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英被自己的夢嚇到了。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昨天夜裡,她做了個夢,夢裡夢到自己去了上元節的燈會。
這場燈會她等了許久,歡天喜地地去了,路過了一個猜燈謎的小攤。
小攤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她卻一不留神,將燈謎貼到了一個穿著寶藍色錦袍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轉過頭來看她。
她看到了他的臉龐。
他甚是清瘦,眼眸卻如頭頂明亮的星月,他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好看極了。
計英一下被那笑給晃住了眼睛。
他說,「計大小姐,你認錯人了。」
她錯愕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弄錯了,正要說什麼,但那少年將燈謎從身上揭下來,塞到了她手裡。
可是下一息,計英手心忽然一陣刺痛,
她只見那少年手掌中間忽然長出了又長又利的刺來,一下子扎破了她的手。
而他的眼神也陡然變得凌厲,看向計英的目光充滿了複雜的意味。
......
計英當時一下被嚇醒了。
她再看向小橋下面的那個燈謎小攤,看到站在燈籠下面的那個寶藍色錦袍的少年。
計英的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怎麼和夢裡的情景一模一樣呢?
那麼如果她再接觸那個少年,是不是也會被他身上突然長出來的刺扎到?
夢裡的場景太過匪夷所思,但這等一模一樣的場景更令計英不敢真的走上前去。
誰想到就在此時,那個少年忽然轉過了身來。
他仿佛就是在捕捉著什麼,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身上。
天上有圓月灑下清亮的月光,街道上五光十色地點著滿街的燈火。
兩人在這一瞬間四目相對。
計英不由地把眼前那個少年和夢裡做了對照,真是讓人驚詫極了,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麼會在夢裡夢見和眼前一樣的人呢?
而少年在看見她的一瞬,眼睛亮了起來,下一息,他大步走了過來。
他的步伐甚是快,快到計英想要拔腿遠離這個身上有刺的人,已經晚了。
他到了橋下。
計英在蘇州城這麼多年,還真就沒有害怕的人。
當下她見了這個奇怪的少年,也讓自己不要害怕,並且站在橋上歪著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宋遠洲已經等了她太久,久到他以為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而她不會來了。
可她來了,原來就站在橋上。
橋下的水面映著燈籠的光亮,有小船經過,盪起波光。
十三歲的她身量還未長足,半歪著腦袋站在橋上看著他。
宋遠洲見到她這般模樣,心頭一陣有一陣地酸脹感上涌,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同她說話。
他怕自己嚇著她。
他就這麼仰著頭痴痴看著計英。
計英兩隻手已經緊攥了起來,她壯著膽子問。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她說話的語氣還是當年宋遠洲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是專屬於計大小姐的驕傲與自信。
宋遠洲只想將這份驕傲與自信,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
他說認識,「計大小姐,蘇州城裡沒有不認識的。」
這話說的計英又是一陣錯愕,他認識她,可她不認識他。
她一點都沒被他糊弄住。
「那你呢?你是誰?」
她臉上滿是戒備,宋遠洲還以為是自己太過魯莽,若是等得她走過去,走到燈謎小攤,他們再見面或許就會不同了。
不過差別應當不大,他想。
「在下宋氏宋遠洲。」
計英聽得眨巴了眼睛。
宋家她曉得,宋遠洲這個名字她更知道。
據說他小小年紀就造出了柔園,是連父親都捋著鬍子點頭稱讚的園子。
可是這個宋遠洲,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夢裡?
還長了刺,扎了她。
計英一點都沒放鬆警惕。
可宋遠洲全然不知她的夢境,在自報家門之後,向前走了一步,想要離她近一些。
計英卻一下叫住了他。
「站住!不許上前!」
小姑娘聲音脆生生的,稚嫩中充滿了警惕和戒備。
宋遠洲這才看到她瞪圓的眼睛,聽她又說了一句。
「你離我遠點。」
這是怎麼了?
宋遠洲不免訝然。
這一世和上一世,英英為何對他有這麼大的差別?
宋遠洲不知,他想要問上兩句,卻見有人從橋的另一邊快步走過來,走到了計英身後。
正是計獲。
計英一看到計獲,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三哥。」
宋遠洲看著她的神情緊張,看他的眼神竟然還帶了些敵意,更是奇怪了。
不過宋遠洲和計獲兩廂認識,宋遠洲當先上前施了一禮。
「計三哥。」
計獲微微有些驚訝於宋遠洲行禮的認真,也回了一禮。
計英這邊還抓著計獲的袖子,見兩人見了禮,便在計獲耳邊道。
「哥哥,這個人真的是宋家的宋遠洲?」
計獲說是呀,「你怎麼同他說到一起去了?你們認識?」
「不認識!」計英連忙道,說著小心瞥了宋遠洲一眼,「他很奇怪,哥哥,我們還是不要同他說話了,趕緊走吧。」
計英的話,宋遠洲隱約聽見了幾個字。
他更加驚奇了。
但沒等他問清楚,甚至沒等計獲開口,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孔若櫻找了過來。
這番四人聚齊,宋遠洲想像中同計英單獨說兩句話的場景完全沒可能了。
而計英也不想搭理他,扯著計獲就離了去。
宋遠洲看著她氣鼓鼓地離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了她,只是在轉彎處,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也是戒備十足,小心十足。
宋遠洲無奈地朝她笑笑,她卻一瞪眼,徹底不理會他了。
宋遠洲揉了揉額頭。
倒是孔若櫻叫了他一聲,「表哥,你準備什麼時候同長輩說我們......退親的事情?」
宋遠洲目光從計英離開的方向收回,看到了滿臉期待的孔若櫻。
「表妹放心,我會儘快。」
......
