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奴,你沒事吧?」見惜夜倒地,赤煙丟掉手中的鐵鏈踉蹌著走向香奴,輕輕將她摟緊懷裡,原來,她還是在乎他的。
他鬆手捧起她的臉,眼底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擔憂。
香奴的臉色似乎比地上那個男人更加蒼白,她抓著那支滴血的髮簪站在那裡,顫抖的如風中的一片枯葉。他將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髮絲的背安撫道:「香奴,他死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我殺他,之前見到你看他的眼神,我還以為……」
他輕輕一笑,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不過現在什麼都過去了,你終於願意面對自己的心了嗎?儘管你一直否認,可是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香奴身子僵硬如鐵,呆呆地看著惜夜如絲般柔順漆黑的長髮傾瀉而下,夜色一樣漆黑水潤的眼睛在她眼前划過,她的心似乎破了一個洞,沒有鮮血流出來,只剩刺骨的寒意由那個黑洞裡一層一層地溢出,她像被綁在一個冰冷的寒潭裡,冒著寒氣的雪水不停地往上漲著,任她怎樣掙扎,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淹沒。
她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甚至,連那些空白都在慢慢消失,慢慢變得空洞……
「香奴?」赤煙突然覺得香奴有些不對勁,他捧起她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香奴眼底的神采似乎在慢慢消失,他心裡突然一陣緊張,輕輕搖晃了她一下。
香奴沒有絲毫反應,只是雙眼毫無焦距地盯著惜夜剛剛站立的方向。
「他怎麼了?」
過了好久,她喃喃吐出幾個字。
赤煙驚訝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惜夜……他死了?我殺了他對嗎?」
她的眼中漸漸有了焦點,看著眼前俊美如火的男人哆嗦著嘴唇又重複了一遍,她感到自己被一種沉重的絕望扼住喉嚨,急需一個確切的答案,否則,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剛才做過了什麼……
像一個真實的幻覺……可是,她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她甚至曾聽到利器刺入肌膚的聲音,看到他那水一樣美麗妖嬈的眼睛,甚至看清了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還有最後那蒼白的笑容。
惜夜……
惜夜,惜夜……
香奴站在那裡,一遍一遍無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使勁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滿手的鮮血,滴血的銀簪!
「啊——」
她像看到了極恐怖的東西一樣尖叫起來,忙不迭地將簪子扔的老遠,連著後退幾步,一個不穩跌坐到地上。她像沒有察覺一樣,瞪圓了眼睛緊緊盯著地上滾遠的那根簪子,身子篩糠一樣發抖。
「香奴!」
赤煙快步跑過去半蹲著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感覺她的身子冰涼,顫抖得厲害,他將她的頭埋進懷裡,輕聲安撫道:「別怕,沒事了,他已經死了,沒事了。」
在他的安撫下,香奴漸漸安靜下來,她仰起頭看看赤煙又看看血泊中的惜夜,只覺得心在一寸一寸變涼,仰頭看著赤煙問道:「他,已經死了?」
赤煙突然有點慌張,因為他感覺到香奴抓著他衣衫的手正在慢慢鬆開……
「香奴?你怎麼了?」
他已經死了嗎?被自己殺死了!
她緊緊揪著自己胸前的衣衫,只覺得心痛的像要死掉了,不知道他剛才被銀簪刺破心臟的時候,有沒有這麼痛呢?可是,怎麼會這麼這麼的痛呢?
