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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2024-08-29 20:59:55 作者: 法采
  宋遠洲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是蘇州城的春天,清晨剛下過一場小雨,馬車檐還在滴滴答答地向下落水。

  父親帶他出了城,城外一片嫩綠覆蓋山坡。

  宋遠洲看著他父親,父親跟他和藹地笑笑,「瞧爹爹做什麼?你難道做錯事了?」

  宋遠洲抿嘴不知如何作答,父親卻同他道,「咱們遇到了計家人,我要同你計伯父說兩句話。」

  宋遠洲想到了什麼,撩開帘子向遠處草地上望去。

  新綠色的草地上,有三個少年和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小女孩身邊是一匹西域小馬,她咯咯的笑聲越過草地傳了過來。

  宋遠洲看住了。

  馬車簾卻被人突然撩開,父親和藹的面孔露著笑意。

  「遠洲,你是不是想同計家的哥哥妹妹一起玩?那就去吧!」

  父親說著,將他抱下了馬車。

  宋遠洲怔了怔,父親卻會錯了意。

  「你是不是擔心自己吹了風會生病?沒事了,你已經好了,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樣健康了,不會再生病了。去玩吧。」

  父親說著,拍了拍他,又轉過頭和計青柏說話。

  宋遠洲看向計青柏,計青柏也跟他和藹地笑。

  宋遠洲愣了一下,遠處傳來咯咯的笑聲,仿佛就在耳畔。

  那笑聲牽引著他,他立刻跑了起來。

  涼絲絲的風吹在臉上,他沒有渾身泛寒反而暖了起來。

  他果然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康了!

  他越跑越快,徑直奔到了那個穿紅衣的小姑娘面前。

  他禁不住叫出了口。

  「英英!」

  小姑娘被他叫的一愣,回過了頭來。

  她手裡還拿著小馬鞭,皺著眉頭歪著腦袋打量他。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叫英英?」

  宋遠洲被她問住了,可她卻突然往後退了兩步,睜大眼睛看住了宋遠洲。

  「你是壞人!」

  她說完,一轉頭就向著她的小馬跑了過去,她不知怎麼身姿矯健地跳上了馬,手中馬鞭抽動,一下就騎馬跑了起來。

  宋遠洲心裡慌得厲害,急忙去追,「英英!英英!」

  可紅衣小姑娘跑馬快極了,宋遠洲一不留神被樹根絆倒。

  再抬頭的時候,紅衣小姑娘消失在了樹林濃重的霧裡。

  樹林裡都是濃重的霧,宋遠洲在迷霧中找尋了很久,他一直喊著「英英,英英」,但沒有人回答他,直到他看到遠處隱隱有光亮,他快步走了過去。

  樹林消失了,蘇州城的大街小巷出現在他眼前,他沿著小河邊快步走著。

  有人在河裡放著蓮花燈,有花船從河裡划過,他從橋上走過去,到了府前大街。

  那是上元節燈會最熱鬧的地方。

  宋遠洲好像知道了什麼,他擠進了人群,在燈會中穿行,最後在一個猜燈謎的鋪子前站住了。

  天上的圓月和街上的花燈交相輝映。

  宋遠洲剛一站定,就有人戳了他一下,好像把燈謎貼到了他身上。

  他心跳如擂鼓。

  「英英!」

  他連忙轉頭去看,看到了一張含羞的笑臉。

  「表哥?你怎麼叫我櫻櫻了?你平時不都叫我若櫻嗎?」

  宋遠洲好似被當頭敲了一棒,回過了神來。

  他看著孔若櫻,看著她手上的燈謎,眉頭皺了起來,他四下里尋去,卻什麼人都沒尋到。

  直到有咯咯的笑聲傳了過來,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哥,我們猜燈謎吧!你肯定猜不過我!」

  「哼,小丫頭慣會吹牛,來比比試試!」

  宋遠洲在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轉身看了過去。

  他看到紅衣少女與一個青衣少年站在一起,少女手裡抱了兔兒燈,從燈下拿出燈謎同她哥哥猜了起來。

  宋遠洲幾乎沒有停留就走了過去。


  可他還沒走到,那哥哥就似有察覺地抬頭看向了他,一瞬間將妹妹護在了身後。

  「你做什麼?」

  宋遠洲看著躲在計獲身後的少女。

  「計三哥,我想和英英說幾句話行不行?」

  計獲看向計英,誰料少女突然對宋遠洲怒目而視。

  「宋遠洲,你別害我!你走開!」

  然後她拉住了計獲的手,「三哥他是壞人,我不要跟他靠近!咱們快走吧!」

  她拉著計獲就要離開。

  宋遠洲心下慌得厲害,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一抓住她的手臂,她就劇烈地反抗了起來。

