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放開始忙起來的時候,司澄的咳疾也已經完全大好。閱讀
如之前所說的那樣,為了不耽誤司澄休息,左放搬去了隔壁的房間。
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左放陪著司澄,每天閉眼之前,睜眼之後,第一眼和最後一眼,司澄看見的,聞到的,把自己抱在懷裡的,都是左放。
他剛剛搬去隔壁的起初幾天,司澄每天都難以入睡,夢裡又常常驚醒,總是一定要看見左放才能安心。
左放無奈又心疼,後來的晚上,他都會抱著她,一直等她入睡,才起身到畫室去。
司澄有時半夜起來,能看見畫室門後的燈一直都是亮著的。
幸而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愈發好轉,熬夜也無損他白日裡溫柔的容顏。
藍斯來過幾次家裡,因為敲定了畫展的時間和城市,他便需要督促著左放交稿的進度。
儘管左放一直都很自覺。
李芝也跟著藍斯來過幾次。不知道藍斯是不是跟她說過些什麼,她每次來家裡的時候看左放和司澄的眼神都不太一樣。
周瑞也來過幾次電話,問司澄的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那天兩個人的私下見面,周瑞和左放都很默契地沒有對司澄提起過。只是每次周瑞打電話過來,和司澄東扯西拉兩句之後,話題最後總是會回到左放身上。
周瑞是真的還把左放當做自己的好朋友,司澄明白。
L城最熱的時候是七月底。
司斐聲出國開會,他本想帶司澄一起出去避暑,但司澄沒答應。
許是之前兩次分開的經歷都傷她太深,導致她現在一聽見要和左放分開就條件反射地牴觸,更別提要分隔兩地。
只是這段時間左放把自己關在畫室里的時候,家裡安靜得好像就只剩她一個人。
司澄開始胡思亂想。她沒有工作,也沒什麼愛好,她的世界除了左放,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了。
這樣想著,讓她似乎在自己和左放之間尋找一種隱約微妙的平衡。
八月頭,當藍斯不再頻繁到家裡來的時候,左放突然開始出門。
司澄原本不知道他這樣的工作是需要出門交接的,但他說藍斯太忙,不能常常到家裡來,他便只好出門去找他。
起初的司澄並未起什麼疑心,只是那天藍斯打電話到家裡,是她接的。
五分鐘前,左放說約了藍斯在公寓附近的餐廳見面,剛剛出門。
藍斯在電話里說左放的手機打不通,所以才打到家裡來。
儘管司澄十分確定左放是帶了手機的,但她心裡莫名產生了一種直覺。
這種直覺讓她選擇安靜地聽藍斯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對了,上一批跟他約稿的客戶交稿時間都在下周,你幫我提醒他一下。免得我沒時間去催他,他就給忘了。」
司澄聞言怔了怔,隨即答了好。
這一周,左放出門了兩次,每一次都是和藍斯見面。
但現在藍斯告訴司澄,他沒時間催他。
司澄的腦筋忽然開始轉動起來。
因為畫展在即,藍斯確實忙得不可開交,但既然他沒有時間到家裡來,又怎麼有時間約左放在公寓附近的餐廳見面?
左放晚上回家的時候,司澄問他和藍斯談的怎麼樣。
左放不知道藍斯來過電話,他稍微移了移目光,面上鎮定自若地說:「沒什麼,只是催我快一些。」
他在撒謊。
很明顯。
但司澄沒有拆穿他。
她看著左放,很久沒有說話,久到左放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太一樣。
司澄什麼也沒問,低下頭接過他手裡打包的餐盒,默默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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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司澄從來不懷疑左放的心意,但現在左放有事瞞著她,也是事實。
她一直都想讓左放擁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可他現在真的有了她不知道的,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秘密時間,司澄卻又覺得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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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自己偷偷去了幾次孟舟的診所,孟舟仍然堅持她目前的情況不用吃藥和任何心理干預,但他也明確表示如果她再不能自我調整,情況會發展到更嚴重的地步是一定的。
司澄於是想,她的自我調整,大概應該從不再壓抑自己開始。
她真的很想知道左放究竟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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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左放從畫室里出來。
他說藍斯在樓下等他。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假裝不經意地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擺,避開了司澄的視線。
司澄於是心口倏地一緊。
她提醒他要帶好手機,叮囑他早點回家,體貼地什麼都沒有多問。
左放出門。
牆上的時鐘指向六點半。
司澄看著手機微信里藍斯的頭像上有一個紅色的1。
他回復了她的詢問:【我在外地。怎麼了?】
六點三十二。
司澄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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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站在公寓樓下的大堂里,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她十分眼熟的轎車。
副駕駛的車窗里,隱隱能看見左放俊美的側臉。
司澄攥緊了拳頭。
不一會兒,周瑞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從公寓旁邊的便利店裡走出來,走向那輛車的駕駛側。
是他。
司澄眉心微蹙。
周瑞上車後沒一會兒,車子很快就駛離了視線。
左放和周瑞。
這是一個司澄沒想到的組合。
雖然自從上次郊遊遇見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周瑞偶爾打電話過來雖然也會問問左放的情況,但左放對周瑞的表現一直很冷淡。
司澄完全不知道周瑞是什麼時候和左放單線聯繫上的。
不過畢竟曾經是那樣好的關係,今天這一幕,在司澄意料之外,卻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他們要去做什麼?
