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番外

2024-08-29 19:53:48 作者: 怡米
  開膳前,張懷喜將霽雪叫到房裡,在少女一臉的羞赧下,問道:「乖徒別怕,若是公子欺負了你,為師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怕師父誤會,霽雪趕忙擺手,「不是,公子沒有欺負我。」

  看她急於替蕭霖辯解的架勢,張懷喜稍微寬心,可終究是心有擔憂,「雪兒對公子......」

  霽雪緊張得說不出話,一張素臉染了薄紅。

  張懷喜心下有了譜,不免嘆息,「雪兒喜歡公子。」

  悶了半天,霽雪訥訥地點頭。

  因自己的身體缺陷,張懷喜一直將感□□看得很淡,誰家的兒郎娶了誰家的姑娘,從來都是聽聽則過,然後一笑置之。可這回輪到自己徒弟身上,不免擔憂起來。只怕到現在,霽雪也不知道公子的真正身份。

  張懷喜靠在搖椅上,凝著窗外的綠柳,陷入沉思。那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是否已暗中為太子尋覓了正妃的准人選?而霽雪,是他的徒弟,在知情人眼裡,更是他的養女。太監的養女,會得到皇室的認可嗎?

  皇帝陛下後宮只有皇后一人,可誰能保證,太子也能做到。霽雪生性爛漫灑脫,哪裡會是拘泥於後院,與女人們爭寵的醋罈子。假若太子只是一時興起,會毀了霽雪半生。即若太子是動了真心,卻在半途變卦,會毀了霽雪一生。

  張懷喜承認自己老了,不能像過去那樣,單憑自己的羽翼就能護住雛鳥。他無法想像,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每日在後院以淚洗面的場景。

  可......

  霽雪才剛剛沾惹紅塵,僅僅因為自己的擔憂,斬斷這段情絲嗎?

  同樣陷入沉思的,還有立在院子裡,單手掐腰的張笑歌。

  與他相比,蕭霖悠然許多,端坐在石桌前,小口飲啜茶湯。

  張笑歌眯眼道:「殿下若是一時興起,還是放過雪兒吧。」

  蕭霖瞥他一眼,緩緩喝下熱茶,「知道你在擔憂什麼,放心,雪兒已是我的人,我不會讓她受到半分傷害。」

  這般狂傲的口氣,竟是出自不露鋒芒的太子爺口中?

  張笑歌湊過來,坐在一側,雙肘杵在桌面上,「殿下對雪兒,是何時起的心思?」

  蕭霖用盞底敲了一下他腦門,「你一隻食草的兔兒,管甚麼世間風月事?」

  被敲疼了腦門,張笑歌抬手捂住,「誰讓殿下偏將雪兒拉入紅塵,做兄長的能不管?倘若要與人私奔的人是錦兒公主,殿下會袖手旁觀?」

  蕭霖沉下臉,「錦兒不會與人私奔。」

  張笑歌擠擠桃花眼,「打個比方,瞧把殿下氣的。將心比心,殿下這回該體會我的感受了吧。」

  別看張笑歌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實則心細如髮,感情細膩得對待身邊的人,更是好的沒話說。

  看在他是無心之言,蕭霖沒跟他計較,用摺扇拍拍他的臉,「記住,等回了京,千萬別隨意對女子笑。」

  「為何?」

  「你這張臉,容易鬧出事。」

  「......」

  前半晌,蕭霖走到霽雪的房前,叩門道:「雪兒,我有話同你講。」

  等了片刻,門口傳來腳步聲,聽聲音像是很匆忙,可腳步聲一至,裡面靜默了,再等了一會兒,才見霽雪慢吞吞拉開門扉。


  出乎意料,少女抹了胭脂和口脂。

  蕭霖眸光一閃,明白過來,淺淺的笑了。

  聽他笑聲,霽雪更為羞澀,雙手搭在門沿上,低眸道:「找我有事?」

  「能借一步講話嗎?」

  霽雪抬起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糾結一瞬,探頭左右看看,確認周圍無人,才側身讓道。

  除了自己的皇妹,蕭霖頭一次進姑娘家的房間。

  霽雪站在門口,徐徐合上門板。

  蕭霖來到她面前,彎腰平視她的眼睛,「雪兒想好了嗎?」

  「嗯?」

  「跟我回京。」

  無論她是否要去遠行,定親迫在眉睫。蕭霖也不逼她即刻完婚,相夫教子,只希望讓她給自己一個名分。

  剛剛在師父房裡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這會兒被他一問,就沒那麼緊張了。

  蕭霖雙手撐在門板上,將她圈於兩臂之間,溫柔的吻再次落於唇間,「雪兒?」

  親吻會上癮麼......

