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左放摟著司澄坐在沙發上,電視裡放著搞笑的綜藝節目。閱讀
午後熱烈的陽光從兩人身後巨大的落地窗外照進來,光線微熱。
這段時間實在太熱,屋裡開著冷氣。
司澄穿著清涼的吊帶歪在左放懷裡,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臂彎上。
怕她著涼,左放給她蓋了一條薄毯。
感覺到兩人肌膚相接的地方有些微熱,左放稍微變換了一下姿勢。
藍斯走了之後,司澄吃過水果,左放又給她喝了梨湯,胃裡滿脹的幸福感需要更多的氧氣來消化。
左放以為她在看電視,司澄卻早就已經昏昏欲睡。
這會兒他一動,她就醒了。
眯瞪了一會兒,司澄抓著左放的衣服往他身上爬,靠在他肩上想要繼續睡。
大約是感覺到了她的困意,左放調小了電視的音量,托著她的腰,輕輕地拍。
司澄閉著眼睛,以為會睡著,不想困意卻慢慢消散了,腦子裡突然走馬燈一樣地開始閃過各種思緒和畫面片段。
藍斯幾次打電話來司澄其實都聽見了。
左放一再延後畫展的時間,一再拒絕藍斯提出的所有意向合作,司澄知道他是擔心他如果忙起來會疏於對她的照顧和陪伴。
他總是為她著想,為她考慮,好像在他的世界裡只有司澄才是第一順位。
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也是。
以前不懂事,司澄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偶爾還會因為一點點左放沒有順著她心意來的事情就和他鬧脾氣。
可現在她不這麼想。
他有自己的工作,也應該有自己的時間,他根本不必這樣事事以她為主。
她知道他愛她。
可她總是揮霍他的寵愛,卻沒給他同等的回報。
他帶她去見孟舟,司澄都明白他是為她好,她也清楚自己確實出了問題。
這樣一直被自己的負面情緒纏繞,不是一個好現象。
司澄知道她需要糾正自己的狀態,可她更怕如果孟舟告訴左放她真的生病了,他會以什麼樣的眼神來看她。
他一定會更關心她,照顧她,比現在更多的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她身上。
可司澄不想要這樣。
他太好,會襯得她太壞。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也不對,但她無法自控。
今天藍斯過來是為了說畫展的事情,原本她還以為左放不會那麼容易就答應他開始工作。
這段時間司澄生病,一天二十四小時,左放恨不能二十五個小時都和她待在一起。
從一早上起床睜眼開始,左放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視線超過五分鐘。
這期間別說是咳嗽,司澄只要皺一下眉頭,左放都會緊張得不得了。
但現在她的咳嗽已經好了很多,他可以不用那麼擔心她了。
司澄沒有睜眼,電視聲音很小,她似乎能聽見左放脖子上動脈跳動的聲音。
「阿放。」
許久沒有動靜,左放還以為司澄已經睡著了。她突然出聲,他愣了一下,「嗯?」
司澄問:「你的畫展什麼時候開幕?」
"還不確定。"左放垂眸,「怎麼了?」
司澄不說話,突然把臉埋在他臂彎里蹭了蹭。
感覺到點點濕意,左放一怔。
他將司澄抱到腿上,挑起她的下巴,看見她眼裡盈盈水光,心疼地皺眉:「怎麼哭了?」
司澄搖頭,「不知道。就是突然好想哭。」
左放聞言,眉頭皺得更緊。
司澄揉了揉眼睛,細聲抽噎著道:「阿放,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傻話。」
「我是說真的。」
「可我愛你。」左放捧起她的臉,羽毛般溫柔憐惜地吻印在她唇上,「司澄,別的什麼我都能答應你。可唯獨這個不行。我不知道該怎麼控制自己不對你好。」
心臟里酸麻的脹感不知道是甜蜜還是酸澀。
他大概是這個世上最會說情話的人。
司澄歪著腦袋,像是枕在他手上,眼淚一顆顆落在他掌心裡。
「阿放。」
她細聲喚他,聲音里夾著委屈。
「嗯。」左放輕聲應。
「你為什麼這麼好?」
「我不好。」左放搖頭,「因為你是司澄,我才變得好。」
司澄定定望著他,他琥珀色的眸子裡溫柔又堅定。