  「你鬆開!快鬆開!別碰我!」

  計獲一下攥住他的手,硬生生將他的手從計英身上拉開。

  計英轉頭便跑開了。

  他要去追,計獲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劍。

  那劍泛著寒光,一下指到了宋遠洲胸口。

  「宋遠洲,滾開!離我妹妹遠點!越遠越好!我不會再讓你傷害我妹妹!」

  劍上的寒光刺到了宋遠洲的眼睛,他聽到記英腳步聲跑著遠去,慌張地顧不上抵在他胸口的冷劍。

  「英英!」

  冷光一閃,胸口一痛。

  他痛得彎下了腰,再一抬頭,燈會的一切消失了。

  他又聽見快跑著遠去的腳步聲,他很清楚,那是計英的腳步聲。

  他立刻追了過去,「英英!英英!」

  可面前燒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正盛,那一道細瘦的人影如同飛蛾一般向著大火撲了過去。

  在火前最後一丈,她站住了,轉頭看向他。

  火舌卷著她的衣裳,如同紅艷的裙擺被風吹起。

  他聽見她決絕的聲音。

  「宋遠洲,你那麼恨我,我死了,你滿意了吧?」

  宋遠洲目眥盡裂,「英英,不要!」

  少女笑了,紅唇被火光映出光芒。

  下一息,她一轉身,縱身跳進了火海。

  ......

  宋遠洲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胸口痛的發慌,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抹掉了額頭上的冷汗。

  他以為是一場夢,一切都是虛驚一場,可胸口疼得太厲害了,他止不住強烈地咳了一聲。

  星星點點的血濺在了錦被上。

  他在這些赤目的血中,仿佛看到了什麼場景。

  宋遠洲突然拼命搖頭,仿佛要將那些場景搖出腦袋。

  「都是噩夢而已......」

  他一面搖頭咳喘,一面想外面叫了人。

  「來人,來人,把計英叫過來!」

  話音一落,黃普就跑了進來。

  「二爺說什麼?」

  「咳咳!」宋遠洲煩躁地又說了一遍。

  「我讓你把計英叫過來!快去!」

  黃普好像聽到了什麼令他恐懼的話,下一息,他哭喪著嗓子出了聲。

  「二爺,小的叫不來姑娘,姑娘她、姑娘她......」

  「咳咳!」

  宋遠洲再次的咳喘打斷了黃普,黃普趕忙上前。

  那二爺扶住他起了身來。

  「叫個人有什麼難的?還是說,她又去側門見人去了?是她葉師兄,還是白四哥?」

  他一邊說著,一邊蹬了靴子要去找人。

  「咳!咳!她怎麼就不守規矩,非要同那些人往來!」

  他當真要去尋人,黃普在旁嚇壞了,連忙上去拉他。

  「二爺,二爺您別嚇唬小的了,川二爺囑咐了您別下床,而且姑娘她......」

  話沒說完,就被宋遠洲揮袖打斷了。

  「你若叫不來,我自己去叫,說那些廢話做什麼?」


  他大步向外而去,腳步急切而踉蹌,跌跌撞撞到了門前,突然被迎面而來的宋川堵住了路。

  「你去哪?!」

  宋遠洲撥開宋川,「我去把她找回來。」

  「你去哪找?」

  宋遠洲頓了一下,「她就在側門同外男說話,我去叫她回來。」

  宋川沒再問,卻抓住了宋遠洲的胳膊。

  宋川目露悲傷。

  「別去了。她走了,不會回來了......」

  話音未落,宋遠洲忽的扶著門框,胸口震動咳出血來。

  血落了滿地,他只當看不見一樣,掙開宋川的手還要向前。

  「宋遠洲,你找不到她了!」

  宋遠洲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刺耳的話,強烈地掙了起來。

  「你別亂說!不是的!」

  他如同瘋了一樣要往外跑,宋川就快要制不住他了,只能一手刀砍在了他頸後。

  宋遠洲昏了過去,被黃普哭喊著「二爺」,抱住了腰。

  那位二爺最後伸手向外抓去,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著。

  「英英,回來!」

  宋家附近的藥鋪,葉世星路過的時候,聽見小藥童在嘀嘀咕咕的說話。

  「宋家那位家主宋二爺吐血昏迷好嚇人,人都糊塗了,我過去宋家送藥,聽見他昏迷著還在喊話。」

  另一個藥童也去宋家送過藥,「我也聽見過,是不是喊著什麼人回來?」

  「真是呢!喊什麼鷹......回來!他還養著鷹呢?他的鷹飛走了?」

  另一個小藥童翻了個白眼。

  「你什麼時候見宋家有鷹了?是人的名字吧?櫻花的櫻,還是黃鶯的鶯?或者別的?」

  兩個小藥童說不清楚,嘀嘀咕咕著給別家送藥去了。

  葉世星聽得呆了一會。

  落英的英嗎?

  ......

