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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2024-08-29 20:59:51 作者: 法采
  宋遠洲心頭噌得一陣惱火。

  這火莫名其妙,宋遠洲壓不下去也消滅不了,他只是瞪著計英。

  她低著頭,好似看不見他的眼神一樣。

  還是茯苓過來,打破了兩人的奇怪狀態。

  「二爺回來了?」

  宋遠洲這才收回了目光,「嗯」了一聲,茯苓跟他解釋,她和計英準備曬一曬厚朴的畫具,「時間長了,要長毛了。」

  宋遠洲無暇理會這個,剛要點頭離開,忽的心下一動。

  「這兩日天朗氣清,一會你們將書房裡的物件也翻曬一番。」

  他說了「你們」,將誰點在裡面不言而喻。

  男人走了,回了房中換衣洗漱。

  茯苓戳了戳計英,「怎麼一回來就跟二爺對付上了?」

  計英也不知道,她只是按照一個守規矩的奴婢的作為做事而已,哪裡惹那位二爺生氣了?

  她想不明白,也不是非要想明白。

  她看了一眼書房,問茯苓,「姐姐,二爺剛買回來的幻石林的圖,也在書房裡吧?這個也需要翻曬嗎?」

  茯苓笑著說不行,「日光太強,哪能直接曬呢?但翻出來晾一晾還是要的。」

  計英眼睛有了光亮。

  快哉小築的圖家裡已經仿好了,蓬園的圖,她陸陸續續畫了個差不多,眼下正好要開始畫幻石林了。

  計英這麼一想,什麼看她不順眼的人,她就不在乎了,跟著茯苓去了書房裡。

  ......

  計英正站在書案前看著那副幻石林的園林圖,圖中景致似真似幻,幾處房屋如同陣法。

  計英在蔥鬱複雜的樹木和陣法般的房舍里,腦袋發蒙,總也無法似蓬園一般,盡數記在腦袋當中。

  她不免想到茯苓說的話,茯苓說厚朴小小年紀也記不清那許多景致,還是宋遠洲給他講解之後才能明白地記下來。

  可見她還得弄明白幻石林景致排布的規律,才能記得明白不出錯。

  計英在這片木石房舍中認真回憶從前跟著父兄學到的東西,可還是看不太明白。

  她伸了手點著畫中景致分析,嘴裡嘀咕著,「......五塊大石,坐落中間,顏色瞧著還不一樣,做什麼用......」

  她自顧自地嘀咕,卻沒想到有人忽然在她耳畔替她解答起來。

  「這五石,無色錯雜,若拱坐,若蹲騰,形狀不一。自五大石向北看,短垣圍屋,向南又蔬果苗圃,向西是花木之蔭[1]......五大石看似無甚用途,其實乃是分割標向,又顯園主之志。」

  經這一解說,計英再看這片地帶,立刻條分縷析一般明了。

  「哦!我明白了!」

  她笑了起來,一雙水眸只映著畫中的景象,盈盈間流光溢彩。

  宋遠洲嘴角也止不住跟著她勾了起來。

  他問她,「這畫你看的倒是認真,蓬園那幅也是,怎麼突然對園林畫感興趣了?」

  計英正瞧得入神,被這話一問,忽的愣住了。

  她的笑僵在了當場,側過頭來,這才剛剛看到了那個替她講解、又問她問題的男人。

  計英愣住。

  男人站在她身後,見她笑容再一次凝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這個問題不便回答?」

  計英一愣,連忙要退開給他行禮,卻被他一把摟住了腰,將她向懷裡攏來。

  計英在他不快的眼神下,心下咚咚跳。

  她不會被宋遠洲發現什麼吧?!

  她知道自己要立刻給出一個答案。

  「回二爺,這些畫作曾是奴婢家中收藏,如今散落各處,奴婢心裡感慨,於是多看了兩眼。」

  宋遠洲瞧著她,「是嗎?但我瞧著你不是感慨,倒著意畫中景致。」

  計英見瞞不過他,又換了說辭。

  「奴婢也是造園世家出身,也想學一學畫中造園之法。」

  她有點心虛,聲音低低的。

  宋遠洲聽了,沒有再追問下去。


  計英見自己過了關,大鬆了口氣,但心跳的實在快,怕被他瞧出來,便想要從他懷中掙出去。

  可她這麼一動,男人又眯起眼睛看住了她。

  他瞧著她的眉眼。

  幾日不見,臉頰已經好了完全,臉色也紅潤了些許,一雙唇瓣紅艷艷水盈盈的。

  可見他不在家,她愜意的很,就算他回來了,也完全不想同他接近。

  宋遠洲又用力箍了箍她的腰,不免問她,「旁人的通房見了自家夫主,莫不殷勤上前,你倒好,口口聲聲做通房的本分,怎麼連『殷勤』二字都不懂?是不是不想你夫主回來?」

  計英直想皺眉。

  那些殷勤的通房無不想要藉機開了臉,升格做個姨娘,得到更多榮寵。

  可她恨不能離宋遠洲越遠越好,如何殷勤?

