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臣說這話時,語氣里是濃濃的諷刺。
姜知漓剛剛才醞釀出來的傷感情緒一瞬間全部煙消雲散了。
殘存的理智提醒她,這種時刻還是不要說話為好。
就這樣一路安靜,姜知漓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車。
她喝的那幾杯雞尾酒,後勁真不是一般的大。
姜知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放在了副駕駛,而傅北臣今晚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她暈乎乎地歪頭靠在車窗上,酒精一點點吞噬掉混沌的意識,墜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中。
傅北臣彎腰給她扣好安全帶,走到駕駛座,發動車子。
電話突然響起,他拿出手機,接通。
電話那邊是安陽的聲音:「傅總,您今晚還過來嗎?林總他們已經到了。」
傅北臣微微側頭,視線里是姜知漓熟睡的側顏。
她細眉輕蹙,白皙的臉頰染上緋紅,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著,時不時微微輕顫,睡得並不安穩。
「不去了,你處理吧。」他低聲說。
那頭的安陽明顯愣了一下:「好的傅總。」
掛掉電話,傅北臣將車緩緩駛出停車場。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前路大霧瀰漫,細密的雨絲拍打在車窗上,匯成層層雨幕沖刷著玻璃,將車內隔絕出另一個靜謐的世界。
傅北臣忽然想到了八年前的那個雨夜。
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他孤身站在雨中,渾身狼狽不堪。
她從車上下來,打著傘走到他面前,那雙漂亮的,望著他總是充滿熾熱愛意的眼睛,漠然得讓人心驚。
「傅北臣,你輸了。」她如勝者般宣判,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喜歡上你了吧?」她彎起眼睛,笑容嘲弄,「玩玩而已,再糾纏下去就沒意思了。」
那是傅北臣第一次輸得一敗塗地。
但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總會被人們最先丟棄。
寂靜無聲中,前方紅燈亮起,車子緩緩停穩。
「傅北臣......」姜知漓忽然輕喃出聲。
傅北臣轉過頭,看見姜知漓還在睡著,她微歪著頭,額頭出了些汗,眉頭深深蹙起,像是夢魘了。
她緊閉著眼,眼尾處閃爍著一點晶瑩。
「傅北臣,對不起....」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驀地收緊。
他側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
一股冰涼從指尖泛開,伴隨著肌膚細膩而柔軟的觸感。
傅北臣的目光暗下來,收回了手。
姜知漓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她掙扎著坐起身,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姜知漓瞬間被嚇得清醒了,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物。
哦,完整的,還是昨天那套。
她的記憶從昨天傅北臣把她從酒吧抱出來之後就斷片了,難不成她現在在傅北臣的總統套房裡??
想到這,姜知漓連忙從床上下來,一把拉開房門。
好傢夥,還真是總統套房。
只不過,傅北臣人呢?
姜知漓只好又回到房間裡,從包里翻出手機。
都已經快十一點了,她得先給焦艷打個電話。
「喂,焦艷姐,我上午臨時有點事,忘了......」
姜知漓話還沒說完,就被焦艷打斷了。
「啊,你上午不是去做市場調研了嗎?你放心,安助那邊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不會算你曠工的。」
姜知漓懵了下。
安助?安陽?什麼時候告訴她去做調研了?
掛了電話,姜知漓才隱隱預約反應過來。
不會是傅北臣幫她請的假吧?
姜知漓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兒!!
男人,嘴上說著忙,實際不還是把她帶回總統套房,還用特權給她請了假。
姜知漓倒回床上,興奮得來回滾了好幾圈,然後又拿起手機,撥通了最上面的號碼。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過了會兒才接通。
姜知漓握著手機,紅唇張合著,準備好的話突然一下子卡殼了。
她要是問他,是不是他特意幫她請了假,他萬一說不是,那她多尷尬呀。
不能讓傅北臣有機會刺兒她。
姜知漓咬著嘴唇,最後乾巴巴問出一句:「你昨晚幹嘛把我帶回你自己的房間呀?」
快說,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
快說,你心軟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雜音,緊接著就安靜了下來。
傅北臣輕哂一聲:「我什麼時候把你帶回我自己房間了?」
「?」
姜知漓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又仔細地環顧了一圈四周。
衣櫃空空如也,洗手台上也空無一物,的確沒有任何生活痕跡。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傅北臣又慢條斯理地補充:「我昨晚讓酒店又開了一間套房。」
「..........」
行,您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壕無人性。
姜知漓深吸一口氣,笑眯眯地說:「好呀,房費多少,我轉給您。」
後面幾個字還特意加了重音,像是生怕他聽不出來:我很憤怒這四個字。
電話那頭,辦公室里,安陽敲門探身:「傅總,會議還有五分鐘開始。」
「知道了。」傅北臣低頭看了看腕錶,示意他先出去。
辦公室內再次安靜下來,他語氣平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總統套一晚38萬。」
「..........?」你家酒店是用金子蓋的啊???