司澄忍不住嗚咽一聲撲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脖子,突然哭得聲嘶力竭。
抑鬱症就是這樣,負面情緒來臨時毫無預兆,也不給你掙扎的機會。它掌控了你的大腦,阻止了一切可以分泌快樂因子的腺體,鋪天蓋地的灰色和黑色情緒會在任何不經意的時候向你傾軋而來。
左放經歷過那樣的時刻,雖然已經不記得那些絕望突然產生的瞬間,但那種無望沉重地將人拖向深淵的感覺他卻仍然記憶猶新。
他不想再讓司澄去經歷。
左放抱著她,手掌溫柔地在她後背輕輕拍撫。
他體貼地一言不發,讓司澄能夠更好的宣洩自己的情緒。
等她哭得累了,開始就趴在肩上抽抽搭搭的時候,左放才像在哄小孩子一樣對司澄道:「我抱你回房間午睡一下,好不好?」
司澄正處在最脆弱的時候,面對左放的溫柔,她根本沒有任何免疫力。
他這樣說,司澄便就真的小孩子一樣摟緊了他,嬌聲道:「你陪我。」
左放吻了吻她的側臉:「好。」
-
房間裡,夏日熱烈的陽光被遮光的窗簾隔絕在外。
左放倚在床頭,司澄躺在他的腰上,他的手一下一下地在她背上輕撫。
才哭過,司澄眼睛有點難受。
她睡不著,便無聊在左放衣服上畫圈圈。
左放用手順著她的長髮,輕聲道:「我已經答應藍斯可以開始推進畫展了,大約後天他就會把後面的行程捋出來。」
司澄手指一頓,輕聲應:「好。」
「一旦行程定下來,我可能就要忙起來了。」
司澄點點頭,「嗯。」
「那我就先搬到隔壁房間去住。」
司澄一聽這話,五指立刻收緊,她抓著左放的衣服,仰起腦袋問:「為什麼?」
左放的五指在她發間穿行,她突然抬頭,他趕忙停住,「因為要趕畫,可能會到很晚,我怕吵到你。」
司澄不依:「我可以等你的。」
「不行。」左放拒絕:「你病還沒完全好,要好好休息。」
他語氣溫柔,態度卻異常堅定。
司澄的眼神瞬間蔫了,「好吧。」
「乖。」
-
左放畫展的行程是原本就已經定好的,只不過因為那篇採訪問世之後導致現在情況有變,左放身價大漲,各種贊助和約稿都分沓而至。
藍斯斟酌著挑選了一些約稿的替左放接下來,也在策劃替他開通社交帳號,接一些不需要露臉的文字推廣。
因為這次是巡迴畫展,但看左放如今和司澄如膠似漆的程度,他肯定是不願意離開L城的,可各個地方的畫展現場沒人看著也不行。
藍斯是不可能去了,他現在身兼兩職,本就忙得不可開交。
為了找個靠譜的人替他們跑巡迴,藍斯在公司里尋摸了半天,找到隔壁企宣部的一個小姑娘,叫李芝。
他帶著李芝上門來找左放核對行程表單的時候,是司澄來開的門。
進了門,司澄對李芝倒是很客氣。
但左放卻表現得相當不客氣。
他把司澄藏到身後,眼中冷意岑岑,「你為什麼帶陌生人來家裡?」
見到左放這冰冷的表情藍斯才想起來自己竟然忘了先跟左放打聲招呼。
「這兩天太忙了,忘了跟你說一聲。」藍斯訕笑著把李芝拉到身邊,「這是咱們公司企宣部的同事,李芝。」
李芝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白淨的臉上有明顯的紅暈:「您、您好,我、我是李芝。」
左放沒有反應。
公司之前新給左放找的那幾個經紀人為什麼都干不滿三天,除了他的性格難以溝通之外,他這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塊兒臉也起了一部分作用。
李芝懷著羞怯又興奮的自我介紹完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連她周邊的空氣都變得尷尬了。
藍斯毫無察覺似的,一邊喊著熱死了一邊進了門。
李芝紅著臉說了聲「打擾」也跟著藍斯一塊兒進了屋。
-
李芝之前沒有見過左放,藍斯找到她的時候只說是要她去幫忙,但李芝萬萬沒想到她這次竟然是來幫「澄」的忙。
澄是李芝的偶像,她選擇飛凰這個公司就是想離自己的偶像近一點。
李芝是學美術的,但學這專業的人都知道,除非你特有靈氣和運氣,不然別提成為畫家,就連靠這一行養活自己餬口都不夠。
尤其像李芝這樣普普通通,沒靈氣也沒運氣的,更是對自己的未來一籌莫展。
快畢業的時候她偶然參加了一個畫展,正好是澄的畫展。
那時候澄還不像現在這樣有名氣,李芝卻在那一幅幅畫中看出了什麼是靈氣,什麼是天賦,什麼是實力。
澄這個名字從此深深地刻在了李芝的腦海里。
