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和王白伊在餐廳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等在會客廳里的左放和藍斯都如坐針氈。
心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讓左放幾次起身想要過去查看,只是走到會客廳外,看著在餐廳內一站一坐的兩個人,他又沒辦法再繼續前進了。
司澄背對著他,左放不知道她現在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在聽王白伊講什麼樣的事情,縱然左放對這件事情上甚至毫不知情,但一想到剛才司澄在門口那樣看著他的時候,他就覺得心慌。
他不想讓司澄誤會他,也害怕她誤會他。
藍斯在背後慫恿他過去聽一聽她們在聊什麼,作為此次事件唯一的罪魁禍首,藍斯簡直想把自己腦袋挖開看看他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導致智商嚴重不足。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是藍斯這半個小時內第十三次說這句話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王白伊竟然長得這麼年輕漂亮,也不知道司澄竟然會和她是認識的關係,更不知道她們兩個今天會一起出現在這裡。
雖然起初他們約在在這裡和王白伊見面的理由完全正當,可剛才她明顯不正當的表情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王白伊對左放,好像是有點不一樣的態度。
藍斯相當懊惱,他之前為什麼沒有先好好調查一下王白伊的家世背景,只要他曾經嘗試過,就算什麼都查不出來,就算最後一無所獲,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左放走到門口,然後又折回來,蹙緊的眉心讓藍斯愈發內疚。
「阿放你放心,一會兒我一定、一定一定會幫你解釋清楚的。」藍斯說。
畢竟今天確實是藍斯把左放騙到這兒來的,如果司澄因為這樣而誤會了左放,那他可真就是罪過大了。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鑰匙的響動,是房東來了。
這房子是左放準備求婚的時候送給司澄的驚喜,可不能在這種時候被破壞。
藍斯著急忙慌地跑出去想要將人攔在外面,可那人卻已經進來了。
看見藍斯,對方表現得十分客氣,「您就是買家吧?」
藍斯著急地給他打著手勢,「出去說、出去說……」
司澄和王白伊卻已經聽見動靜出來了。
「買家?」王白伊沒頭沒尾地只聽了這一句,她轉眼問藍斯:「你還約了別的買家?」
她微冷的眼神一掃過來,藍斯立刻有點發憷,他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
「不是?」房東這時也問:「你不是買家,那今天要來買我房子的人是誰?」
「是我。」
司澄站在王白伊身後,她看見左放從會客廳里走出來,神情有些嚴肅。
司澄望著他一怔,好像不敢相信剛才是他在說話:「你要買房子?這裡?」
雖然左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在解釋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坦白。
「嗯。」
司澄剛剛從王白伊那裡了解到今天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不想左放竟然還有另外一件事瞞著她。
一時間太過混亂的思緒讓司澄覺得腦袋裡一陣陣的發暈。
她閉了閉眼,有些難受的樣子,「你為什麼沒和我說?」
她是身體上難受,但左放卻將她此時的表情理解成了她在生氣和失望。
他心口倏地一緊。
左放快步上前到司澄身邊,緊張地將她拉住,觸手冰涼的體溫讓左放愈加內疚,內疚到他心尖都在疼。
「司澄,這個事情不是你想像……」
左放想要和她解釋,司澄卻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些事情回家再說。」她腿腳發軟,有些無力地靠進他懷裡,輕聲說:「我們先回家。」
左放抱著司澄,明顯感覺到她身體上的力量在一點點流失,她幾乎把她身體上全部的重量都依託在了他手上。
左放意識到她有些不對勁,好看的眉眼輕皺,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擔憂,「司澄,你怎麼了?」
司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剛才腦子裡忽然發暈,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困意襲來。這股莫名的困意比之前在家裡發生得要詭異得多,她有意識地想要維持清醒,甚至不敢閉上眼睛,但這洶湧的困意卻好像生出了手腳,司澄覺得自己一直被拖著往下墜。
儘管她知道左放在抱著自己,可她仍在下墜,一直、一直。
她用力抓住左放的手臂,用力到在他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她聲音輕得像是氣聲,「阿放,我好像不太對勁……」
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左放在叫她。
「司澄、司澄?!」
那樣焦急的聲音,藏著司澄從來沒聽過的驚恐。
