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原本打算在左放出院之後就和他一起到鄰省去。
L城太大,他們留在這裡的回憶太多,既然孟舟說左放經此一劫之後得以新生,那他們便應該在一個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但她這樣對左放說的時候,他卻對她搖了搖頭。
他對司澄說,他們既然在這裡開始,便也要在這裡繼續。
這裡有他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他已經丟掉了那部分不太愉快的回憶,但剩下和司澄一起度過的美好,他不想丟下。
司澄自然是沒有意見。雖然她更傾向於換個位置,但左放對她說了這樣好聽的情話,而且現在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無論哪裡其實都沒關係。
司斐聲原本打算讓他們搬回司家,但司澄想了想,還是和左放一起住進了從前那套公寓。
雖然這裡的房子比不上司家的宅子大,但緊湊的空間恰好足夠裝下他們兩個人的甜蜜溫馨,就已經很好了。
左放和司澄仍舊分房睡,但那間畫室已經不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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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搬回來的那天晚上,司澄晚上睡不著,突然想到了左家。
左放昏迷的那段時間裡,左盛入獄,左華興一病不起,曾經的左家一夜之間成了L城的歷史,那些輝煌與榮耀都已隨著冬雪消融殆盡。
左華興如今只是一個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老者,他挽救不了華興,也救不了左盛,整個左家都散了,只有袁叔一個人還在他身邊。
左放住院的時候,袁叔來過幾次。
整個左家,也只有他一個人來過。
那時左放還未清醒,看著病床上的左放,袁叔不禁深深嘆氣。
「都是報應。」
他這麼說著。
如今一切,對左家來說是報應,對左放卻是不公。
左放雖生在左家長在左家,可他從沒做過一件壞事,他有過最大的私心只是想在死之前見一見司澄。
「澄小姐,您別怪少爺。」袁叔說,「他是無辜的。」
司澄對他點點頭。
她從來沒有怪過左放,現在她也不怪袁叔。
她有眼睛,看得清。如今所有一切都是左華興和左盛二人利慾薰心的結果,他們被金錢與利益腐蝕了內心,到頭來便只剩悲慘下場。
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是他們罪有應得。與任何人都無關。
「澄小姐,我要帶老爺去英國了。」
袁叔今天來,是告別,也是道歉。
左家如今已經不是從前的左家了,華興破產的時候,左家所有錢財都被銀行凍結。袁叔拿出了一輩子的積蓄也只夠負擔他和左華興兩個人在英國生活,以及今後左華興的療養費用。
至於如今的左放,他無能為力。
但他相信,有司澄在,左放總有一天會好起來。
左家到之後終究是選擇了遺棄左放。
送袁叔出病房的時候,司澄對袁叔說:「袁叔,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司澄第一次在袁叔面前發聲,袁叔沒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微紅了眼眶。
司澄是善良的,在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袁叔如今對她只剩愧疚。
「澄小姐,少爺他就交給你了。」
袁叔已經老了,不出意外,今日一別,往後就是再也不見了。
「我會的。」看見袁叔眼角的淚花,司澄輕輕和他擁抱了一下,「謝謝你,袁叔。」
謝謝你曾經真心地愛過左放。
袁叔現在應該已經在英國了吧?
司澄想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起身到左放的臥室里看了看,他正睡著。
司澄不忍心把他吵醒,輕手輕腳退出去,一個人去了畫室。
畫室里還是原來的樣子,從牆壁到窗簾,全部都被貼滿了司澄的畫像。
空氣里有淡淡的鉛筆的味道。
時間一晃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發生了太多事情,多到像是在做夢。
如今站在畫室里,司澄不禁有些感慨。
死過一次之後的左放,現在終於只屬於他自己。
忽的,司澄被人從後面抱住。
左放身上淡淡的溫度將她圍繞,唇角輕柔地蹭著她的耳廓,「司澄。」
司澄一怔,想要回身,他卻不許。
「我剛才吵醒你了是不是?」司澄向後靠了靠,抱歉地仰頭看他。
左放搖頭,低頭親了親她的唇:「睡不著麼?」
「有一點。」司澄點點頭。
她將自己放鬆靠在左放懷裡,問他:「這個房間,你還記不記得?」
「不記得。」左放頓了頓,「但這上面的畫,我記得。」
這些都是他畫的。
在深夜,在午後,在司澄的學校外,在房間外的花園裡。
他記得他畫下來這些場景時的心情,那是害怕。
這樣偷偷摸摸地記錄著司澄的點點滴滴,他既興奮,又恐懼。
理智告訴他這樣做不好,可感性讓他停不下來手中的筆。
他身體裡果真是流著左家人的血液吧,陰暗,自私。
表面上和司澄溫柔說笑,其實心裡對她的欲望膨脹成了一團火。
他多想將她同這些畫一起藏起來,可他不敢。
他太懦弱。
「司澄,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些拿出來,一定嚇到你了是不是?」左放的聲音很低,語氣有些許失落,「司澄,你會不會怕我?」
「怕你?」司澄一愣,唇邊隨即綻出點點笑意,「我為什麼要怕你?」
「因為我好自私。」左放收緊了手臂,「我不想讓你看見這些,不想讓你知道我一直都對你都有非分之想。我知道你從前喜歡我單純,可我怕你看到這些之後會覺得我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司澄,你會不會怪我?如果我嚇到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想再放手了。」
他緊緊將司澄抱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再。
司澄卻明白。
她在他懷裡轉身,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吻在他唇上。
「你明白麼?」
「無論是陽光或者陰霾,那些都是屬於阿放的一部分。」
「而我喜歡阿放。」
「我喜歡你,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
明亮燈光下,司澄眼中氤氳著的薄薄水光看起來格外動人。
左放眸色微沉,心頭悸動讓他禁不住想要將面前的人擁入懷中。
司澄被掠奪了呼吸。
