎?」
他起身,看都沒看她一眼,「以後不要亂拔別人的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