-
司澄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裡了。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簾,整個都是白色的病房讓司澄剛剛睜眼就覺得眩暈。
司斐聲守在她床邊,看見她動了動眼,立刻按鈴叫來了醫護。
「澄澄、澄澄,我是哥哥,能聽見我嗎?」
司澄聽見了,可她一時間像是被什麼迷住了眼睛,模模糊糊地就是不能完全睜開眼睛。
醫生給她做了簡單的檢查,確認她已經甦醒,對司斐聲點了點頭。
「已經醒了,眩暈感會慢慢散去,不用擔心。」
待醫護離開病房,司斐聲將司澄的病床稍微搖起來一些,房間內明亮的光線一點點驅散了縈繞在司澄眼前的黑暗。
「哥……」她看見司斐聲,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可手上沒有力氣。好像剛剛和人打了一架,又好像是連續不斷地運動了八個小時,司澄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無力的虛脫感里,嗓子還乾澀得厲害。
司斐聲在她腰後墊了個另外的靠墊和枕頭,讓司澄能夠靠坐地舒服一些。
他拿了牛奶,餵到司澄唇邊:「渴了吧?喝點牛奶,潤一潤。」
司澄睡得太久,喉嚨幹得像是要冒煙。
她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一整杯牛奶,還覺得不太夠。
司斐聲又給她拿了一杯水,叮囑她:「慢點喝。」
大半杯白水下肚,口乾舌燥終於得到了改善,司澄覺得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問司斐聲:「哥,我這是怎麼了?」
司斐聲說:「醫生說你營養不良,又貧血,所以暈倒了。」
「營養不良?我以前身體檢查的時候都沒發現。」司澄狐疑道。
「還說。」司斐聲板著臉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突然暈倒,把我嚇一跳。以後不許再這樣。」
「我也不想嘛。」司澄吐了吐舌,又問:「我暈了多久?」
「三個小時。」
司澄默念了一下這個時間,鬆了口氣,「還好,不算太久。」
說著,她環視了一圈病房裡的環境,問司斐聲:「哥,阿放呢?」
司斐聲給她掖被角的手一頓,語氣有些猶豫:「阿放……」
忽的,病房窗外的大樹上撲起了一隻飛鳥,伴著翅膀拍打的聲響,搖曳的樹影晃動了病房內的陽光。
司澄看著手背上晃了一下的光斑,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一怔。
她和王白伊一起出門的時候是下午兩點,暈過去的時候應該是四點。如果她昏迷了三個小時,那現在應該是晚上七點。
晚上七點,還有太陽麼?
她怔怔地望著司斐聲,「哥,你是故意騙我麼?」
司斐聲起身的側影頓住。
「哥。」司澄問:「我到底怎麼了?」
-
司澄懷孕了。
已經八周了。
八周。
司澄竟然毫無察覺。
除了例假未曾按時造訪,司澄根本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住進了另一個生命。
她一直以為紊亂的周期是因為前段時間突如其來的抑鬱精神擾亂了她的內分泌,但現在看來她當時的異常似乎也是因為懷孕的緣故。
各項激素指標的異常,刺激了她的神經系統,所以她才變得喜怒無常,所以她才會時哭時笑。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生病了,卻不想,是因為懷孕。
司澄從前害怕去想懷孕這回事,她覺得自己負擔不起另一條生命,也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去當一個母親。
但當這件事情悄然發生,當司澄發現它已經在肚子裡生根發芽,當她聽見胎心檢測儀傳出那清晰有力的心跳在自己肚子裡跳動,司澄才知道,原來懷孕是一件這樣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撫摸著自己尚平坦的小腹,有些難以相信剛才是從這裡傳出的心跳。
但更讓她難以相信的,是司斐聲讓她打掉這個孩子。
病房裡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兄妹二人。
司澄跪坐在床上,她捂著肚子,做出防備的姿態,臉上的淚痕寫滿了不可置信。
「哥,你在說什麼?」
司斐聲站在床頭,冷峻的面容被藏在陽光的陰影下。
「你聽見了。醫生說,你不適合要這個孩子。它會拖垮你,如果你堅持懷孕,那麼像這樣突然昏迷的情況還會出現更多。而且,它不一定能安全降世。」
「可醫生也說也許它會沒事的啊!」雖然這個可能性只有30%。
看見她的眼淚,司斐聲靜默一瞬,放緩了語調:「哥不希望你去冒險。」
司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冒險,她只是懷孕了而已,怎麼會是冒險呢?
「我不要!我不要打掉他,我不要!」
司澄情緒有些激動,司斐聲皺眉沉聲道:「澄澄!不要任性!」
「我沒有任性,哥……阿放呢!他在哪?」司澄說著,突然問到左放。
從醒來開始她就沒有看見他。
他應該在的,他應該在這裡和她一起守護他們的孩子,可他在哪?
「他……」
就在這時,病房的大門忽然打開。
左放懷裡捧著一個大大的粉色禮盒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司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