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點半。
國貿中心一層咖啡廳。
姜知漓匆匆忙忙趕到時,商琰已經坐在窗邊的位置等著了。
等她走近坐下時,商琰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艷。
他笑:「今天很漂亮,看來晚上的約會是很重要的人啊。」
姜知漓把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笑:「謝謝。」
商琰也笑了笑,知道她趕時間,便直接把手邊的資料遞給她,直入主題。
「這是我讓人查到的一個海外帳戶的流水記錄,跟你猜測得八九不離十。姜氏前段時間參與的那個房地產項目,明面上來看是虧損狀態,實際是因為內部大筆公款被轉移到了這個海外匿名帳戶上。
「按照我的經驗來看,應該是公司財務部有人員配合做了假帳,明面上看起來才像是因為項目失敗而導致的資金鍊斷裂。」
果然,跟姜知漓當初猜測得幾乎一模一樣。
嚴蕙應該是聯合了其他股東一起造出了一個五個億窟窿的假象,姜知漓一旦拿不出這五個億,他們就可以藉此將她順理成章地趕出姜氏。
就算姜知漓拿出來了這筆錢,他們也有早就挪用出來的公款,只要那些股東將手裡的股份拋出去,最後也能順利脫身,只留下一個空殼子給她。
果然打了一手好算盤。
姜知漓沉吟片刻,指尖摩挲著溫熱的咖啡杯壁,忽然想到什麼,抬頭看向商琰,眼裡染上幾分期待。
「商先生,如果能掌握他們挪用公款的證據,是不是就可以報警?」
商衍苦笑了下,有些不忍打破她的期待,卻還是不得不對她實話實說道:「知漓,因為你之前說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時候就到了約定期限,他們做得很隱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要合法地找到一些他們做假的證據,可能性並不高。」
姜知漓眉頭蹙得更深,靜了片刻,才道:「我明白了。」
看著她眼裡的光亮暗下去,商琰抿緊唇,又道:「但是,知漓,還有另一個辦法。」
「先拿出五個億打消他們的警惕性,爭取出一些時間收集證據。」
他頓了下,聲音溫柔緩和:「這五個億,我可以給你,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當初借給我的那筆錢,我早就應該還給你了。」
姜知漓愣了下,剛想出言拒絕,就被商琰溫聲打斷:「知漓,你可以放心。五個億雖然數目不小,對現在的我來說,也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你如果實在有壓力的話,可以算作是我借給你的。畢竟目前對你來講,最重要的是守住姜氏,它是你父親多年的心血,不是嗎?」
姜知漓攥緊指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商琰說得沒錯,當務之急是守住姜氏。
其實,如果她真的向傅北臣開口,或許事情也會有轉機。
可她不想,她不想讓傅北臣認為,她是為了姜氏才接近他。
哪怕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姜氏,是因為那五個億。
哪怕她喜歡他,所有人都不信,她也不會將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夠深了,不能再因為這件事再繼續惡化下去。
可如果不跟傅北臣開口,也只有商琰才能幫她了。
看出她的猶豫,商琰淺淺笑了笑,寬慰道:「沒關係,你可以再回去仔細考慮,決定下來的話告訴我就好。」
頓了頓,商琰又看著她說:「對了知漓,還有一件事,我想還是應該告訴你一下。」
姜知漓怔怔抬眸:「什麼?」
他猶豫了下,緩聲道:「是關於傅總的。」
6:50p.m.
國貿中心頂層lanounior法式旋轉餐廳。
寬敞明亮的旋轉餐廳里,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腳下的夜景一覽無餘,以高消費,風景極佳著稱。
而今晚,整座旋轉餐廳被清場,唯余穿梭來去的侍者和一支正在演奏的樂隊,優美的旋律在空氣靜靜流淌著。
侍者走到窗邊的位置,對著桌旁的男人恭敬彎腰:「傅先生,這是您挑選的香檳,需要現在為您打開嗎?」
男人一身西裝,勾勒出挺括的寬肩長腿,襯衫不帶一絲褶皺,眉眼冷淡,輪廓立體而深邃。
傅北臣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錶,沉聲說:「再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7點01分,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傅北臣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霍思揚火急火燎的聲音。
「喂,你今晚不是跟姜知漓約會去了嗎?」
傅北臣眉心一跳,語氣平靜地反問:「怎麼了。」
「我在國貿樓下這接嘉期,怎麼看見她跟商琰在一起?」
「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最近聽見一點風聲,商琰最近好像在調查姜氏的事兒,有可能是姜知漓找他幫忙的。」
「還有,他前段時間做的那筆併購案,聽說幾個億的分成最近都被他提出來了,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用。」
霍思揚每多說一句,傅北臣的眉眼就更沉一分。
一口氣說到最後,霍思揚聽見那邊沒聲音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又問:「那個......姜知漓到現在還沒求你讓你幫忙救姜氏?」
自從前段時間那份收購計劃做出來,傅北臣就再沒讓人繼續推進過。
霍思揚也看明白了,他就是在等。
等著姜知漓服軟低頭,親口求他一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霍思揚也完全沒想到,姜知漓竟然到現在還沒有開過口。
他實在找不出一個理由解釋她的行為,明明已經主動到旗岳接近傅北臣,卻不提一句救姜氏的事。
除非,她已經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了,也並不打算向傅北臣低頭。
他能想明白的,傅北臣也一定想的明白。
電話那頭靜默許久,就在霍思揚還想開口說什麼時,電話就被猝不及防地掛斷了。
7:08.
