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紅瞳!
白須僧侶這兩個字狠狠砸在我的心臟,劇烈的抽搐了一下。
所有僧侶收住笑容,齊刷刷地望向我,十幾道目光像毛刷子,在我身上刷來刷去,我很不習慣被別人這樣看著,腦子亂突突地想著「紅瞳」,有些侷促地站著。
「呲……呲……」那要人命的笛聲又響了起來,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聲的影響下,微微顫抖著,抖動的頻率和笛聲的頻率完全相符。說的搞笑點,這些佛像倒像是跟著笛聲起舞。
我又覺得呼吸困難,心臟猛跳,兩條腿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東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虛抓著。
慌亂間,我抓住了一截干硬的東西,緊跟著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流從手掌傳遍全身,我漸漸恢復了平靜,再睜開眼時,才發現手裡握著白須僧侶枯木般的右手。
其餘的僧侶已經恢復了我剛進昌龍塔時的模樣,每個人額頭密密麻麻布排著汗珠,嘴裡急促地梵唱。
「我也是中國人。」白須僧侶慈祥地看著我,眼裡透著說不出的感慨,「沒想到我謹記師訓,尋找對人蠱笛聲有感應的人,五十年後,竟然又等到了一個中國人。」
所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出乎我的知識範疇,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我從他的表情里,隱隱看到了「大難臨頭」的意味。
「來不及多說了,滿哥瑞,頂替我的位置。」白須僧侶語速變得極快,「我有事要做!」
滿哥瑞全身一震,臉上不知是驚是喜:「阿贊,我……」
「你忘記剛才你說的話了麼?」白須老人眉毛一揚,指著他坐的蒲團,「快去!」
在這過程中,他的右手一直握著我的手,那股暖流仍然源源不斷地湧進身體。滿哥瑞幾步跑過去坐下,盤腿合十開始吟誦佛經。
「不要覺得奇怪,這是宿命。」白須僧人鬆開手,雙手大拇指頂著太陽穴,食指相抵,在額前擺了一個三角形。當他再鬆開手時,一雙火紅色的眼睛跳躍著霸烈光芒,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佛光舍利,紅瞳降臨,人蠱笛聲,瞭然如塵。」
白須僧侶爆聲喝道,整座大殿迴蕩著「嗡嗡」的回聲,僧侶們面色凝重,梵唱的聲音提高了不少,抖動的佛像卻恢復了平靜。
就在這時,我看到地面像是平靜的湖面扔進了一塊大石,竟然產生了奇異的波紋狀韻律。這種韻動越來越劇烈,地面瞬間變成了咆哮的海水,上下起伏,一尺見方的青石板一片片掀起,又依次落下,發出「撲撲」的碰撞聲。
僧侶們如同暴風雨汪洋中的一艘艘小船,跟著地面的起伏上下顛簸,有一尊佛像的座基「啪啪」龜裂,從縫隙中擠出陣陣灰塵,終於失去平衡,砸落下來,不偏不倚把一個僧侶砸個正著。
濃稠的血花隨著碎肉和斷骨聲從佛像空隙中擠壓而出,飛濺在僧侶身上,在牆壁上塗抹著驚心動魄的慘烈!
一個僧侶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大喊著站了起來,臉上因極度恐怖而扭曲的異常猙獰,胡亂揮著雙手,向塔門方向逃去。
突然,地面裂了一條半米多寬的縫隙,青磚整整齊齊地豎起,從縫隙中躥出兩條灰白色的影子,抱住逃跑的僧侶,把他拖進地下,縫隙迅速合併。整個地面又變成了驚濤駭浪地起伏狀態。
我被顛簸的已經站立不穩,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豎起又落下的青磚稜角頂得後背肋骨劇痛不已,但是眼前這慘烈又詭異的一幕讓我驚怖異常,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
僧侶們都停止了梵唱,面露驚恐地望向白須僧侶,有幾個人雙腿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襠下潮濕一片,想站起來卻又不敢站起。
昌龍塔里立刻充斥著鮮血的濃腥和尿液的騷臭味。
唯有滿哥瑞,在驚變中依舊不動如山,莊嚴肅穆地吟唱佛號,根本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
白須僧侶長嘆一聲:「佛心,什麼是佛心?沒想到苦修多年,能堅持到最後的,竟然是一名犯了色戒的逐門弟子。這是孽,還是緣?」
「外面有幾個人蛹?」
我歪歪扭扭地爬起來,雙腳牢牢釘住地面,好讓自己不摔倒,結結巴巴說:「七……七個。」
「竟然是七個!」
白須僧侶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雙目圓睜,眉頭緊緊鎖成個疙瘩,那雙紅色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
我忍不住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