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兩天,姜知漓過得渾渾噩噩。
一整個周六周日,她哪裡也沒去,沙發臥室兩點一線,時間基本不是用來睡覺,就是畫圖,有時手機沒電關機了一整天也不知道。
反正不管開著還是關著,微信都是安安靜靜的。
剛開始姜知漓還會一直盯著手機看他有沒有回覆,無論是洗澡還是睡覺幾乎不離手,可隨著她等的越久,心裡的期待就一點點變少,到最後已經徹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被判了死刑,甚至連最後當面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獨自在家的這兩天,姜知漓也不止一次在發呆時想過,傅北臣究竟為什麼突然轉變了想法,沒等她來就離開了。
可她想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他和其他人都覺得,她是為了錢和姜氏才接近他的。
可明明不是。
她很委屈,很難過,可又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傅北臣不願意相信她,是因為當初分開的時候,她是那麼無情又決絕,幾乎折碎了他所有的傲骨。
她既然曾經可以讓他相信,她不愛他,現在就要承擔一切的後果。
可姜知漓突然變得很迷茫很迷茫。
夜裡失眠時,她的腦中甚至忽然多出了一個想法。
無數次她和傅北臣的交集,其實大多數都是因為他在無聲地縱容她。
一旦他不想了,她除了打電話,發簡訊,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機會進入他的世界。
隔著八年的長河,他們其實已經隔得很遠很遠了。
這樣的距離,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那天新買的裙子被掛在了衣櫃的最深的角落,而姜知漓撿回來的那束玫瑰花,則被悉心養在了客廳和廚房的花瓶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玫瑰的品種嬌貴,哪怕姜知漓每天換水澆水,周一早晨她出門上班時,花瓶里也只剩下兩支玫瑰還在頑強存活。
而她好像也跟著大多數支玫瑰花一樣,一起在這個周末失去了生機和活力。
周一去上班時,大概是因為周末剛過,設計部門的同事也都提不起什麼精神來,也就沒幾個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反倒是平日裡大大咧咧,什麼事兒也不關心的葉嘉期,扭頭端詳了姜知漓好幾次,才小心翼翼地問:「姐,你這兩天是不是瘦了啊?」
姜知漓翻著資料的手頓了頓,很快,她抬起頭,若無其事地笑:「有嗎?那不挺好的嗎,省得減肥了。」
葉嘉期的目光划過她纖細的腰,流暢的腿部線條,滿眼羨慕:「你身材夠好了姐,再減還讓不讓我們這些人活了......」
姜知漓的臉上總算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端著杯子站起身,「少拍馬屁,一起去泡杯咖啡?一會兒開會了。」
「哎呀姐,喝什麼速溶,我訂星巴克。」葉嘉期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掏出手機。
姜知漓想起之前那杯代價巨大的星冰樂還是心有餘悸,連忙開口制止道:「別別別,不用破費,我還是自己去吧。」
葉嘉期只好收起手機:「那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茶水間。」
兩人來到茶水間,姜知漓正拆開一包咖啡粉,往杯子裡倒,隔壁的休息室里就傳出一陣談話聲。
「你說你剛才看見那個簡設計師了?真是她啊?」
一人篤定道:「我肯定沒看錯,剛才我看她坐電梯下來的,好像是剛從總裁辦公室回來的。」
有人倒吸一口氣:「她跟傅總??」
「有可能啊,畢竟她不也是剛從美國回來的嗎,她媽媽還是沈茵大設計師,挺有背景的,說不準人家有什麼家族聯姻呢。我還聽說傅總今晚好像要在半島酒店參加一個商業酒會,不知道簡語凡會不會是傅總今晚的女伴......」
姜知漓盯著面前的飲水機出了神,耳邊葉嘉期的聲音忽然響起。
「知漓姐?」
她驟然回神,轉頭看向葉嘉期,怔怔問:「怎麼了嗎?」
葉嘉期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又看了眼她手裡的杯子,猶豫著開口:「你杯子裡接的是涼水。」
姜知漓愣了愣,低頭看向面前的飲水機。
果然,她按錯了出水鍵,流入杯中的不是滾燙的開水。