  霽雪來不及思考,被一波波柔情席捲理智,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不暢時,隱約聽見一聲——

  「回京後,雪兒還要隨我進宮一趟。」

  霽雪微眯著眼,輕輕推開他,「嗯?」

  蕭霖捧起她的面頰,與她額頭抵著額頭,「雪兒,我的父親是天子,母親是皇后。」

  聞言,霽雪驀地瞪大雙眼。

  *

  春去夏來,綠樹成蔭,一輛馬車停靠在一座府宅的門外。

  蕭霖扶著張懷喜和霽雪下了馬車。立馬有府中僕人過來請安,緊接著,府中管家張羅僕人搬運行李。

  這是皇帝陛下為張懷喜置辦的府宅,連匾額都是由皇帝陛下親自提筆,足見這位昔日的司禮監大太監在帝王心中的地位。

  安頓好行囊,張懷喜迫不及待入宮面聖。本來,霽雪和張笑歌該等在府中,可皇后娘娘自收到兒子的來信,早已吩咐了宮裡的嬤嬤,來接霽雪入宮。

  張笑歌擔心師妹,非要跟著,蕭霖要陪張懷喜先去御書房,故而,也就由著他了。

  坤寧宮。

  師兄妹等在月亮門外,等到通傳,才並肩走進寢宮。

  皇后掌珠坐在外殿的平寶座上,見到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走進來,先是認出了「小兔子」張笑歌,隨後看向霽雪,溫婉一笑,「小丫頭,咱們終於見面了。」

  霽雪隨張笑歌跪安,「參見皇后娘娘。」

  掌珠放下手中蓋碗,娉婷生姿地走到兩人面前,扶起兩人。

  霽雪稍一抬眸,瞳中映入一抹絕美傾城的面龐。早聽聞皇后娘娘美如西子,今日一見,還是被驚艷了一把。

  掌珠仔細瞧著師兄妹,杏眸溢出流光,「張老把你們帶得真好。」

  霽雪彎彎嘴邊,一旁的張笑歌撓撓後腦勺,「我們也聽話。」

  還有人在長輩面前,夸自己聽話的。掌珠以帕子掩唇,清雅一笑,「真有你的,小兔子。」

  被皇后娘娘當面叫乳名,張笑歌面龐一臊,「娘娘......」


  話未講完,余光中捕捉到幾道人影。

  平寶座的屏風後頭,好像躲著三五個人。那裡頭有些擁擠,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最先被擠出來的,是一個胖胖矮矮的男娃娃。

  男娃娃啪嘰跪在地上,然後學著烏龜爬到掌珠腳邊,抱住掌珠小腿,「皇伯母,姐姐踢我。」

  掌珠彎腰提起宋辰昭和季知意的幼子,拍了拍他膝蓋上的浮土,「姐姐踢你哪兒了?」

  宋小公子揉揉腚,伸手要抱抱。

  掌珠抱了抱,又放下,睨了屏風方向一眼,「都出來吧。」

  話落,屏風後沒甚動靜。

  宋小公子顛顛走過去,從裡面費力拽出一抹紅裙,「姐,你還躲。」

  「別拽壞我的裙子,快鬆手。」

  一道嬌憨女聲傳入眾人的耳朵。緊接著,一抹纖細身影走出屏風,拎起宋小公子,來到掌珠身邊,目光卻鎖在霽雪身上,「母后,這位就是雪兒妹妹呀?」

  蕭錦鈴膚白貌美,遺傳了掌珠的嬌、聲音的甜。

  掌珠攬住女兒肩膀,拍了拍,給予肯定。

  蕭錦鈴一把握住霽雪的手,「謝謝你讓皇兄鐵樹開花了。」

  「......」

  掌珠笑笑,打趣著問:「錦兒還記得你的小兔子哥哥嗎?」

  蕭錦鈴看向一旁的張笑歌,上下打量一眼,歪頭道:「記得。」

  張笑歌收斂痞氣,像模像樣地行禮道:「錦兒公主。」

  蕭錦鈴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嬌美的臉上明顯帶著幾分埋怨,「嗯。」

  張笑歌像是完全沒察覺出來,筆直地站在霽雪身邊。

  宋小公子睜著大眼睛,瞅瞅霽雪,又瞅瞅張笑歌,小嘴一咧,顛顛走到屏風後頭,把其餘三位哥哥拽了出來。

  師兄妹在瞧見幾個高大的男子時,嘴角均是一抽。就不能正式見個面,非要躲在屏風後頭?