翌日上晌,宋遠洲便趁著宋毅在家的時間,去了一趟正院。
小孔氏見他來了明里熱切地歡迎著,但是目光來來回回在宋遠洲身上打量。
宋遠洲任由她打量,毫不在意,進了宋毅在正院的書房。
彼時,宋毅正在練大字。
宋遠洲近前伺候了一陣筆墨,宋毅怕兒子累著,便止了他。
「我看你這兩日真是身子見好了,可要好生養著,也要好生待若櫻,可能正如你娘當年算的那樣,是若櫻給你的福氣。」
宋毅說著,手下擦了擦桌角的鎮紙,那是玉如意的模樣,宋遠洲曉得是他娘大孔氏從前送給宋毅的。
但他卻搖了搖頭。
「父親,兒子卻不這樣以為。兒子身子見好,是這副藥換了的功效,至於娘算出來的姻緣,兒子其實並不看好。」
他話說到此處,宋毅已經面露驚詫。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違了你娘的遺願?你娘為了你這樁親事,費盡心力說服你舅父舅母,你萬不可有什麼旁的想法!」
宋遠洲曾經也不忍心違抗母親的遺願,後來他才曉得強扭的瓜不甜,若櫻和他從來也不是能相互匹配的性格。
於是他又道,「舅父舅母本也不同意這樁親事,到底是娘親強要來的,兒子當真覺得並不合適,不要勉強的好。」
宋毅看著自己的兒子皺緊了眉頭,他聲音壓了下來。
「這樁親事牽扯的不僅是你自己,除了你我都不該違抗你娘的遺願之外,你姨母也就是你如今的母親,她膝下沒有孩兒,若是能讓若櫻過來陪她,我想她也是極其開心的。就像這次若櫻過來,你母親比你要高興地多,總是拉著若櫻說話的......你舅父舅母到底沒有多說什麼,以後你待若櫻好些,也就是了。談什麼退親?」
宋遠洲聽著宋毅的話,有些不是滋味。
父親恐怕完全沒想到,小孔氏叫了若櫻說話,本也不是說什麼好話,不過是在若櫻耳邊詆毀他,轉過頭來又在他耳邊詆毀若櫻。
她算定了這樁親事十有八九要成的,她想要看到的,就是擰在一起的一對怨偶罷了。
可惜父親什麼都不知道,宋遠洲看了一眼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著的小孔氏,沒有再多說什麼,離開了去。
他一走,小孔氏就端著茶去了宋毅房中打探。
宋毅並沒有什麼避諱,告訴了小孔氏宋遠洲的想法。
小孔氏聽了愣了一下。
「這孩子,好端端地提這件事做什麼?」
她實在沒想到,她本想著離間兩人,便是成親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可沒想到宋遠洲竟然動了退親的念頭。
這樣一來,豈不是更不可控了?
小孔氏第一個不答應。
她說不成,「老爺一定不能退了這樁好親事,姐姐在天之靈也是不答應的!」
宋毅見小孔氏果然反對,也道不會讓宋遠洲亂來。
「我沒答應,遠洲到底年輕,過些日子就想過來了,不用擔心。」
可小孔氏就怕遲則生變,同宋毅出了個主意。
「老爺,要不然咱們去杭州送若櫻回去吧,順便同我大哥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儘早定下來,不要起了什麼變化.......」
她說了一堆,便把宋毅說動了。
再一日,宋毅便把宋遠洲叫到書房裡,正經說了去杭州定下親事的話來。
「......你不要胡思亂想,早定下親事,讓若櫻早點過門,沒有壞處。」
宋毅準備了一大段說辭說服宋遠洲,可宋遠洲一笑,答應了。
「父親說的有理,那過些日子就去杭州吧。到時候母親是不是也一起去?」
宋毅道自然,「你母親自嫁過來照顧你們姐弟,從來沒回過杭州娘家,該讓她回去探親。」
宋遠洲點頭,宋毅卻沒發現,他眼中露出幾分滿意的神情。
......
這是樁大事,宋毅和小孔氏商量過些日子再啟程,去孔家也顯得鄭重一些。
私下裡,孔若櫻卻有些惴惴不安,尋了宋遠洲一次,問他果真能退親嗎?
