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從京城回來了，告訴楊飛說，父親的病情好轉，已經出院了。
第二天，兩人一起去公司。
和李娟坐在同一輛車裡，楊飛想到蘇桐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感慨良多。
他越想越覺得，李娟的所作所為，的確是把自己整成了光杆司令。
楊飛很想和李娟好好談一談，但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到了公司，楊飛和李娟分別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楊飛走到秘書間的時候，腳步不停，說了一聲：「向巧，進來一下。」
向巧清脆的答應，緊跟著他的步伐，走進辦公室。
楊飛道：「我要到下面車間視察，公司的事你負責。今天的行程安排，一律取消。」
向巧道：「老闆，我跟著你下去吧？」
楊飛道：「不用，我有人跟著。」
向巧道：「那我向李總匯報一聲吧？」
楊飛沉聲道：「我去哪裡，需要向她匯報嗎？」
向巧啊了一聲：「老闆，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好了，你出去吧！」
向巧低下頭，出門去了。
楊飛本來是想讓向巧進來幫忙收拾一下的，但一聽她說要向李娟匯報，就直接把她趕出去了。
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提著公文包出了辦公室。
楊飛徑直下了樓。
耗子已經開著車在樓下等候，站在車旁邊的，還有亦疏和溫婉。
亦疏和溫婉，是楊飛留在身邊的兩個人，這次他下基層，就帶著她倆。
楊飛上了車。
溫婉坐到了前排副駕駛位，亦疏只好和楊飛一起上了後排。
楊飛吩咐耗子：「去尚海的幾個車間轉轉。」
耗子笑道：「飛少，那咱們先去美芳廠？」
楊飛嗯了一聲。
馬路上，車流如水，遇到紅綠燈時，要堵上兩三分鐘，開到美芳廠時，已經快上午十點了。
楊飛的到來，是突然的，事先沒有通知美芳廠，廠里的領導們聽到門衛報告後，慌忙下來迎接。
楊飛的身份，今非昔比。
美芳廠放在集團里，只能算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廠，以前楊飛還給予過足夠的關注目光，但自從光電子公司成立以後，楊飛就很少過來了。
楊飛只想得到最真實的情報，並不是故意搞突然襲擊。
他進廠後，就直接來到了車間，和工人拉起了家常。
三班換成了兩班，這事是千真萬確的！
996福報，這個曾經耳熟能詳的名詞，此刻忽然湧上楊飛腦海。
朝九晚九，每周六天。
真的是福報嗎？
這也是楊飛得知消息後，並沒有馬上否定這件事的原因。
996工時制度，其實並不是什麼新鮮概念。
在很多私企或店鋪工作，很早以來都是實行十二小時工時制度，每月也只休息四天，加班沒有加班費，還沒有五險一金，工資還很低。
部分私營業主，別說996了，他們基本上是早出晚歸，全年無休。
這足以說明，有部分人還是能夠接受996這種工時制的。
楊飛當然了解這些情況，是以不會因為這個事情，不做了解，就找李娟理論，那是沒有意義的。
他一連問了幾個工人，每個工人給出的答案，都是不一樣的。
有人覺得無所謂，反正是一個人在外面打工，平時下了班也沒事做，還不如上班，起碼有多的工資拿。
也有人說，上班時間太長了，每天上十二個小時班，下班後就是吃飯睡覺，基本上沒時間做自己的事，女朋友和自己不在一個廠，再加上休息時間不一致，兩個人難得見上一面了。
大部分人的態度是模稜兩可的，說加班也可以，只要有加班工資拿就行了，996的工時制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楊飛聊著天，廠里的領導都下來了，一排排的跟在楊飛身後。
「老闆，辛苦了，請到辦公室坐會吧？您要找人談話，我可以安排他們過來。」廠長笑呵呵的說道。
楊飛瞅了他一眼，並不認識，問道：「你是這裡的廠長？」
「是，我是廠長，我叫郝建設。」
楊飛點點頭，說道：「廠里的工作還正常吧？」
郝建設道：「一切正常。」
楊飛道：「最近的產量，和半年前相比，有什麼變化？」
郝建設道：「產量都是跟著訂單變化。訂單越多，產量就越多。反正只要有訂單，我們都能生產出來。而訂單是總部安排的，能安排給我們多少，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我們當然希望，在產能允許範圍之內，訂單是越多越好，訂單越多，產出越多，我們的收入也就越多。」
楊飛道：「哦，那工人們對996的工時制，有什麼反映？」
「剛開始的時候，有一些不適應，走了一批人，但很快就補招進來了。其實吧，只要大家都習慣了現在的工時制，就沒有問題了。」
楊飛道：「只有一線生產工人，才進行兩班倒吧？」
郝建設笑道：「那當然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只在需要的時候才加班。平時都不需要加班的。」
楊飛點點頭，又隨機走訪了幾個車間，和十幾個工人聊了聊天。
人的適應能力，真的是很驚人。
尤其是底層的打工人，他們對公司的制度，只有服從的份，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質疑為什麼是996而不是955？
有些工人的回答，更出乎楊飛意外，當楊飛問他們，對當前的工時制是否滿意時，他們很是驚訝，這有什麼不滿意的呢？這不是很正常的上班時間嗎？
由此可見，在這些人的潛意識裡，他們以為工作時間，應該就有這麼長。
工人的這種反應，讓楊飛察覺到了人與人之間巨大的差異。
楊飛在美芳廠沒有多做停留，象徵性的到辦公樓轉了一圈，和員工們打過招呼便離開了。
出車門的時候，楊飛看到門衛室外面圍了很多年輕人，一看就是來找工作的，每個人手裡都舉著身份證、畢業證和簡歷，大聲的詢問保安是不是招工。
楊飛忽然悟道：生活在底層的民眾，他們考慮的，並不是每天工作幾個小時這種問題，而是在考慮有沒有工作以及每個月能拿多少工資。
亦疏問道：「老闆，接下來去哪家工廠？」
楊飛擺了擺手：「不去了！回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