這麼貴你不如去搶錢算了?!!我說傅氏的資產怎麼到你手裡這麼快就翻了三倍呢,合著是這麼來的啊。
姜知漓氣極反笑,還沒等說話,就被他淡聲打斷。
「忙,掛了。」
嘟嘟嘟嘟···電話里只剩下一串忙音。
姜知漓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葉嘉期果然沒說錯。
傅北臣——一個普普通通冷血無情又嘴毒的資本主義罷了。
哦,還很嫌棄她。
沒關係,她不早就習慣了嗎?
姜知漓深呼吸著,試圖給自己做一波心理疏導。
然而,三秒之後,「砰」得一聲巨響。
君茂頂層總統套房內,一隻無辜承受女人怒火的抱枕被狠狠扔到床下。
下午,姜知漓才剛到公司,就被焦艷叫進了辦公室。
「知漓,昨天你發給我的設計圖我看了,非常不錯,設計的很有靈氣,風格也算是在業內獨樹一幟的。」
焦艷又說:「梓悠那邊交上來的我也看了,我個人比較偏向你的設計風格,不過最終還得由霍總那邊定奪。」
姜知漓點點頭,心態非常平和:「我明白的。」
等跟焦艷聊完出來,姜知漓非常敏銳地察覺到,辦公室的氛圍似乎都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周圍同事看她的眼神,好像都變得有點難以言喻。
包括坐在她對面的夏梓悠,臉色陰沉沉的,盯著姜知漓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能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姜知漓忽然想起剛剛焦艷跟她說的,好像頓時就有點明白了。
前年學校的設計比賽,夏梓悠只拿了個二等獎時,也是這副表情。
就好像她輸了比賽,反而是姜知漓的錯一樣。
世界上總有這樣的人,只能靠厭惡別人來為自己的無能找藉口。
姜知漓才不會蠢到受這種人的影響,依然該工作工作,該幹嘛幹嘛。
快下班之前,姜知漓先去了趟衛生間。
還沒等她推門出來,就聽見一陣高跟鞋聲走進來,緊接著就是談話聲響起。
「梓悠,照你這麼說,這個季度的設計真沒戲了?」
另一個女同事嗤笑一聲,接話道:「你沒看見群里的照片呀,人家都勾搭上霍總了,哪還能輪得上梓悠啊。」
「我就說吧,一個新人,能厲害到哪去,果然是靠後台進來的。」
「可霍總不是已經有未婚妻了嗎?我聽說在美國....」
女同事的聲音頓時更不屑了:「包養的情婦唄,有錢人現在不都是這麼玩....」
聽到這,姜知漓的火氣已經開始有點上頭了。
從霍總,照片,這幾個關鍵詞裡已經不難判斷。
不知道哪位閒人鹽吃多了閒得慌,玩偷拍造謠這套呢。
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
姜知漓不打算忍這口氣,剛想推門出去,就被隔壁「砰」得一聲巨響嚇得縮回了手。
葉嘉期從廁所隔間裡走出來,雙手環在胸前,語氣很不客氣:「你們在這一口一個情婦包養的,說誰呢啊?」
她目光不屑,上下打量著她們:「怎麼著,霍思揚親口告訴你他包養人家了?一張照片就能YY這麼多出來,你怎麼不去聯想上班呢?」
沒等對方說話,葉嘉期又嘲諷一笑:「自己既然沒本事,有在背後嚼舌根子的時間不如好好去提升提升自己,跟村頭裹腳大媽似的在這唧唧歪歪,真不知道旗岳招人標準什麼時候低成這樣了。」
被懟的女同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又根本罵不過她:「葉嘉期,你怎麼說話呢!我們說話跟你有什麼關係.......」
話還沒說完,又是「砰」的一聲,另一間廁所的門也被人一把推開。
姜知漓臉上帶著笑,慢悠悠地走出來。
「跟她沒關係,總跟我有關係吧?」
她淡淡地撇著夏梓悠,勾起紅唇,「聊得這麼熱鬧,不如帶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