「香奴,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很難受嗎?別怕,我們這就啟程,回到赤炎國有最好的太醫,飛鴿傳書應該已經到了,很快會有人來接應我們。」赤煙想要將她抱起來,卻被香奴推開。
「你走吧……」低低的聲音仿佛從地底傳出來。
赤煙的手顫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抱著她,不讓她從自己懷裡掙脫。
香奴仰起頭,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緩緩開口:「赤煙,你走吧。」
「香奴……」赤煙驚訝地看著她。雙手卻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抱著她不肯鬆手,用的力氣大的幾乎勒斷她的骨頭,他慌亂地盯著她:「不……香奴,不要這樣,你不是已經想清楚了嗎?你不是已經選擇了我嗎?你不是……」
他猛地將頭埋在她的頸窩,緊緊咬唇抱著她不再說話。
香奴眼瞼的淚光像花兒一樣綻開,有滾燙的濡濕隔著衣衫傳進來,那灼熱的溫度,燙傷了她的肌膚。她偏過頭忍住淚水,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將他推開從地上爬起來。
她伸出手,像小時候很多次一起溜出皇宮去玩的時候一樣。
赤煙愣愣地抬頭,雙眼如同霧中的紅色蝴蝶,帶著火焰的迷幻,他呆呆地握住她的手,順著力道站起來。
她抬頭仰望著高了自己一頭的男子,像以往一樣熟練地替他整理好血跡斑斑的衣衫,手指滑到他垂在胸前的那根鐵鏈的時候,顫了一下,然後繼續替他拉好領子,輕笑:「以後不要任性了,做一個好帝王。赤煙哥哥,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的話嗎?你說,為了香奴,會做一個讓所有人稱頌的帝王。」
赤煙眼底的光芒一瞬間熄滅,他安靜地站在那裡,眼睛像乾涸的枯井:「沒有了你,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過了半晌,赤煙猛地抬頭,火焰般的瞳孔中精光爆射,他突然像一隻失了神智的野獸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帶你走,你是我的,誰都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你!」
「赤煙,不要這樣!放開我——」香奴使勁掙扎,卻依然被他拖著往門口走去,她咬緊唇瓣看著他,滾燙的淚沿著臉頰滑進唇角,帶著血腥的咸澀。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香奴的手顫抖著停在半空。
赤菸頭被打到一邊,修長的身軀猛地僵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隨即,那種不可思議演變成不可制止的憤怒。
他盯著眼前這個眼神倔強的女人怒吼道:「原來都是在騙我嗎?一直以來的關心都是假的?香奴,你想幹什麼?讓我一個人離開,然後自己陪著他去死嗎?你認識他才多久,真的那麼喜歡他?可是,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
他上前一步抓著她的肩膀:「你明知道我多麼愛你,你怎麼忍心讓我看著你去死?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了我殺他?」
香奴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眼睛酸痛的難受,肩膀幾乎被捏碎了,可是連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就算你不喜歡我,但是,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從我眼前消失!跟我走!」
說罷,他再次伸手來抓她的胳膊,卻被香奴一把甩開。
赤煙看著僵在空中的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男人,又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香奴,突然不可止地大笑起來,胸腔湧出一股血液灌進喉嚨里,他劇烈地嗆咳。
抹去唇角的殷紅,他笑道:「原來,你早已經喜歡上他了,所以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喜歡我,對嗎?所以,你甚至選擇跟他一起去死也不會跟我走,對嗎?」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男人赤紅的瞳孔滑落。
赤煙,對不起……
香奴看著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的悽厲的笑容,不再有痛的感覺,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胸腔里死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赤煙的表情慢慢沉寂,金色的陽光將他的側臉照的深邃而迷濛,他慢慢緊握了的拳頭,低垂的眼瞼看不清絲毫表情,他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瞳孔中燃燒的火焰讓人心悸。
「香奴,如果傷害你才能得到你,那麼……」
低沉滲血的聲音沉寂在空氣里,沒有人聽清楚他後邊說了些什麼。
天快黑了,晚霞將半個天空染得猩紅,天空沉沉地壓下來,一片血色的朦朧,傍晚殘餘的光芒中,那個鮮血淋漓的修長背影孤獨地消失在夜幕里……
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邁向遠處,直至一點兒聲音也聽不見,香奴才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緩緩滑坐到在地上。
她將惜夜毫無生氣的身軀輕輕摟進懷裡,夜風將男子垂在空中的髮絲狂亂地吹散,漆黑如玉的髮絲貼在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冰肌玉骨,唇角殷紅,眉宇刻著深邃的傷痛,此刻的他,依然美如死去的妖精。
香奴拂開他鬢角黑髮,喃喃道:「惜夜,你聽得見嗎?你的心臟在流血,一定很痛,對嗎?」
閉上眼睛,淚珠滑進嘴裡。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這樣毫無顧忌地將他抱在懷裡,笑容輕輕綻放。
惜夜……
終於可以這麼近地抱著你……不會凶,不會鬧,不會瞪著如夜般美麗的眼睛隨時像要殺人,你的眼睛,不該是那樣的,不該那樣冷,不該承載著那樣沉重的哀傷。
恍惚中!
一絲幾乎感覺不到的心跳從惜夜胸口傳來。
香奴整個人像被閃電劈中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愣了。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他還有心跳?!
可是她已經清楚地記起來,剛剛自己明明用力將整根簪子刺入了他的心臟!他竟然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