  換句話說,她還真就不想宋遠洲回來。

  她乾脆說,「奴婢只是個小通房,沒別的念頭,只想恪守本分伺候主子。」

  好一個恪守本分伺候主子。

  宋遠洲險些冷笑出聲。

  他剛要反唇相譏,卻在她緊繃的神色里意識到了什麼。

  她這一次說「恪守本分伺候主子」,上一次在木塔寺也道「為主子分憂本就是本分」,說來說去,是不是因為木塔寺里,她為表小姐背了罪名而委屈?

  宋遠洲沒再責問她,只想要看出她心裡到底如何作想,正好茯苓回來了。

  茯苓見著宋遠洲抱著計英,趕忙要退出去,可卻收到了來自計英的求助眼神。

  少女的眼神很無奈,茯苓實在不能裝作看不見。

  「二爺,晚飯已經備好了,二爺用飯吧。」

  她都這麼說了,宋遠洲也不便揪著計英不放。

  他鬆了手,計英連忙側開了身。

  但她剛給茯苓投去感激的眼神,男人就叫了她。

  「晚飯在旁伺候。」

  ......

  計英伺候了那位家主晚飯,一絲一毫的錯處都沒有,她只想讓男人放了她,放她趕緊回小西屋,把下午記下來的幻石林園林圖畫下來。

  她儘量不觸怒男人,當真的規矩本分。

  但落在宋遠洲眼裡,只覺得她渾身上下都在委屈。

  木塔寺那件事,他是真的沒有預料到,他也沒想到計英下去就被人誤以為是孔若櫻了。

  房中沒了旁人,幽香在空氣中瀰漫。

  宋遠洲叫了計英上前,「是不是還在委屈?」

  計英被他問的一愣。

  「二爺說什麼?」

  宋遠洲乾脆拉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抱了她在膝頭。

  兩人有些日子沒這般親密說話,宋遠洲想想前些日的事情,胸口有些隱隱發疼。

  他連忙不再去想,叫了計英,「那件事著實是個意外,我已經讓黃普替你澄清了。莫要再委委屈屈,別彆扭扭。」

  計英卻道,「原來二爺是說這個,奴婢無妨。」

  宋遠洲一聽,定定看了她兩眼。

  她說無妨好似真的無妨,連眼帘都不抬一下,如同府衙門前的石獅子,讚譽也好辱罵也罷,渾不在意。

  「你真的不在意?」宋遠洲挑眉。

  少女還是那般淡然神色,「這是奴婢的本分。」

  幾乎是一瞬間,宋遠洲心頭的憋悶竄了火上。

  他終於忍不住冷笑,將她從他懷中推了出去。

  「原是我多想了,還以為你委屈了。看來你明白的很,表小姐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自然緊著表小姐,你算什麼呢?一個通房丫鬟。」

  計英被他推了下去,反而覺得舒服自在了,聽他又冷嘲熱諷起來,也如同吃家常便飯,渾不在意。

  她一切按規矩行事。

  「奴婢卑賤,這些都是本分。」

  宋遠洲又聽她提及本分,只覺得頭上竄火。

  他今日原本想好生同她說話,可眼下,他怎麼努力壓制火氣都壓不住。


  他瞪著她。

  「那你就把你的本分做好給你夫主看,一絲一毫都別錯!」

  他說著,目光掠過她暗含倔強的臉,冷笑了一聲。

  「眼下天色已晚,你的本分該做什麼了?」

  他這麼一說,計英就明白了。

  不就是那事嗎?

  她甚是乾脆,徑直將衣帶解了開來。

  宋遠洲還以為她至少還有些抗拒,可少女完全一副公事公辦地態度,好像身體不是她的,任他施為。

  宋遠洲胸口又是一陣翻湧,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女。

  「好,計英,你既然要,我就滿足你。」

  少女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男人已經無暇細究她的心思,徑直去了內室。

  幽香濃郁而刺鼻,室內只有一盞小燭,散發著幽冷的光。

  計英起初還能極力忍耐,可男人瘋了一樣地施為。

  她在大力撻伐下終於忍不住了,不住喘息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宋遠洲只覺方才那石頭般的表情扎了他的眼,眼下少女小臉紅白交錯,秀眉緊皺,眼角有淚光閃動。

  只是一閃之間,男人心下一陣酸疼。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算完?