褐色的咖啡粉此刻糊成一團,杯中一片狼藉,沒法喝了。
她靜了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將杯子裡的咖啡粉倒進一旁的水池,面色平靜道:「走吧,去開會吧。」
如往常一般的周一例會,會議室里人滿為患,氣氛卻壓抑而沉默。
因為今天除了宣布本周的工作內容,還要公布最終季度新品主設計師的最終結果。
她,夏梓悠,還有今天剛到的簡語凡,只會有一位主設計師。
簡語凡就坐在姜知漓的正對面。
她妝容精緻,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面上時刻保持著淺笑的弧度,看起來平易近人。
反觀夏梓悠,從始至終繃著一張臉,仿佛已經提前預知了失敗的結果。
而姜知漓則是最平靜的那個,仿佛結果怎樣根本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一樣,淡漠得就像是個局外人,手下的筆在紙上勾勾畫畫,看起來聽得十分入神。
終於,會議接近尾聲,坐在主位的焦艷清了清嗓子,視線在會議室里掃了一圈,開口道:「關於新一季度主設計師的人選,公司上層已經有了決定。」
所有人都瞬間從瞌睡中精神了。
姜知漓也終於抬起頭。
焦艷先是看了一眼姜知漓,然後轉頭看向簡語凡,微笑道:「最新季度的主設計師是,簡語凡設計師。讓我們大家一起恭喜簡設計師。」
會議室里靜了一秒,眾人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無數同情的目光頓時朝姜知漓的方向投過來。
從姜知漓入職的這將近一個月里,整個部門對她的實力都有目共睹,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這次她一定穩操勝券,可誰成想,最後關頭,殺出了一個空降的簡語凡。
葉嘉期也跟著攥緊了拳頭,滿臉寫著憤憤不平,心裡盤算著等會結束就找霍思揚算帳。
反觀當事人,卻是全場最平靜的一個。
聽到結果的一瞬間,姜知漓握著筆的指尖緊了緊,便再讓人看不出其他情緒。
簡語凡探究打量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姜知漓卻像是渾然不知般,自顧自收拾起面前的紙筆。
會議結束,眾人魚貫而出,姜知漓也起身往外走。
夏梓悠踩著高跟鞋經過她身邊時,不輕不重地冷笑一聲,背影囂張得仿佛成了主設計師的人是她一樣。
姜知漓沒心情理會她無意義的挑釁,回到工位之後便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整整一個下午,她表現得沒有一絲異樣,該做什麼做什麼,仿佛早上公布的結果並沒有對她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只有一旁的葉嘉期發現了,整整兩個小時過去,姜知漓手中的資料沒有翻動一頁。
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
姜知漓還在工位上,等修完最後一稿,她長舒一口氣,腦中亂糟糟的一片。
她撈起手機看了看,手指又點開半個小時之前和安陽的聊天記錄。
姜知漓:安助,請問傅總最近什麼時候有空嗎?可以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時間嗎,什麼時候都可以。
安陽:抱歉姜小姐,傅總最近行程很忙,恐怕沒有時間。
姜知漓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真的什麼時候都不行嗎?
安陽的回覆依舊乾脆明了:實在抱歉,姜小姐。
應該是傅北臣授意過,讓他這樣拒絕的。
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意識到這一點,姜知漓深吸一口氣,本就混沌一片的大腦神經仿佛運作的更遲緩了。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將她籠罩,幾乎快要讓她喘不上氣來。
餘暉透過窗子灑進來,昏黃的光亮一點點從桌上消退,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濃濃的淒涼和無助感越發洶湧。
不過過了多久,姜知漓強行把自己從低沉的情緒里剝離出來,目光逐漸變得清明而堅定。
她抬手揉了揉發澀的眼眶,拎起包往外走。
輕易言棄從來就不是她的風格。
她必須要當面親口跟他解釋清楚,她不是因為姜氏才處心積慮地接近他。
只要她有機會解釋完一切,哪怕傅北臣討厭她也好,再也不想見到她也好,她都認了。
8:30p.m.
