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姑這個名字,不是爹娘期望女兒發財,而是和「招弟、盼弟」等名字寓意相似,爹娘盼著女兒帶來財運。
和元秀同一年出生的財姑,晚元秀幾個月,剛好是夏收的季節。
媳婦就要生產,生產就要花錢,元財姑的爹心裡發愁,買幾個大錢的果子拿在手裡,跑上二十里地,到新集鎮請教元老爺子,媳婦這一胎可能安順,又兼夏收的糧食能否賣個高價?
貌似元老爺子跟個糧吏官員似的,而且還是個穩婆,他能知道沒生出來的孩子是男是女,還兼管著今年的糧食價格。
這不是笑話,而是這年代的事實。
讀書?據說就什麼都懂了。
讀書人?
那想當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觀星相知道一年後下不下雪,低頭認路便知前面有沒有強盜。
不是所有人都能讀書,出來盲目崇拜也不稀奇。
元老爺子應付這類事件駕輕就熟,問問產婦身體可好,平時還在勞作,吃的足不足夠,不足是指缺少,還是勉強管飽。
太胖不好生啊,勞作的人家把孩子生田頭,這不是到處都有。這些話元財姑的爹自己也知道,但他知道的,他自己不相信,非得從元老爺子嘴裡過一遍,再吐出來的,就是真諦。
糧食價格就真憑本事預估。
元老爺子能看到邸報,哪裡受災,哪裡乾旱,朝廷據說要徵兵糧......那麼夏收後的糧價,也就大約有個數目。
不是漲幾錢幾分的瞭然於心,而是漲或跌,有個七八分的猜測。
猜錯了也沒什麼,元財姑的爹又不會上門質問。
元老爺子三指捻須,悠然而回:「好,好。」兩個好字,換來元財姑的爹三個響頭,歡歡喜喜回家去。
沒幾天財姑出生,沒幾天糧價上漲的風聲出來,這時夏糧還在地里呢。
元財姑的爹歡歡喜喜收莊稼,從此把「讀書人能耐」這幾個字,深深烙印到心頭。
元秀上學的第一年,元財姑的爹手裡著實寬裕,把手一揮:「聽老先生的沒錯,丫頭也上學去。」
財姑的娘犯難:「還沒有起名字呢,她可叫什麼呢?拿十幾個錢,買點心去請本家老先生幫幫忙?」
「讀書掙錢吶,就叫財姑吧。」
元財姑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就這樣往學裡來讀書,二十里的路實在不近,她比叫舒澤的少年還要遠,說來也應該她上學,她嫁到集鎮的姨恰好生產,財姑住下,放學就幫著抱孩子做家務,頂一個成年人。
照這樣看,元財姑這學註定上不好,畢竟她不是書上所著的刻苦古人。
元財姑和她的爹娘及她的姨媽姨丈,都清楚的認識到,財姑上學為什麼?
尋女婿來的。
讀書掙錢吶,不信看看本家的老先生就知道,他現在住著大宅院。
財姑是個姑娘不可能趕考,她上學一是沾本家老先生家的財氣,二就是尋個讀書的女婿。
姨家收入不豐,她姨也肯破費,給財姑做新衣裳,衣著上不要寒酸,還咬牙給財姑打了一根銀簪子,又一對銀耳環,粗略的一看,勉強能充個姑娘小姐。
元財姑的心高起來,她的衣著穿戴比同村的小姑娘們好太多,她入學後第一眼,相中的就是學裡第一名,家境貧寒的美少年,名叫舒澤。
家窮不怕,讀書掙錢吶。
八字還沒有一撇,舒澤連話還沒和元財姑說過,財姑已打算好,先成親再趕考,她的銀簪子、銀耳環,都給舒澤當盤纏。
這點銀子連本省都出不去,但是元財姑她又不懂,小姑娘的一片相思,自我淪陷在她的這片心意裡面。
此時,她趴在窗台上看得入神,背後上學的姑娘們怎麼看待她,元財姑她又不管。
作為本家親戚,元秀可就難過了,面上像被刀刮去一層,火辣辣的痛。
燕燕偏偏又提醒,元秀更加憋氣。
她有個當官的爹,雖然官不大,在衙門裡的地位不在末等,也離的不遠,她有個破落小官家的娘,雖窮也有個奶娘招呼著長大。
元秀自己更是沒吃過苦。
她知道新集鎮東閨女私奔被浸豬籠,讓人不由得掬一把眼淚;也聽見鎮西的寡婦偷情逼死別人媳婦,出殯不久就坐轎入門,讓人恨得罵上幾聲。
可她是奶娘丫頭圍著及祖父母膝前長大,她知道財姑表妹這樣叫丟大了人。
元秀說過財姑的,財姑不服氣,元秀就不再說。這會兒看著財姑痴迷模樣,元秀還能怎麼樣呢?
她賭氣扭臉,這就避免從坐姿上說,她的視線向前,透過竹簾不經意的也能看到前半個房間裡進來的少年。
暗暗的道,什麼人物?新集鎮學裡第一名的成績,放到縣學裡都不算什麼。
這也值得心愛麼?
再說,財姑你看就看吧,能別陶醉的搖晃身子嗎?不就是一個人,他沒有三頭,也沒有六臂。
半舊藍衫的舒澤走進來,借著坐下的機會,飛快的瞄一眼竹簾之內,見到元秀的身影在,少年不易覺察的吐氣,面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