  二皇子和三皇子是一對雙胞胎,表情近乎一模一樣。四皇子吊著眼梢,吊兒郎當的。

  互相寒暄後,三位皇子開始圍著霽雪轉,詢問她是怎麼將一板一眼的太子皇兄拉下雲端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張笑歌斜睨一眼身側的小公主,勾唇道:「錦兒公主還生我的氣呢?都過去多少年了。」

  蕭錦鈴像炸毛的小雞仔,抱臂道:「本公主大度的很,哪會記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對對對。」張笑歌趕忙抱拳,「公主大人大量,千萬別記仇。」

  蕭錦鈴鼓著腮,像一條憋氣的錦鯉,一扭頭,呈現高傲之態,「誰會記著一隻臭兔子!」

  張笑歌壓著嘴角忍住笑,顯然沒把小公主的話放在心上。

  亦如當年。

  華燈初上,師兄妹陪著張懷喜一同出宮。張懷喜握住張笑歌的小臂,扭頭問霽雪,「雪兒喜歡宮裡嗎?」

  霽雪老實回答:「這裡比我想像的溫馨。」

  張懷喜笑嘆:「因為後宮只有一位女主子,沒那麼多糟心事。」

  午門外,張府的馬夫等在那裡,見師徒三人走來,趕忙迎上來,遞上請帖,「老爺,宋御史的夫人邀您和少爺小姐明日游湖。」


  張懷喜接過帖子,「宋辰昭的夫人?」

  「是的。」

  拆開信,文字間撲面而來的熱情令張懷喜哭笑不得,「宋夫人還是那麼好客。」

  張笑歌接過信,粗略讀了一遍,「游湖我就不去了,師父代我向宋夫人問好。」

  「你為什麼不去?」

  「三年前,我不是弄丟了錦兒公主的小兔子麼,明兒去早市,挑一隻還給她。」

  張懷喜失笑,「公主會缺兔子?」

  「缺不缺是一回事,彌補不彌補是另一回事。」

  張懷喜提醒道:「萬一哪天駙馬的人選定了,你送人家一隻兔子算什麼?」

  公主十八了,至今未出降。帝王寵女,沒著急為她招駙馬。可皇家遲遲不嫁女,外頭眾說紛紜。最常聽到的一種說法便是,公主有中意的人,卻不能在一起。

  張笑歌聳聳肩,「一隻兔子而已,駙馬爺不會醋的。大不了,等公主出降,我再把兔子要回來。」

  張懷喜敲了一下他的頭,「送出去的,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老人家這一下打屬實疼,張笑歌抱住頭,「你們怎麼總打我的頭,本來就不聰明。」

  張懷喜無語地指指他,「明兒就跟殿下去錦衣衛歷練去!」

  剛好路過賣銅鏡的攤位,張笑歌彎腰盯著鏡中的自己,搓搓下巴,「我要不要在臉上來一刀?就不會再被人錯認成女人了。以後辦案也方便。」

  張懷喜拉著霽雪就走,自己精明數十載,怎麼就養出這麼個憨憨?

  次日一早,許久未做媒人的帝王,為自己兒子和霽雪賜了婚,消息一出,炸開在朝廷內外。

  太子殿下定親了!