「表哥,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只是怕我娘......不高興......」
宋遠洲都明白,自己身體不好舅母不放心,另一邊,舅母也想把若櫻嫁給自己娘家的侄兒。
他安慰孔若櫻,「這件事不是立刻能定下來的,不過表妹放心,我說到做到。」
孔若櫻是個柔弱的性子,有了宋遠洲的保證,心下就安定了,被小孔氏叫著同宋溪一道去蘇州城外的寺廟上香,也就沒了心思。
宋遠洲卻無暇上香,天冷的厲害,他讓宋川替自己調理身體,按照上一世在老太醫處記來的辦法。
宋川訝異地不行,「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方子?奇怪的很!不過,好像有些效用。」
宋遠洲只笑不回應,連用了幾天方子,身子果真在慢慢恢復。
但在歌風山房的涼亭上看雪的時候,他看到了院子外面的人。
那是一團火一樣的存在,騎著白馬飛奔而過。
宋遠洲忽然想到了什麼,某一日的下晌,去了一個拱形石橋旁邊等候著。
他到了沒多久,有個老人家拉著一車石料從此路過。
那石料又沉又重,他老人家上了年紀,拉起來費勁極了。
宋遠洲上前叫住了老人,「老師傅,你這石料這麼重,怎麼拉得過去?」
老人一笑,「我憑自己是拉不過去的,但有人會來幫我,不用擔心!」
宋遠洲心下熱流滾動。
他不由地記起了前世的事情。
後來,他曾在宮裡調查過計宋兩家一同修建皇家別院的事情,當時就有個石匠是兩家從蘇州城裡帶去的,石匠那會還是個十幾歲的學徒,因為師傅的手受傷,替師傅過去為計宋兩家幫忙。
而這個人,就是後來的老石匠。
宋遠洲當年沒能從老石匠口中問出什麼,但後來查了才知道,老人是計家宋家家主之外唯一知道兩家關係的人了,所以他替計家保管了園林圖,又在看到計英和宋遠洲在一起後,面上露出了笑意。
眼下,宋遠洲看著老石匠師傅,上前自報家門。
「在下宋氏宋遠洲。」
老師傅睜大了眼睛打量他,連說了三聲「好」。
宋遠洲也笑了,「待會我幫您一道將這石料推過去。」
話音剛落,就有馬蹄聲噠噠地從橋的另一邊來了。
紅衣的姑娘率先出現在宋遠洲的視野里,接著是她騎著的白色高頭大馬。
那姑娘看到宋遠洲,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宋遠洲心下暗笑,卻如常一般地同她見禮。
「計大小姐。」
計英小眉頭皺在了一起。
她是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奇怪的宋遠洲怎麼又出現在這裡了呢?
她繃著小臉不理會他,只是同老師傅說話。
「把您的車拴在我的馬上,拉過橋去吧。」
老師傅連聲同她道謝,說了好,栓起了馬來。
宋遠洲也在一旁幫忙,計英幾次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跟這個奇怪的人說什麼好。
但她嘟著嘴的樣子,宋遠洲還是看出來了。
他一邊賣力地替老師傅推車,一邊問計英,「計大小姐為何不快?可是怕累著你的馬?」
「胡說!」計英眼睛一瞪,「我要是怕馬兒累,怎麼能來幫忙?!」
老師傅也連忙在旁解釋給宋遠洲聽。
宋遠洲自然曉得計英的好心。
他在歌風山房的假山上,遠遠看著她的年月,已經說不清有多久了。
但他還是故意道,「那計大小姐為何不高興?」
十三歲的小姑娘同他鬥心眼子,自然是鬥不過的。
她哼哼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能在里見到你?」
宋遠洲看過去,「你是因為不想見到我,所以不高興是嗎?」
計英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問他,「你為什麼在這兒?」
宋遠洲說偶然路過,計英卻不信了。
「撒謊。明明是故意來的。」
宋遠洲可就笑了。
「那我故意來見誰?」
計英被他問得一噎,轉瞬間臉紅了起來。
宋遠洲從沒見過這樣的她,心跳也不禁跟著快了起來。
倒是老師傅在旁瞧著,呵呵笑。
「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小計英漲紅了臉,卻更生氣了,呼哧呼哧著,突然同宋遠洲說了一句。
「你表妹不是來蘇州了嗎?她不是你未婚妻麼?你怎麼不在家裡陪她?!」
這話說的宋遠洲十分意外。
他並不是被她堵了嘴的意外,而是沒想到,她竟然曉得他這麼多事情。
上一次兩人匆忙在橋頭的一見並不愉快,這一次宋遠洲才特地跑來等她,沒想到她竟查到了他這麼許多事情。
他忍不住看住了計英。
十三歲這年,她眉目還有些隱隱的上揚,下巴也是抬著的,紅衣襯得她膚似白雪,臉頰的紅潤又是那麼的楚楚動人。
宋遠洲看住了,看愣了心神。
可計英卻在他沒來得及掩飾的目光里,突然生氣,柳眉倒豎。
「討厭!」
宋遠洲一怔。
馬已經將老師傅的推車拉過了橋。
有脾氣的計大小姐三下兩下解開了馬兒上的繩索,同老師傅道了別,看都沒多看宋遠洲一眼,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紅衣飄在蘇州城的大街上。
宋遠洲只想拍拍自己的腦門。
他想這一世給英英一個好印象,怎麼就成了「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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