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嘭!嘭!」又有兩尊佛像座基斷裂砸下,不過這次還好沒有砸到什麼人。佛像在地面滾動的時候,地面又裂開大縫,把佛像拖進地底……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又莫名其妙置身其中」的氣氛,大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我會告訴你。」白須僧侶抬頭看了看塔中央的如來佛,佛像單手豎在胸前,另一隻手橫放,上面托著個一尺見方的木箱子,「希望你能把它取下來打開。」
我被顛簸的胃裡陣陣噁心:「我為什麼要取那個木箱子,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是宿命。」
「去你媽的宿命,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交流學生,來清邁大學學習,不是為了幫你拿那個破箱子!再說你自己不會拿?為什麼要我去拿!」我憤怒地吼著。其實我心裡還有一個顧忌:我就是再愚蠢也明白今天這件事情兇險異常,和我脫不了關係,但是我也發現了,那些僧侶雖然已經方寸大亂,但是沒有人敢離開自己的蒲團,聯想到那個逃跑的僧侶和佛像被拖進地底,我猜也猜得到只要是亂動,必然是同樣的下場。
換言之,外面控制人蛹的吹笛人看不見昌龍塔里的情況,但是他不知道通過什麼法門,可以感受到移動的物體,利用那幾條灰白色的影子,把目標拖進地底。
如果我跑過去取箱子,就是移動狀態。而白須僧侶看上去道貌岸然,卻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實在讓我無法接受!
「只有對人蠱笛聲有感應的紅瞳之人,才能躲開他的搜地聽音。他懷裡應該抱著一根木棍,耳朵貼在上面吧。」白須僧侶看出了我的膽怯,有些無奈的解釋道。
我這才想起剛才匆匆一瞥,那個吹笛子的人懷裡確實抱著根木棍,我當時還有些納悶,心說難道吹笛人是個盲人?
「你也是紅瞳,對笛聲也有感應,你為什麼不去!」
白須僧侶的紅瞳暈出紅色光圈,讓他光禿禿的腦袋籠上了一層紅紗,如果不是現在這個環境,我一定會覺得這個場面特別滑稽。
「我已經去過了一次,失去了一條腿。」白須僧侶指著自己左腿位置的那根木棍,「水晶佛只能由我們打開,但是一生只能打開一次。」
看著他腿上的木棍,我打了個哆嗦,遍體通寒:「如果我拒絕呢?而且我不是紅瞳。」
「那麼著延續千年的佛蠱之爭,終於會告個段落,我們都會死去。」白須僧侶苦苦一笑,「每隔十年,就會有一次佛蠱之戰。本來我們不需要通過水晶佛就可以應付,這一次蠱族竟然湊全了『七人之蛹』,難怪抵擋不住。」
「何況,你是不是紅瞳難道你不知道麼?在最危險的時候,又出現一個紅瞳之人,這難道不是宿命麼?」
我心裡已經相信了他說的話(眼前這個情況讓我也不得不信),到達木箱子也就不到十米的距離,但是想到這十米可能是我一輩子最危險的路程,照這個形勢看,缺胳膊斷腿就算是運氣好了……
反正橫豎都是個死,使使勁兒還有活的機會!我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腿上肌肉繃得緊緊的,準備用最快速度衝過去,白須僧侶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等等!」
我憋著一股力氣,卻被他生生拽住,就像是一拳猛地擊出,卻沒有打到任何東西,胸口悶悶的異常難受。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已經明白他為什麼攔住我了!
塔壁的牆根處鼓起了幾個滾圓的大包,看上去應該是有什麼東西從地下鑽了進來,在地面形成這個樣子。那幾個圓包如同活物,向塔內中央聚集,終於形成了一個很熟悉的形狀。,不偏不倚擋在我和如來佛中間。
我越看這個形狀越覺得眼熟,仔細數了數,一共有七個圓包,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足有半個多高,最小的卻只是微微凸出地面一點。裡面的東西一鼓一鼓的,隨時都有可能破土而出,被頂起的青磚縫裡向外滲著淡黃色的粘液,同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這是那幾個人蛹?」我想起外面七個缸裡面裝的大大小小的人蛹,和這幾個鼓包數量上一樣。
「對,一共是七個!而且是北斗星的形狀。」白須僧侶眼中終於透出了恐懼,「難道佛祖舍利今天真的會被蠱族奪走?」
我已經來不及問佛祖舍利是什麼了,眼看著鼓包頂端的土慢慢向兩邊傾落,從土裡面探出一隻只白骨嶙峋的手,覆蓋著薄薄一層人皮,然後是胳膊、泡的腫大的腦袋、肩膀,直到七個人蛹全都鑽出地面,就那麼靜靜的站在我面前,發出「嘶嘶」的嗷叫聲。
這是絕對讓我作嘔又肝膽俱裂的場景!