半島酒店
從計程車上下來時,冷風呼嘯著刮過,總算把姜知漓的腦子吹得清醒了點。
她只是在茶水間聽見別人隨口說了一句傅北臣今晚會在這參加酒會,剛剛就想也沒想地打車過來了。
等到站在門口,姜知漓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沒有邀請函,根本進不去。
裡面的酒會已經開始了,姜知漓被攔在門口,心裡一陣著急,只好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倪靈,看看倪靈能不能想辦法幫她弄來入場資格。
可關鍵時刻倪靈也不知道幹嘛去了,電話里一陣陣的忙音。
姜知漓嘆了口氣,剛想再撥一次試試,身後就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知漓,你怎麼在這?」
姜知漓轉過頭,便看見商琰身穿一身深藍色西裝,身姿筆挺地站在她身後。
他一身正裝,應該也是來參加商業酒會的。
姜知漓放下手機,訕訕笑道:「好巧,商先生。我來這兒等人。」
商琰剛出來打電話時就遠遠看她站在這,心裡大概猜到了什麼,微笑著說:「是自己來的嗎?要不要先跟我進去等著?」
姜知漓眼睛亮了亮:「方便嗎?」
商琰嘴邊笑意更深,溫聲道:「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走吧。」
姜知漓感激一笑,便抬腳跟了上去。
宴會廳內,酒會已經開始,滿室燈光明亮,入目所及皆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姜知漓剛一進去,視線便在人群中搜索起來。
很快,她的目光定在一道極為顯眼的身影上。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身材線條利落分明,寬肩窄腰,熟悉的側顏輪廓立體而冷硬,氣質矜貴卻疏離,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影。
簡語凡穿了一件白色的禮服裙,漂亮優雅得像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鵝,端的是一個溫婉得體。
姜知漓的腦中忽然又想起早晨在茶水間裡聽到的話。
原本她不願意相信,傅北臣真的會找簡語凡做他的女伴,可現在,事實擺在她眼前,活生生地戳破了姜知漓的最後一絲希望。
她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那個方向,還沒等收回視線,不遠處的傅北臣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側眸看過來。
猝不及防的視線交錯,姜知漓的呼吸都跟著停了一秒。
然而,他的目光僅僅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不過短短一瞬,隨後便收回視線,仿佛只是看見了一個陌生人,面容平靜得不見一絲反應。
姜知漓心裡的所有期待都在這冷淡的一眼中被徹底擊碎。
壓抑了幾天的情緒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洩口,如海浪般一陣陣襲來,將她整個人徹底包裹。
察覺到眼眶止不住地發酸,姜知漓果斷轉身,跟身旁的商琰輕聲說:「抱歉,我去一下衛生間。」
說完,她便腳步飛快地走出宴會廳,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一樣。
酒店的衛生間寬敞明亮,空蕩得讓人心慌。
姜知漓全身好像一下子被卸去了力氣,軟軟地靠著牆壁滑下來。
她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臂彎里,小聲地抽噎著,哭聲壓得很低很低。
從早上公布季度設計的結果時,她的心上就已經像是壓下了一塊巨石。
其實姜知漓並不在乎結果如何,她在意的是,在她和簡語凡之間,傅北臣選擇了簡語凡。雖然理智提醒著她,不應該簡單粗暴地得出這樣的結論。
可這幾天過去,委屈和壓抑一點點地堆疊,已經容不得她做出更理性的思考。
哭了不知道多久,姜知漓的腿已經開始有些蹲麻了。
終於,她緩緩站起身,扯了幾張紙巾擦乾眼淚,確保鏡子裡的人沒那麼狼狽,才轉身走出衛生間。
走廊里,一道身影立在牆邊。
察覺到有人在,姜知漓怔怔抬頭,還泛著紅的眼尾頓時暴露無遺。
傅北臣靜了兩秒,目光沉得辨不出情緒,轉身就要離開。
姜知漓忽然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她的嗓音澀澀的,還有些發顫。
「傅北臣......」
他的腳步停住了,卻沒有轉身。
見他沒有離開,姜知漓愣了下,腦中亂糟糟一片,之前措好的詞全都忘了,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不是為了姜氏才接近你的,」她顫聲說,「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這都是實話。」
傅北臣轉過頭,垂眸看著她哭紅了的眼,眸中隱有情緒肆起,卻又被他生生壓了回去。
他勾起唇,笑意冰冷,「既然有了其他的選擇,何必還要在這紆尊降貴地演戲。」
姜知漓再一次被他的目光刺痛,眼眶又是一陣不受控制地發酸。
她慌亂地垂下眼,纖長的睫毛輕顫著,嗓子澀得說不出話。
下一刻,她被他反手扯住手腕,抵在了牆壁上。
屬於他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住,那雙深邃幽深的眼近在咫尺。
過近的距離,仿佛任何的情緒都無從藏匿。
他扣住她的手腕,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
瞳孔黑得如深淵,眼底情緒肆虐,卻透著無聲的屈服。
傅北臣輕笑著,聲線低得發啞:「姜知漓,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