她回學校以後瘋狂查找關于澄的資料和背景,可這些資料根本寥寥無幾,只查到他的代理公司是飛凰。
說來可能有些誇張,因為之前沒有見過真人,也不知道性別,但李芝自從在畫展上見到澄的畫作之後就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偶像,甚至是信仰。
畢業之後,她放棄了家裡讓她回老家當美術老師,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當時在業內還沒什麼影響力的飛凰,就是為了有一天她能夠見到自己的偶像一面。
但很可惜,她入職兩年,別說澄了,就連藍斯她都不能經常見到。
這一次實在是機緣巧合,早知道是要到澄的家裡來,她就應該做個造型化個妝,而不是這樣只穿著一身普通通勤套裝帶著大黑框眼睛。
她曾無數次想過澄的模樣,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左放真人比她想像得還要驚艷。
坐在自己偶像的家裡,和自己的偶像面對面。
看著和藍斯說話的左放,李芝幾乎是不可自控地燒紅了臉。
「哐當——」
兩人話說到一半,廚房突然傳來一聲響。
李芝看見左放眉眼不自覺地皺出一個淺淺的川字,而後訊速地起身迅速往廚房裡去。
司澄剛買的花茶,本想拿出來招待一下客人,結果一個沒拿穩,茶葉罐摔了,花茶灑了一地。
廚房裡,司澄彎腰在掃茶葉。
左放皺眉過去,接過她手裡的掃帚,檢查了一下確定她沒有受傷,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出廚房。
「你去坐著,我來弄。」
司澄想說不用,但他已經背對著她開始掃地了。
客廳里還有客人,想著不好把他們晾在那兒,司澄便轉身出去了。
沙發上,藍斯正檢查帶來的資料有沒有遺漏,李芝坐在他旁邊,她的坐姿明顯比藍斯要拘謹很多。
司澄走過去,李芝馬上站起來。
司澄愣了愣,對她笑:「你坐你坐。」
司澄五官嬌俏,平時看來明朗可愛,這段時間瘦了一些,面容更多了幾分清麗,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冷艷的美感。
藍斯聞聲抬眼來看了看她,「剛才怎麼啦?」
司澄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茶葉罐摔了。阿放在收拾,一會兒就過來了。」
藍斯挑眉哼哼兩聲,「也就你敢使喚他。」
司澄淡淡笑笑。
藍斯合上手裡的文件夾,又問:「病好些嗎?我看你沒怎麼咳嗽,應該是快好了吧。」
司澄點頭:「差不多了。多虧阿放照顧我。」
「怪不得阿放肯點頭開始工作了。」藍斯看了眼廚房的方向,捂著嘴壓低聲音調侃道:「不然啊,他是一刻都不想離開你。」
有外人在,聽見這話的司澄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臉上笑意淺淺。
李芝看著她嬌羞的笑意似乎察覺出了什麼。
司澄再抬眼時見李芝還愣愣站著,她失笑:「你怎麼還站著?」
藍斯順著她的視線看見李芝的眼神,伸手拉了她一把,「芝芝,坐下啊,傻站著幹什麼。」
李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哦、哦。」
她在藍斯身邊坐下,壓低聲音問:「斯哥,這個女生是誰啊?」
「哦,我還沒給你介紹呢吧。」藍斯將資料放在一邊,給司澄介紹道:「這是阿放的女朋友,司澄。司澄,這是我們公司同事,李芝。」
司澄對李芝點點頭:「你好。」
「這次不是巡迴畫展嘛,得有人到各個展點盯場。我在公司尋摸了一圈,也就芝芝辦事可靠一點。」藍斯誇她道:「別看芝芝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但辦起事情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司澄掩唇笑。
李芝臉上一熱,幽怨地盯著藍斯:「斯哥。」
藍斯朝她擠擠眼睛,「誇你呢誇你呢。」
他們正說著,左放端著托盤走過來。
他一出現,李芝的眼睛登時就直了。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左放在廚房裡聽見了藍斯的話,他把托盤放在茶几上,透明的小茶杯里花茶香氣裊裊。