人蛹身上一絲不掛,滴淌著粘稠的像蜂蜜一樣的液體,有的雙腳已經被腐爛的肉粘連又重新生長在一起,活似在網上看到的海豚人;有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芝麻大小的肉粒;有的全身像魚鱗似的裂開一道道細細的口子,露出裡面粉紅色的腐肉……
我實在忍受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可是卻只能吐出幾口酸水。僧侶們終於頂不住這項列的視覺刺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便開始紛紛向塔門衝去。
唯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就是滿哥瑞!
他依然認真而虔誠地坐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心,奮力抵抗著。只是,從他的眼鼻嘴中,也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隨著僧侶們集體逃亡,那七個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準確的撲向他們!我不想用太畫面感的語言去描述慘烈的一幕,只是幾分鐘功夫,僧侶們都變成了一段段殘肢和裂開的軀體,在血泊中還散落著各種顏色的內臟。
我幾乎要瘋掉了:「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我無能為力,人蛹衝進塔內,我們做的法陣已經被破了。我們敗了……」白須僧侶雙目淌下渾濁的淚水,順著層層皺紋沾灑在鬍鬚上,「滿哥瑞,你已經盡力了!你沒有辜負你的姓氏和名字!」
滿哥瑞苦笑著:「阿贊,對不起,我只能做這些了。」
「一定有什麼辦法!」我看著那些又重新站回原位的人蛹,恨不得又把機關槍,「突突」一通掃射,把它們通通打死。
那些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著,搖搖擺擺地開始在塔里來回走動,找尋著殘餘的目標,有一個幾乎和我肩對肩撞上,我釘在原地略一側肩,讓了過去。
濃烈的屍臭沖的我喉嚨發痛,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但是那個人蛹卻沒有聽見,我發現它的脖子上,有一塊小小的紅色圓形胎記。
而還有一個略高的人蛹,緊緊跟在它的後面。
我略微有些明白了:人蛹聽不見聲音!它們是靠著外面的吹笛人對塔內物體落地或者奔跑的聲音進行判斷做出殺戮指示。
我們說話,吹笛人是聽不到的。
「剛才你的猶豫,耽誤了最佳時機。」滿哥瑞抹了把臉上的鮮血,「在我們盡力布下法陣的時候你如果能夠打開木盒取出水晶佛,讓舍利聖光照耀,我們必勝無疑。」
我看著滿地的屍體,心裡又酸又苦,難道是我的優柔寡斷,讓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換了誰,又能在這種根本不知道情況中保持冷靜呢!
我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人蛹們也安靜地搜尋著,好像剛才修羅地獄般的殺戮和它們完全無關。滿哥瑞看上去已經耗盡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團上,而白須僧侶卻仰著頭,雙目緊閉,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
「滿哥瑞,不能怪他。」白須僧侶緩緩說道,「這是劫數,誰也逃不了。」
「阿贊,我知道。」滿哥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沒了生氣,再也沒有動彈。
滿哥瑞死了?!
這個打擊對我來說是致命的!雖然我和滿哥瑞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他是我在泰國最熟悉的人了,而且一路上對我很照顧,對於他的人品和談吐,我也很欽佩。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狂亂的心跳慢慢恢復平靜,仔細觀察著人蛹和周圍的一切:一定有辦法!我一定有辦法衝過這重人蛹獵殺屏障,打開木箱,取出那該死的水晶佛!
我是一個孤兒,我從小就沒有什麼朋友,也從來沒有被別人尊重過,更不用說像現在這樣,被所有人給予厚望,去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拯救夢想。雖然那些人已經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的靈魂在滿地熱血中看著我,等著我去實現他們生前最後的希望!
我要為滿哥瑞報仇!
我的血很熱,熱得近乎要燃燒起來!
只要耐心,一定有辦法!
我認真地看著身邊每一樣東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須僧侶身上,我忽然發現要找的東西了!
「阿贊!」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但是我需要借你幾樣東西。」
「真的?」白須僧侶眼睛一亮,燃起了最後的火焰,「只要能保住水晶佛和舍利,我的命,你拿去!」
「不,我只要你身上這個東西。」我微微笑著!
命,只有一條;機會,只有一次;搏,只有一擊!
一擊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