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不過一刻鐘,雙方都極滿意,雲展了解到新集官員尤認是個老公事,不會需要當差時,他肚痛腳痛頭痛腚痛一起冒,雲展未必就在這裡辦事,但需要知道有能使用的官員。
尤認呢,見到雲展後,就呆若木雞。
什麼是世家氣派?
什麼是皇親尊貴?
尤認都不懂。
什麼是官派威風,什麼是威嚴八方,尤認油然出來戰戰之心,他被眼前這上官嚇住,升官夢都暫時凍僵,腦海里不敢亂想。
雲展稱自己要在這裡查案,因馬得昌父子在京里喊冤,聲稱新集姑娘勾引人,讓尤認提供便利,尤認滿口答應,哈腰退出房門猶嫌不恭敬,一路退向院門,百斗和十羅捂嘴竊笑,虧這位大人好能耐,倒退下台階也沒摔。
院門外面,尤認抹額頭上冷汗,在四月熱天裡喃喃:「娘吶,他怎麼看我一眼,我都不會動了呢?有年見到省里大人們,我也沒這樣啊。這跟省里大人們離我遠沒有關係,這是實實在在的官威。這是大官兒啊!」
他尋思著走了。
百斗關好院門,見到十羅收拾茶碗出來,房裡只有雲展一個人,他低眉順眼的進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門內。
雲展在看公文,無意中看到,揮手:「去。」
百斗如蒙大赦,出房尋到十羅就嘻嘻,伸長舌頭:「沒事了,爺沒怪我。」
十羅正洗茶碗呢,聞言瞪瞪眼,隨即轉笑:「太好不過,我剛還為你擔心,你說你吧,你姑都死多少年了,文獻叔又不是他哥,他沒作惡,人家來見爺,你就敢先攔著,在院內罵他三包狗膽。」
甩甩手中的水,十羅一指頭戳向百斗:「讓這裡將軍們笑話咱們國公府沒規矩,我還打算和你生一回兒氣呢。」
百斗帶著腦袋上水,犟道:「我姑沒了!」
「你姑沒的時候,還沒你,你哪來的情意?」
「反正我姑沒了,我就和他家過不去!」百斗梗脖。
十羅轉眼珠兒笑:「那過年老牛爺爺散果子給錢,你怎麼還拿?」
「他家欠我家的!」百斗喘一口氣,氣出過了頭,怯弱上來,嗓門放低:「我先罵他也有深意。」
十羅嗤笑:「深意何來?」
「看看這當官的奴才可曾忘本?若不忘本,他就應該禮敬你我是內宅里長大的奴才,他一個田莊上長大的奴才秧子,田莊沒有他哥的偏,憑他當多大的官,他就敢忘本不成?」百斗說著,自己重新又笑。
十羅扮鬼臉兒:「不要麵皮,居然找得出來這樣的理由。」
「嗤!」百斗呲牙,又伸手向水盆里:「爺這會兒不要什麼,我和你一起洗,豈不更快。」
「統共就幾個茶碗,將軍們的,尤大人的,我一洗就得。」十羅怪他多事。
百斗和他是鬥嘴成習慣,往前推兩年,兩個小小子打架,一個不讓一個,正要回話,院外有人高喊:「玉錦樓送爺要的好酒菜來了......」
這不過是尋尋常常的酒樓攬客手段,送菜的時候喊的左鄰右舍都聽到,特別客棧的人只能在外面吃喝,這一嗓子像掀開的熱鍋,把玉錦樓襯托的熱熱鬧鬧。
十羅和百斗是真淘氣,相對看一看,齊齊壞笑:「誰敢在咱們家面前出風頭?」
至於雲展微服到此,他們就不管了。
兩個人反正不惹事,只想看看隔壁是誰,一個抽起另一個的腳,讓他趴牆頭張望,跳下來,兩個小小子咬耳朵,就往房裡來。
「爺,隔壁住著南陽侯世子。」
「我認得世子的貼身小廝,跟著世子往長公主面前請過安。」
雲展擰擰眉頭:「知道了。」
十羅和百斗出去,雲展若有若無的淡笑:「這倒有趣,他姑丈和表哥都在刑部受審,而兩家往來深厚,欒景倒有興趣跑到他表哥犯案的地方......只怕不是玩耍來的。」
他抬手想做點什麼,又想到剛才已經警告和提示這鎮上最大的官員尤認,哪怕尤認手下只有十二個衙役。尤認,也意會神領的表示,在大人沒有離開以前,他將拿出吃奶精神維護集市安全。
雲展的手緩緩放下。
.....
月籠新集,明燦千家,起更後,除去少數商鋪還映出燭光,其餘諸家關門閉戶的準備歇息。
尤認的家就在公事房的後面,三間房組成小天地,他帶來妻子黎氏,膝下有小女婷姐。
遮蓋住整個公事房的老槐樹下面,尤認負手的身影和樹影重疊,黎氏不住的從房裡看他,神情透著奇怪。
「婷姐。」
她小聲喊女兒:「問你爹是酒肉吃多肚腹難過,還是晚晚的脂粉薰壞腦殼,大晚上的要出門誰會攔他?一動不動的盯著地面,這天氣還沒到尋蟈蟈呢,只是嚇壞人。」
婷姐六歲,就跑出去,脆生生問了一遍。
尤認啼笑皆非,回道:「放你娘的屁!你爹我就不能想想心事?不想心事誰養這家!」
輕推女兒:「去,對你娘說去。」
婷姐就跑回來說,黎氏氣道:「問你爹去,你娘不放屁,你爹才是放屁。」
這聲音沒壓,尤認在院子裡就聽見,見到小女兒傳話興沖沖的又跑來,沒等她說,把眼睛一瞪:「讓你娘一邊兒呆著,別沒事找事!」
婷姐終於看出爹娘慪氣,她跺著腳,賭氣道:「娘要說話,自家說罷了,偏偏尋上我,爹要回話,也自家說,也別尋上我,我去元家找慧姐姐背書去,說好下半年我勉強充七歲,我就要上學去,爹娘要吵,自家吵。」
元家就在隔壁,公事房的前半截晚晚有當值衙役,婷姐甩開小腳步,跑了。
夫妻間沒有傳話的人,黎氏自己出來,似笑非笑的道:「喲,今晚沒去那樓上坐坐,猛然在家裡老實著,嚇我一跳。」
「去去去,我正煩。」尤認道。
黎氏聽到,真的嚇一跳,夫妻慪氣是一回事情,尤認遇到麻煩是另一回事情。
察看著尤認神情,笑一笑:「看你,煩怎不房裡坐著,我泡壺茶,你慢慢的想。」
「唉,不要茶,我只要主意,你知道的,去年那紈絝馬得昌事情出來,我準備好銀子,本想和京里前來押解他的人套套近乎,沒成想省里的大人們更刁鑽,人被他們解走,京里刑部來的公差被他們套近乎,」尤認訴苦。
黎氏含笑裡帶酸:「是,你氣惱三個月,晚晚都在三道街外那樓上吃酒尋歡,」
見到尤認眉眼要變,黎氏一笑收住,重新關切他:「去年的事情,今年又愁,何必呢?我還是泡壺茶給你,你坐在這裡看月亮不好嗎?」
「我的奶奶,京里又來了大人。」尤認斜睨妻子。
黎氏渾身上下打個哆嗦,忽然就來了勁頭,神秘的湊上來:「這回聽我的,你送銀子不頂用,人家在京里當差,還能少你這點可憐積攢的銀子,我娘家的侄女兒,她還沒定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