窗明几淨的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稜角分明的線條,深沉似海的黑眸。
眼底如盛著平靜的寒潭,壓抑著的情緒翻湧,如山雨欲來前的寧靜,只隱隱能窺出冰山一角。
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抬腳往外走。
不遠處候著的侍者剛推著擺著花束和香檳的車走過來,疑惑開口:「傅先生,您的香檳不開了嗎?」
「不了。」男人頭也沒回道。
侍者又急急道:「那您的花呢?」
傅北臣腳步一頓,轉身看了一眼那束還沒派上用場,剛剛從外地空運來,仍然鮮艷欲滴的玫瑰花束。
他的眼神很冷,極淡地瞥了一眼後,便轉回頭,嗓音喑啞。
「扔了吧。」
7:12p.m.
姜知漓以最快地速度飛奔著乘上電梯,看著電梯的樓層一點點升高,她的心裡一陣著急,手中還在試圖給傅北臣打電話。
她是6:58從咖啡廳里衝出來的,明明咖啡廳和餐廳只有一個馬路的距離,可卻又剛好趕上紅燈,最後還是遲到了。
一路上,她想給傅北臣打電話解釋情況,剛開始是正在通話中,後面直接就顯示無人接聽。
她給他發微信,也沒人回。
姜知漓的心裡越來越慌,某種直覺不受控制地在心裡冒出了尖,堵的她心口一陣陣發沉。
按電梯按鈕的時候因為著急,下午剛做好的指甲也不小心劈了,鑽心的疼痛蔓延開來,她也顧不得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姜知漓連忙衝到餐廳門口,卻被門口的侍者攔下了。
「抱歉小姐,我們今晚已經打烊了。」
姜知漓累得不停地大口喘氣,下午做好的捲髮也因為急速奔跑而有些亂了。
她皺起眉:「打烊了?」
侍者歉疚地點點頭:「是的,我們餐廳今晚被一位客人包場了,可那位客人提前離開了,所以我們也要提前閉店了。」
聞言,姜知漓怔了怔:「他已經走了嗎?」
「是的小姐。」
話音落下,姜知漓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卸去,眼裡一點點暗淡下來。
她還是來晚了嗎。
靜默片刻,姜知漓扯了扯嘴角,說了句謝謝,只好轉身離開。
再按下電梯按鈕時,指尖又是襲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疼得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細白的指尖,姜知漓皺起眉,餘光卻忽然瞥到旁邊開著門的消防通道里,一處鮮艷的紅色正靜靜立在那裡。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看清了那束剛剛被人被扔掉的玫瑰花。
花瓣晶瑩飽滿,顏色奪目而耀眼,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在昏暗的消防樓梯里依然像是發著光一樣,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姜知漓深吸一口氣,彎腰將那束花撿起,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懷裡。
走出大樓的那一刻,姜知漓又點開了微信的那條置頂聊天。
馬路邊,汽車呼嘯著駛過,冷風蕭瑟,直鑽進衣服里。
她用手臂攏住花,騰出手來打字,指尖的血跡已經乾涸,形成一片暗紅。
姜知漓:對不起,我今晚臨時有事,去晚了。想打電話告訴你,可你應該沒有看見吧。
發完這條微信,姜知漓又試著鼓起勇氣撥出電話,心裡默念著:接電話,接電話好不好,讓她親口解釋一下。
「嘟嘟嘟——」
還是無人接聽。
原本用來麻痹自己的話,現在再也無法繼續欺騙她了。
傅北臣應該只是純粹地,不想接她的電話了而已。
可姜知漓不明白。
為什麼本該被他親手送給她的花,卻被扔掉了。
哪怕傅北臣是不想再繼續逗她玩了也好,或者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都得死個明白。
於是,姜知漓咬緊唇瓣,再一次撥出電話。
數次忙音後,電話終於通了。
對面靜得幾乎只剩下輕微的電流聲,姜知漓動了動嘴唇,嗓子莫名有些發澀。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傅北臣...你已經走了嗎?」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終於響起男人冷冽的嗓音,像是淬了冰一般。
「還需要我留在那嗎?」他忽然這樣問了一句。
姜知漓愣了下,緊接著就聽見他輕笑一聲,語氣里透著濃烈的諷刺。
「我還有其他利用價值嗎?」
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讓姜知漓在這一刻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
她剛想說開口解釋,電話里卻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耳邊車水馬龍的聲音不斷,懷中的花束香氣撲鼻,熏得人眼眶一陣陣發酸。
忽然,一滴晶瑩的淚砸在飽滿的花瓣上,暈出一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