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發現書包里多出紙條,跟欒景推算的分毫不差,先生進課堂,學生們紛紛各歸各座,大家取筆墨書本,在元秀手指的帶動下,紙條斜斜露出邊角。
「昔在帝堯,聰明文思,」
今天的先生以強背為主,他上課後,先帶著大家搖頭晃腦背上一段書,他是爛熟在心,不看書的人,每每步入課堂張口就來,也給貪玩聊天沒有準備好筆墨書本的一些鐘點,跟著念,不耽誤手裡取東西。
元秀一心三用,嘴裡念著,打開紙條,眼睛迅速一瞄,即刻微張著嘴,忘記跟著背書。
宋綠竹發現她的失態,拿自己的毛筆桿晃引著元秀眼神,元秀醒來,飛快把手裡紙條捏成團,悄悄納入袖中,心虛讓她做的飛快,這又是隱瞞朋友的小動作,元秀心頭怦然跳動,面龐發出漲熱。
看看綠竹沒有發現,燕燕也沒有發現,元秀慌亂的心跳漸漸止住。
要說她和綠竹、燕燕從小到大情同手足,彼此之間沒有隱瞞的事情,如果有,也是當時不方便說出來,事後也會殷勤的解釋,有時候還要破費錢買果品賠情,元秀慌慌張張的並不奇怪。
因為紙條上寫的,確實不便說出。
「一見佳人,雲胡不喜。卿之風雅,千里傳名。贈帕深情,憂思成疾。紅豆知我,乞盼垂憐。」
這樣的幾句話,任何一個正經的大姑娘看完,都會和元秀同樣的呆住。
元秀認字,信的意思再深晦些,她也能看懂,何況這信的意思直白的流於字面上,
終於見到你了,我心愛的姑娘,我快活極了,你的容貌風姿,就跟你傳出千里的名氣一樣,吸引來了我,而我很滿意,你送我一塊帕子,以此表示你對我的深情,我因此想你而就要得病,快來看看我吧,我等著你,地點,就在紅豆樹的下面。
新集鎮有大株的紅豆,認真來說,它算木質藤本植物,現在不是結果期,開著密集的花。
一年四季的傍晚,附近都有偷情私會的男女,在這株紅豆長成後的過往歲月里,鎮上浸豬籠事件大多都在此地拿人。而儘管這樣,還是陸續有男女們把這裡當成他們愛情堅貞的驗證地。
「紅豆」是其它地方的食物、裝飾品,在新集鎮是一個地方不大名氣大的地名。
每年的上已節、端午節、及秋後遊玩,元秀、綠竹和燕燕會同著各家的兄弟叔伯及家人,在紅豆樹下走走。
中秋不來。
端午過中午,中秋賞月下,她們真的不懂事跑來,也會被成雙成對的男女們羞走。
這封一看就不懷好意的書信,不僅污衊元秀的名聲、清白,還打算騙她到浸豬籠事件最多發生地的紅豆樹下見面。
在新集鎮生,在新集鎮上長大的元秀,十四歲的姑娘哪有千里的名聲?
才女是祁燕燕,讀書的笨蛋是宋綠竹,每天打著上課名頭專看少年的是元財姑她們,統統挨不著元秀。
元秀管家有年頭,讀書更早,知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管你寫信的是什麼壞蛋,不理也就完了。
燕燕常說,面紗為什麼戴,從小到大咱們在鎮上逛來逛去,就像如今的元慧,哪家商鋪沒見過咱們的面容?
這話也可以解釋出另一種意思,鎮上的人看著元秀長大,元秀有沒有令男人千里外思慕而來的名聲,全鎮的人都能作證。
這封信要是污衊元財姑,可能有人信。放在元秀這裡,不可能有人相信,如果沒有寫上贈帕深情的字樣,元秀就當自己沒收到。
她將不會報官,小事掀波,將成大浪,姑娘們的名聲大於生死,只要以後注意自己的出行便是。
可帕子,是燕燕的。
元秀想像的到,這裡面提到的帕子,就是今早自己丟的那塊,昨天借自燕燕的帕子。元秀就沒法不想,哪怕她其實是個愛聽講的好學生,今天這課也註定分神。
沒有去年的馬得昌調戲民女案,新集是個商人出沒的大集市,登徒子、風流鬼、浪蕩人也隨處可見,酒色財氣大多結伴而行,掙銀子的地方開銷的名頭多,往往是這樣。
在元秀、綠竹、燕燕等姑娘們出門上學的日子裡,打她們主意的不是一個兩個,各家有兄弟的因此看得鐵緊,陪著上學再放學,元秀再小几歲,元連曾天天接送,現在也是一個奶娘一個丫頭,再就是老家人有旺送入學堂。
遇到登徒子,元秀並不奇怪。令她為難的,只有去還是不去?
如果她不去想法拿回燕燕的帕子,就得向燕燕明說,懇切的賠個不是,畢竟帕子是自己手上丟失。
免得有人拿帕子做文章,燕燕還蒙在鼓裡,背一身的冤枉名。
但這信里的內容,元秀回想一下都覺得侮辱,她怕污了姐妹們眼睛,又讓大家添氣。
歸根結底,自己丟了帕子,引出這齣事情。
憂心忡忡的直到下課,先生出去,讓學生們走動,或去便所,綠竹向元秀後背一拍,攤開另一個手板:「拿出來。」
「什麼?」元秀膽戰心驚。
燕燕也笑:「你幾乎沒聽先生講課,心神不寧的,眉頭就沒有展開。我只能打量你,夏衣薄,你哪能藏住?是封信吧,給我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