司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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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短暫,白晝延長。
司澄站在公寓樓下,一直站到天色完全沉黑,才若有所思地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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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咖啡廳。
鄒靜有事在路上耽擱了一下,她到的時候周瑞和左放已經到很久了。
周瑞先看見她,對她招了招手。
鄒靜過去坐下,周瑞已經給她點好了飲料。
左放坐在對面,正打電話。
鄒靜靦腆地對周瑞笑了一下表示感謝,沒出聲。
「什麼?」左放聲音微涼,「什麼稿子?」
「就是上次客戶的約稿啊。」
電話里背景音嘈雜,藍斯扯著嗓子說話,差點沒把自己的喉嚨扯破。
這幾天陪著娛樂公司的小帥哥跑商演,他本來就累得要死,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李芝這邊一連的信息來催他讓左放交稿。
之前定下來的一批約稿的交稿日期就在這兩天,左放還沒把稿子交上來校對。李芝打了幾次電話都是無人接聽,藍斯不在,她一個人又不好意思到左放家裡去,現在實在沒辦法才打藍斯的電話求助。
和左放一起工作了三四年,藍斯深知他是個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人。過去幾年左放就沒讓藍斯催過幾次稿,更何況他上周才剛打電話提醒過他。
在左放接電話之前,藍斯已經先給他家打過電話,本來想問問司澄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她病沒好。沒想到家裡竟然沒人接電話。
好在左放的手機總算是有人接了。
他一問什麼稿子,藍斯就聽出來,他果然是把這個事情給忘了。
後台太吵,藍斯捂著聽筒換了個安靜點的位置,道:「你還真給忘了了?我上周剛打電話提醒過你。」
「你什麼時候給我打過電話?」左放問。
「就上周啊!」藍斯說:「是司澄接的電話,她沒跟你說嗎?」
左放聞言猛然一怔:「你說……你打給了司澄?」
「啊,是啊。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就打到家裡去了。司澄說你出門了,我讓她轉告你來著。她沒跟你說嗎?」
掛了電話,左放面色冷凝地起身道:「我先回家了。」
剛才藍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周瑞隱約聽見司澄的名字。
再看左放現在的表情,他意識到可能是穿幫了。
周瑞來不及說送他,左放已經出了店門。
鄒靜剛剛坐下來左放就走了,難免一頭霧水,「他怎麼了?」
周瑞神情也有些凝重,「司澄可能發現了。」
鄒靜一愣,淡淡笑了笑:「這種,她遲早會知道的吧。」
上次左放單獨和周瑞約過見面之後,沒過兩天,周瑞又接到了左放的電話。
電話里,左放說:『司澄說,上學的時候是你幫我出主意告白。現在,你能不能也幫我出主意求婚。』
他不是詢問的語氣,聲音甚至有點不客氣。
但周瑞卻被一下拉回了六年前。
那時候的左放還不像現在這樣淡漠,他常常會對一些看似稀鬆平常的東西露出新奇又傻氣的笑來。
他明明是那麼優秀的人,可看著司澄時的目光總是帶著小心和膽怯。
他明明很愛司澄,可他不確定司澄是不是也一樣愛著他。
他明明有一腔炙熱的情意,可卻連萬分之一都表達不出來。
在決定對司澄表白之前,左放也是這樣對周瑞說:『周瑞,你能不能幫幫我?』
周瑞那時對魏然求而不得,他太了解左放當時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態有多難熬。
只是他沒想到,時隔六年,明明已經和司澄在一起了的左放仍然這樣沒有把握。
他們瞞著司澄約在外面見面,像高中時在小樹林裡練習表白,卻總是哄司澄說是結伴去上廁所一樣。
鄒靜是後來才加入的。
那天周瑞在辦公室里幫左放寫求婚計劃表,被鄒靜看見。
那是他給左放準備的第七套求婚流程,從場地選址,到司澄該從哪個位置入場,他都寫得一清二楚。
但因為沒寫名字,鄒靜還以為這是他為她而準備的。
他們曖昧了這麼久,鄒靜以為他終於要對自己表明心意,卻不想下班的時候,她聽見周瑞拿著這張計劃表在給左放打電話,其興奮之意好像要去求婚的人真的是他自己一樣。
知道自己誤會了的鄒靜又羞又惱,哭笑不得間決定要幫他們一把。
上次四個人一起吃過飯後,回家路上,周瑞把他們從前上學的事情和鄒靜一說,鄒靜當時就被左放和司澄純美的愛情故事所打動。
鄒靜其實一直更想親耳聽司澄說一說他們的愛情,只是後面周瑞說要把他們約出來玩,卻因為司澄生病也一直沒能成行。
在周瑞差多快把搜尋引擎上所有能拿得出手的求婚驚喜都給左放過了一遍之後,左放卻沒有一個滿意的。
周瑞自己也覺得哪裡還差點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長大了之後變得無趣了,像高中時在小禮堂里表白那種感動又有創意的場景,他現在的腦子裡竟然一個也想不出來。
電話那頭的左放異常沉默,周瑞也抱著手機抓耳撓腮。
鄒靜這時突然出現拍了拍周瑞的肩膀,輕聲道:「其實求婚不在乎形式,而在於心意。」
周瑞頓時靈光一閃。
所謂知己知彼,既然女人的心思男人猜不透,那乾脆就找另一個女人來猜好了。
於是鄒靜就這樣加入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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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的窗外,左放已經上了計程車。
周瑞有點擔心,畢竟左放出門是瞞著司澄的,他幾次給司澄打電話也沒提過這個事情,不知道司澄會不會胡思亂想。
他說出自己的憂心,不想鄒靜卻並不認同他的想法。
她喝了一口杯中的冷飲,緩緩道:「司澄不會生氣的。」
周瑞有些不相信,他狐疑地看著鄒靜:「但你們女生不是很容易沒有安全感、又愛胡思亂想麼?」
你們女生這四個字成功讓鄒靜臉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凝滯。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緩了緩神,平靜地側臉望向周瑞:「那要看對誰。」
「司澄,一定相信左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