他給司澄拿了一杯,坐到她身邊。
剩下的便等著他們自己動手。
茶水燙手,左放便一直端著。
司澄半倚在他肩上,兩個人貼得很近。
「這明明都是你應該做的事。」
李芝看著他們,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
左放的服務原則是只服務司澄。
藍斯深知這一點,但自己伸手去拿茶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還說,為了配合你的節奏,我這次已經把畫展城市壓縮到了只剩十個。但就算是十個也得有人在那邊盯著,不然有什麼事情怎麼辦?你不想去,我也去不了,我這每天兩頭跑簡直能把人累死。不找個人來怎麼辦?」
藍斯的理由很客觀充足,但左放的表情還是沒有變。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李芝,「你應該把那邊公司辭掉。」
他這樣說,李芝頓時一怔。
他這是不信任她。
司澄注意到李芝有些受傷的表情,悄悄拉了拉左放的衣角,想讓他稍微婉轉一點。
但左放握住了她的手。
「拜託,都什麼時候你還說風涼話!」藍斯氣不打一處來,「你個沒良心的!」
雖然左放有些抗拒生人,但有藍斯在,氣氛總是不至於太糟糕的。
他們既然要討論公事,司澄便說自己先回房去。
儘管從客廳到房間總共不到十步路的距離,但左放卻仍然起身道:「我送你。」
藍斯見怪不怪地也不抬眼,李芝倒是一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進了房間。
雖然司澄長得並不差,但是李芝還是忍不住想,他長這麼好看,不僅有才華,還這麼細心,又這麼體貼。
能做澄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司澄在房間裡休息,左放和藍斯他們在客廳里一直談了兩個小時。
確定好了畫展的主題,具體城市,還有交稿時間,其他關於宣傳和布置這些都不需要左放操心。和他合作了這麼久,這點小事無需左放配合什麼,藍斯都可以自己搞定。
順便藍斯還交代了一下替他接的一些約稿內容,大部分是肖像畫,還有一些別的商業畫。
前面幾項都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約稿的肖像畫。
雖然藍斯已經給他做了篩選,最後留下來的都是出價很高且都接受不用左放親自出面的客戶,但是左放還是拒絕了所有肖像畫的約稿。
藍斯問他為什麼。
他現在身價正高,一幅肖像畫的價格相當客觀。
李芝也連連點頭,想勸他接受。
但左放卻淡淡地看著藍斯:「我不畫別人。」
李芝皺著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藍斯卻懂了。
他語氣頗為無奈地搖搖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
從左放家裡出來,藍斯開車載李芝回公司。
路上,藍斯問李芝:「今天見到偶像感覺如何?」
李芝想了想,老實答:「激動,興奮,緊張。他比我想像的還要年輕,還要高,還要……好看。」
她說到後面有些不好意思,藍斯笑她:「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看臉。不過我可跟你說,你跟著我一起,後面跟阿放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你欣賞可以,崇拜也行,但你千萬不要喜歡上他哦。」
李芝一愣,「為什麼?」
藍斯笑:「還問為什麼,你沒看見他有女朋友啊!」
李芝反應過來自己中了他的圈套,紅著臉低下了頭。
車子駛出司澄公寓的街區,藍斯又問:「你知道阿放為什麼不接肖像畫麼?」
李芝抬眼:「為什麼?」
藍斯頓了一會,「因為他只畫一個人。」
李芝茫然想了一會兒:「誰?」
車子在紅燈的路口停下。
藍斯轉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李芝。
「他女朋友。」
「左放只畫司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