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凝固在耳邊,堵得她嗡嗡作響。
不能炸,如果炸了,這裡是公海,沒有人能活下來。
太陽似乎把她照瞎了,她看著不遠處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無聲地哽咽起來。
「不行,陸致弘,你毀了我的一輩子,你還想再毀了他?」
她恨恨地回頭瞪著陸致弘。
「蘭音,別衝動!」
裴應淮叫了一聲,眼底的情緒炸裂開來。
陸致弘身上綁滿了炸藥,如果槍擊,會有走火點燃的可能。
葉蘭音還在船上,他不敢賭。
葉蘭音卻已經飛快地扣住陸致弘手上的槍傷,趁著他被劇痛裹挾的時刻,涌著洶湧的淚水,最後回頭看了裴應淮一眼。
「照顧好孩子,我愛你。」
下一秒,她身上突然湧現出無窮的力氣,竟然生生挾持著陸致弘的雙手,和他一起從船舷邊墜落。
「蘭音!」
裴應淮身形一晃,搶過旁邊的槍朝著陸致弘的頭就是一下。
到底還是晚了。
火光和水花在一瞬間碰撞炸開,整個海面劇烈地震盪著,瞬間吞噬了剛才兩人的身影。
「不。」
裴應淮被衝擊波推翻在地,第一時間站起來,扯開身上的襯衫,就要衝進海里。
「裴應淮!裴應淮!你冷靜一點!」
何源和鍾立爬起來死死抓住他。
「讓我下去!」
低沉的咆哮從喉腔傳出,像是野獸的哀鳴。
「爆炸了,都是碎片,你下去太危險了!」
何源用身體抵擋住他的力量,紅著臉大喊。
「為你們的孩子想想!」
他一句話將裴應淮從沸騰的水變成了冷靜的冰。
「葉小姐她……」
何源哽咽了一句,沒說下去,而是繼續勸道。
「這裡是公海,你這樣下去和找死無疑,讓專業搜救隊下去找,為了孩子,你也得保護好自己。」
裴應淮雙眼幾乎滴出血來。
他頹然地倒在地上,捂著臉,滿臉蒼白。
「她就在我面前……」
那一幕,會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其他快艇很快像下餃子一樣往海下潛去。
過了一會,搜救隊陸續浮上水面。
「怎麼樣?」
鍾立跑上去探到船邊問。
「沒有,方圓搜遍了,除了漁船划槳的部分殘骸,沒看見其他的屍體。」
搜救隊開始換氧氣瓶,準備繼續向下搜索。
裴應淮進入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鬱和冷酷中。
「剛才的火光很小,炸藥應該還沒完全點燃就浸泡了海水,也許他們還活著。」
何源在一邊,面露難色。
火光再小也是炸藥。
裴應淮不會不懂。
他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找!就算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屍體!」
裴應淮死死地揚起頭,喉結劇烈地滾動,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冷靜點。」
何源找出牙齒墊片,強行撬開他的牙齒。
「別把牙咬碎了。」
他嘆了口氣,密切關注著裴應淮的情緒。
……
葉蘭音只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越來越黑的四周,越來越冷的水從她身旁流走。
她睜不開眼,卻能夠欣慰地微笑。
這樣就好,她終於救了他一次。
她的眼前好像很黑,又好像有無數的場景划過,最後定格到了一個黑暗的舞台上。
那一天,她作為高三學生代表,在全校面前進行豎琴彈奏表演。
台下最近的地方,坐滿了校領導、各屆的優秀校友。
她罕見地有些緊張,在上台前,偷偷躲在幕布後面給自己打氣。
她還記得,幕布的另一邊有人在打電話,聲音很好聽,鞋子的品味也不錯。
發現有人後,她很快就溜了。
然後就是上台表演。
她對自己說。
葉蘭音你可以的,你是自己的主宰,你這一生,將會走向越來越輝煌的舞台。
你一生都要勇敢,不必害怕。
現在,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她確實做到了。
無論遭遇了何種困難,陷入何種境地。
葉蘭音永遠只會勇往直前。
她此生唯一的退讓,就是在裴應淮身上。
可現在,她做了一件最勇敢的事,算是填補了以前的懦弱。
她沉沉睡了過去。
……
手術室外,裴應淮和謝家所有人,誰也沒有說話。
他挺拔的身姿頭一回出現了一點彎曲,仿佛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內的沉沉哀痛。
「傷口主要集中在右手,炸藥炸開時炸毀了部分血管,失血過多。」何源戴著實時通訊,向他同步播報手術室的情況。
香島所有著名的專家全部齊聚一堂,接力挽救著謝家多出來的大小姐。
「手傷雖然有些嚴重,但因為葉小姐原本也要做神經重建手術,所以算不上大問題。」
何源盯著眼前不斷變化的報告,突然目光一凝,語調變得欣喜又興奮。
「裴應淮,裴應淮你在嗎?」
他聽著通訊那頭漸漸的呼吸,聲音揚起。
「你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
裴應淮猛地起身,在謝家人擔憂的眼神中靠到牆上。
內疚和害怕的情緒在他體內交織,他很害怕聽到何源帶來的任何消息。
他更害怕,她明明被救起來,卻又眼睜睜地消失在他面前。
「葉蘭音的血檢結果出來了,她已經懷孕了!」
何源飛快地說完,在手術室里興奮地握了一下拳。
作為摯友,他當然希望裴應淮和葉蘭音能夠和和美美。
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居然還能有一樁喜事!
「你說什麼?」
謝家人看著裴應淮倏然起身,用力抓住一旁的欄杆。
「裴總。」
鍾立皺著眉迎上去,擔憂地看向他。
「懷孕?」
裴應淮怔怔地盯著手術室外的燈光,這個消息仿佛冷凍了他的心臟和血液,讓他僵在了原地。
「懷孕?」
謝詠沁和謝瑞淼一下子撲到他面前,眼底又驚又喜。
「是的,初步估計大概1周了,是最新型的血清妊娠試劑顯示的,我們還在做進一步檢查。」
何源把手術台交給外科大拿,自己在一旁慢慢溜達。
「葉小姐太頑強了,陸致弘都被炸死了,她居然只受了一點外傷。」
「看來,還是為母則剛啊,有孕的時間這麼短,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但她的身體還是下意識保護了她。」
裴應淮怔怔地把通訊外放,讓所有人都聽到何源的聲音。
他死死扶住欄杆,手背上青筋繃起。
下一秒,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裴應淮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