急促而又熱烈的親吻讓畫室里的溫度開始攀升。
左放大病初癒,從前被消耗的身體底子沒有那麼快恢復。
當兩人喘著粗氣躺在畫室地板上的時候,司澄看見左放的眸子裡有淡淡的懊惱與不悅。
他咬著她的唇瓣呢喃。
「再等一會兒,司澄,再等我一會兒。」
司澄不知道他說要等什麼,只知道能和他擁在一起實在是一件太開心的事情。
她笑著在他懷裡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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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公寓後一段時間,左放竟主動要求出門鍛鍊。
這是好事。
他出院的時候醫生說過,適當的運動有利於他身體的康復。
但最近L城的天氣尚未完全晴暖,司澄怕他出門受寒,便讓人搬了一些健身器材和一台跑步機回來。
家裡的小陽台變成了左放的健身房,既能曬太陽,不用擔心他著涼感冒,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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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放每天下午固定運動一個半小時,司澄便在這一個半小時裡變著花樣給他準備下午茶還有營養晚餐。
看著左放原本蒼白得有些嚇人的臉色一天天變得紅潤,消瘦的下頜也變得有了圓潤的弧度,司澄很欣慰。
欣慰他終於在一天天變得健康。
但是同時,司澄也發現最近的左放好像變了一個人。
司澄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變了。
他看她的眼神依舊是溫柔的,依賴的,以及寵愛的。只不過偶爾親昵的時候,她總覺得他的動作裡帶著點掠奪。
唔,怎麼說呢。
從前左放抱著她的時候都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克制,在親密行為中司澄偶爾還能占領一下主導地位,但現在卻完全換過來了。
他橫在腰間的手臂一天天變得有力,溫柔又炙熱的親吻時常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
也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司澄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來。
平時還好,可一到了親親抱抱的關鍵時候,司澄好像立刻就從一個領導者變成了小媳婦,每每被左放欺負的臉紅心跳,她沒辦法反抗不說,還隱隱覺得,覺得……好像這樣帶著一點點霸道和強占欲的左放,她更喜歡了。
嗚,她都快變成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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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那天午後,司澄在廚房裡忙活準備著左放鍛鍊後的下午茶,踮著腳去拿櫥櫃裡的茶具的時候沒有站穩,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左放在陽台上聽見屋子裡傳來驚呼,忙跑進屋查看。
廚房裡,司澄捂著腳坐在地上,小臉皺在一起,看見左放便開始委屈掉眼淚。
「嗚嗚,阿放,我好疼呀……」
左放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
他快步上前,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司澄卻被嚇到了。
「誒誒誒,阿放你快把我放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的!阿放……」他才剛剛好了一點,萬一他為了抱她又傷了自己可怎麼好……
可話還未說完,司澄看見左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閉嘴。」他說。
左放聲音微涼,語氣很沉。
司澄被他驚到,眨巴眨巴眼睛,咬著嘴唇不出聲了。
房間,左放小心地檢查著她的腳踝。
還好,只是扭了一下,沒有傷到骨頭。
司澄怕疼,淚汪汪地看著左放拿來冰袋替她冷敷,吸著鼻子撒嬌:「阿放,好疼呀。」
左放聞言,握著她腳的手頓了頓,給她冰敷的動作更輕了些。
他沒有抬頭,司澄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莫名覺得他好像是在生氣。可他在氣什麼呢?
「阿放,我重不重?」司澄輕聲問。
「不重。」左放說。
「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呢?」司澄撅起嘴,「是不是我太重了你不好意思說?不許對我撒謊哦。你剛才抱我是不是傷到了哪裡?我覺得你現在好像有點不高興誒。」
話音一落,左放終於肯抬眼看她了。
看見司澄眼中閃著淚光的擔憂和懷疑,左放皺了皺眉,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見他望著自己不說話,司澄愈發覺得他可能是真的傷到了。
「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手臂痛嗎?」司澄立刻緊張地把他手臂拉起來反覆檢查,從外觀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異常,但她還是不放心,「要不我們去醫院吧,去醫院……」檢查一下。
後面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司澄忽覺肩上一重。
左放將她按倒在枕頭上。
對上左放意味不明的目光,司澄懵了。
「司澄。」
「什麼?」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用這種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為什麼?」
「因為……」
左放的身體緩緩壓來,他的唇瓣離她只有零點幾公分。
「如果抱不起心愛的女人,我還算什麼男人。」
司澄一愣,臉上瞬間燒紅一片。
她害羞地推了推他,什么女人男人的,阿放、阿放到底在說什麼呀!
「你、你起來……」
沒推動。
左放眸子裡的深沉讓司澄臉上都快燒起來了。
她羞怯地轉頭想避開他的視線,「阿放~!」
左放俯身埋進她的發間,低沉的聲音嘆息似地道:
「司澄。」
「我今天,不想一個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