  葉師兄回了計家舊園的後巷,又從後巷的小門進了舊園,最後進了一個山水俱佳的園子裡。

  園子門外的牌子上寫著「水謠居」三個字,是計英從前在計家的住處。

  園子裡沒有人,只有一座兩層的繡樓和打理合宜的景致,給後輩的造園師學習。

  但是葉世星從正門進去之後,繞到了窗下,拉動了窗下的一根條木。

  吱嘎一聲響,里側的一面牆突然開了,露出一個通往底下的木梯。

  他走過去,聽到木梯下面的聲音。

  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了上來。

  「師兄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葉世星將籃子遞給了她,跟著她下了樓梯,然後轉身關上了這扇隱蔽的門,兩人向裡面走去。

  走過一段昏暗與其他地宮沒有不同的地道,兩人又到了一片不易發現的石牆前。

  計英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觸動機關,等到他們再次進入機關門內,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整個水謠居的花園下面的地宮,格局寬敞分明,三間廂房的模樣,邊緣的地方甚至有陽光從地面的花草縫隙里照進來。

  就是在這裡,計英和三哥計獲躲過了一次次的官府搜查。

  直到官府要將舊園收走,他們察覺到了不安才出去了,可惜被官府發覺,三哥傷了臉,計英沒能跑掉。

  如今舊園被返還回到計家手中,甫一回來,她便躲進了這片地宮裡面。

  這裡除了葉師兄和桂三叔,沒有人知道。

  葉世星給她帶了吃食茶水,跟她道。

  「今日沒有什麼活計閒下來了,就想著給你帶些東西過來,你看看還缺些什麼,回頭我再帶給你。」

  計英瞧了瞧,「倒也沒什麼,下次師兄再來看我,給我帶個針線筐子就好。」

  「針線?你衣裳破了?我找人給你補......」

  計英笑著說不用,「我如今也練會了一些,再練練就走線更加平整了,能自己補衣裳,也免得把衣裳拿出去冒風險。」

  在宋家,她已經能給宋遠洲走線平整地縫製一雙襪子。


  但她不想再說起那些,又挑了別的話頭,說起了以後的安排。

  「......等我腿傷徹底好了,我就去找三哥。之前有人在開封見過三哥,我去開封找人問問,說不定還能有更多消息。」

  葉世星也道好,「正好我還有個小活計在松江,待我做完這個活,跟你一道去找他。他那身份不好來江南,我們去了北方,他說不定會自己尋過來呢。」

  計英笑了起來。

  少女的笑容充滿了希望,葉師兄瞧著卻欲言又止。

  計英發現了。

  「師兄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從來到之後就猶猶豫豫的。」

  葉世星確實在猶豫,他不想告訴計英,可又覺得那事在心裡放不住。

  他琢磨著開了口。

  「我今日路過宋家附近的藥鋪,聽見兩個藥童說話,兩人說那宋遠洲吐血昏迷了,昏迷之後總是在夢裡喊話。」

  計英怔了怔。

  葉世星聲音低了幾分,看住了她。

  「他總是叫著,『英英,回來!』......是在叫你嗎?」

  話音未落,計英突然笑了。

  「怎麼會呢?師兄是忘了他表妹叫孔若櫻了吧。他叫的一定是『櫻櫻』,櫻花的櫻。」

  葉世星愣了一下,轉瞬回過了神來。

  「瞧我犯了傻。你說的是,他定是在叫他表妹,他前幾日不還剛從杭州回來嗎?」

  計英點頭。

  葉世星又重複了一邊,「定是他孔家的表妹,同咱們沒什麼關係。」

  計英笑著說是。

  兩人說完,突然不知該怎麼接續聊下去的話題。

  沉默里,空氣奇怪的凝滯了幾分。

  葉世星有些慌張地換了話題。

  時間不早了,葉世星也不便在此逗留時間太長,要走了。

  計英送他回小樓里的開關門前,葉世星讓她留步。

  「你腿還沒好利索,好好養著不用送我。」

  他說著,忽的看住了她的眼睛,那雙水亮的眸中清晰地倒影著他的身影。

  葉世星心下快跳了一下。

  他聲音輕緩了下來。

  「以前的事情別想了,以後的事情......我陪著你。」

  葉世星說完,不等計英開口就離開了。

  機關門吱呀一聲關閉,葉世星的腳步聲急匆匆遠去了。

  腿傷並未痊癒的傷隱隱作痛。

  計英靠在門後,說不清為何疲累。

  宋遠洲喊的什麼人也好,葉師兄說的這番話也罷,她這顆心就像是浸在了井水裡,從始至終都是涼的,也許永遠都不會熱起來了。

  她只想安穩地養好腿傷離開,去過新的生活。

  在此之前唯一期盼,就是千萬不要被宋遠洲察覺她還活著,更不要讓他察覺,她就活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死」了,和他之間的恩怨情仇既然說不清就算了,她只想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嶄新的和宋遠洲無關的生活。

  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二爺做了個過去、現在和未來交織在一起的夢,關於三哥的那部分,其實是之後的預兆。

  有朋友認為,火葬場吐血就是本書虐男的高潮了,其實我想說:

  後面還有另一個虐男高潮,就是那個預兆夢。

  三哥回來,宋二會眼睜睜看著計英徹底離開。

  明天,給下一章留言前30的小夥伴發小紅包。

  晚安,明晚9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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