  一眾貴女躲在閨閣里哭哭啼啼,想盡辦法也要去瞧一瞧這位憑空出現的准太子妃。

  霽雪從坤寧宮出來,想要依照約定,與季知意去湖邊遊玩。去往湖邊的路上,被一輛馬車攔截。

  瞧馬車裝潢,就知對方身份尊貴。再看車沿上懸掛的木牌,霽雪瞭然,這是次輔府女眷的馬車。

  車帷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名貴女從車廂走出來,「敢問,馬車裡坐的,可是張府的霽雪姑娘?」

  霽雪掀開帘子,「我是,姑娘找我有事?」

  貴女仰著頭,上下打量她,「想不到張公公竟能養出這麼個水靈的嬌女。」

  對方明顯是來找茬的,霽雪臉色一沉,「請你注意言辭。」

  「怎麼,我有說錯?」貴女走近馬車,嘴角銜著笑,「今早,全京城的深閨小姐都在議論,是誰這麼好運,能得太子殿下青睞?我看著霽雪姑娘,也就那麼回事。」

  這時,另一輛豪華馬車擠進巷子,被迫停了下來。車夫一見前面的馬車,扭頭隔著帘子稟告:「公主,是准太子妃和次輔的鄭小姐發生了爭執。」

  蕭錦鈴猛地掀開帘子,「這個鄭綰哭著嚷著想要嫁進東宮。如今,美夢碎了,是來找嫂嫂麻煩的吧。」

  說著,她拿起隨身帶的鞭子,步下馬車。

  鄭小姐一見氣勢洶洶走來的公主殿下,心道倒霉,趕忙跪安。

  蕭錦鈴越過她,握住霽雪的手,「嫂嫂可有受驚?」


  霽雪一愣。

  鄭小姐低頭糾正道:「公主此言差矣,霽雪姑娘還未封......」

  「住口。」蕭錦鈴嬌哼,抖開銀鞭,「鄭綰,別以為趁宋首輔抱恙,你爹攬了首輔的活兒、如日中天,你就能到處撒野!今兒給本宮記住了,再敢胡攪蠻纏,滋擾本宮的嫂嫂,本宮要你好看!」

  公主殿下的氣場不容小覷,鄭綰不敢造次,賠了幾句不是,灰溜溜離開。

  蕭錦鈴扭回頭,換上笑顏,「以後遇見欺負人的,嫂嫂直接教訓便是,有皇兄和張老給你撐腰呢。」

  霽雪點點頭,「多謝公主。」

  「客氣什麼,嫂嫂這是要去哪裡?」

  「去赴宋夫人的邀約。」

  「姑姑?」

  「正是。」

  蕭錦鈴剛好無事,便跟著霽雪一道去了湖邊。夏風柔和,吹佛湖邊垂柳,別有意境。放眼望去,偏偏瞧見一個手拎兔子的男人。

  張笑歌見到霽雪從馬車上下來,剛要開口,隨即瞧見另一抹倩影緊隨其後,「這不是錦兒公主嗎?」

  他笑眯眯走上前,將兔子拎上前,「今兒剛買只兔兒,本就想孝敬公主,趕巧了不是,公主快收下。」

  蕭錦鈴看了一眼可憐兮兮的兔子,哼道:「本宮不喜......」

  「收下吧。」沒等姑娘家說完,張笑歌就把兔子塞給了她。

  看著懷裡的兔子,蕭錦鈴有點懵,完全沒想到,三年後,他會還給自己一隻兔子。可她跟他真正置氣的原因,哪裡是因為一隻兔子那麼簡單。

  季知意似乎知道蕭錦鈴的小哀怨心思,拉著霽雪上了船,「咱們先去游湖,讓他們在岸邊曬著。」

  霽雪懵懂地跟了上去,一步三回頭,生怕師兄惹怒公主。

  岸邊,張笑歌掐腰看著遠去的小船,嘖一聲,怎麼不帶他啊。

  蕭錦鈴抱著兔子,盯著男人高大的背影,眼裡哀怨更濃,一扭腰就要離開。

  聽見腳步聲,張笑歌追過去,「公主去哪兒啊?要是沒事,笑歌請公主吃頓好的,當做三年前的賠罪行吧?」

  回答他的,是蕭錦鈴的一腳。

  張笑歌抱腳原地跳兩下,又追了上去,下意識拉住她,「公主?」

  架不住他的蠻勁,蕭錦鈴被迫轉身,「幹嘛?!」

  張笑歌掏掏耳朵,剛要調侃,卻發現姑娘家紅了眼睛,目光一凝,「怎麼了這是?」

  在他面前哭簡直丟臉,蕭錦鈴單手抱著兔子,抹了一下眼角,「進沙子了。」

  「我看看。」張笑歌沒有多想,走近一步,笨拙地撐開她的眼皮,呼呼吹兩下,「好點沒?」

  因他忽然的靠近,蕭錦鈴有點懵,待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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