  他停下了動作,緩緩抱住了少女。

  可嘴裡仍舊不輕易饒恕。

  「這就是你的本分?你不應該笑著面對你的夫主?為何做這般難受表情?」

  計英只是喘息著,眼淚忍不住滑落。

  那滴眼淚滑落下來,宋遠洲心頭酸疼地好似要滴出血。

  燭火閃動。

  再沒有心思做旁的事情,宋遠洲摟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到了錦被中。

  他將她後背緊貼在他懷中,令她枕在他手臂上,他鼻樑抵在她的發間。

  沒有衣縷的阻隔,距離好似拉到了最近。

  這是最親密的姿勢。

  但少女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亦不想讓她看到自己。

  少女的發香在宋遠洲鼻尖環繞,這些日子一來的難受短暫的消失。

  從前那些事情他在這一刻不願去想,只想摟近懷中的人。

  哪怕就這一刻,哪怕她是背對著他。

  或許這樣,短暫的親密與安靜,能給時刻經受折磨的心帶來些許和緩。

  就這樣安靜一會吧。

  室內飄著幽幽的香氣,一盞小燭火苗搖搖晃晃,周遭靜謐的如同遠離了喧囂的塵世。

  宋遠洲深吸一氣,緩緩吐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靜謐不過幾息的時間裡,懷中的少女突然坐了起來。

  宋遠洲握了她的手臂,「今日不用回小西屋,就在這。」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得更清楚一些,聲音低了幾分。

  「也不必睡地上。」

  他許她睡在他的床榻上,就像方才那樣安靜即可。

  他以為他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但少女還是坐直了身子。

  燭光在她細瘦的腰身和挺直的脊背上勾勒出弧線,男人聽到了她的聲音。

  乾脆、毫無感情。

  「二爺要是沒有別的事,奴婢今晚還有二爺吩咐的最後一次罰跪,就不打擾二爺歇息了。」

  她說完,拾起地上的衣衫,穿衣離開。

  宋遠洲坐在床邊看著她步調平穩地離開。

  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房中已經沒有了人。

  爐中香燒到了盡頭,香氣散了。

  室內的小燭火苗晃動,終於被長芯拖到蠟油中滅掉。

  室內陷入了冷清的昏暗。

  宋遠洲坐在床邊,在門被關閉的吱呀聲後,沉默了幾息。

  接著,他止不住冷笑出聲,一聲勝過一聲。

  冷清的昏暗內室里,冷笑異常的清晰而冰冷。


  呵,他真是忘了,計英是什麼人?

  是因為一己私慾害了他滿門遭難的人。

  他憑什麼給她溫柔?

  她不想要,更不配要!

  她只配在他腳下做一個卑賤的奴婢,看著他與宋家代替當年計家的位置,成為江南第一世家。

  她沒有資格後悔。

  翌日,宋遠洲早早離開了歌風山房,去了宋家族人居住的地方。

  雲瀾亭的園林圖並非只有計家持有過,在幾十年前的時候,宋家也持有過此畫。

  宋遠洲並沒有見過那幅畫,但宋家的老輩中有人見過。

  維老太爺今年七十有三,在他曾在宋家見過此畫。

  「......那畫不大,跟院子一樣秀氣的很。因著是女兒園,倒也沒什麼人研習。便是在宋家,也多是放置。還是某次我給武昌的一人家建嫁妝園子才看到了此圖......」

  維老太爺說了些這圖的情形,又道,「那圖要是一直在宋家就好了,不至於跟著計家抄家被人買走。」

  宋遠洲皺眉,宋家持有過畫,又到了計家手中。

  這七幅園林畫極其珍貴,宋家既然持有過,做什麼又給計家?

  他琢磨不透,維老太爺卻似想到了什麼似得,又叫了他。

  「說起來此畫與我有緣,宋家旁的人里是沒人見過的,我見過兩次,除了借畫那次,另一次是你爹當年拿此畫來請我講過。」

  宋遠洲愣了一下。

  「父親也持有過此畫?那此畫是何時去了計家?」

  維老太爺記不清了,只說了個大概的年月,恰是他父親和計英父親計青柏剛做家主的時候。

  那時候,宋遠洲還沒出生。

  宋遠洲見再問不出什麼旁的來,立刻回了宋府,令黃普將當年相關的記錄都找出來。

  這畫怎麼到了宋家,又是怎麼從他父親手裡回到計青柏手裡的?

  宋家和計家,莫不是有什麼隱情?

  宋遠洲心下緊了一時。

  [1]此段摘改自《中國庭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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