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覺不覺得…」
課間,同桌的徐瑩悄悄偏過頭,低聲。「明白跟茉老師好像一對啊…」
一聽見這兩名字,枝道只覺得左耳發疼。
她放了筆,輕輕抬眸一眼。
講台上,作為英語課代表的明白,正低著頭清數英語試卷。神色清寥,抽條的身子早早發育,比穿高跟鞋的茉荷還高出一個額頭。他們挨得些近,少年冬季校服的藍色衣邊碰上她的花色袖子。茉荷低著眸,視線落在少年蔥白手指上,長捲髮碰到衣角。
檀郎謝女,郎才女貌。
配…是挺配。
配個屁!她要說個「是」字,這傳到他耳里,還以為她在散播消息呢…自己指不定又得受他的刀割…
枝道提高聲音,「哪配了?!你別亂說啊,要是給老師知道了你就完了。」
「你小聲點…」徐瑩忙扯著她袖子,「我就說說嘛…我也覺得不可能。」
徐瑩可是個大嘴巴,秘密完全兜不住。枝道皺著眉,「徐瑩,師生那啥…學校是不允許的。」
「你也太較真了吧。」徐瑩有點不高興的偏過頭,「我只覺得他們外形上挺配,又不是肯定他們就是真的一對…」
枝道頓時一股氣就上來了。這股氣當然是對著那個混蛋。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不僅流血,還破財買創口貼。耳朵疼得她那晚哭著都沒睡著。她從小就怕疼,她知道挺矯情又挺丟臉,可生理因素你哪控得了。這事都成她心理陰影了。現在還得小心翼翼地給他守著秘密,卻被人說她較真。
混蛋混蛋!氣死了…
「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太認真了哈哈哈。」枝道分了她一包親嘴燒,笑著揉了揉徐瑩的手臂。
徐瑩接過辣條,一副「原諒你」的表情放進抽屜里,再看枝道已經低了頭繼續寫著練習題。
她偏了頭,眼睛一直盯著台上的少年,從分發完試卷再一路回到座位上。
眼神才緩緩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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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明白和茉荷的關係不倫,只要他和茉荷出現在同一畫框裡,枝道便情不自禁地好奇偷摸打量。
由此感嘆他們倆是真的偽裝得太好了,完全看不出端倪。沒有含情脈脈,沒有肢體接觸,沒有小動作,話少得荒謬。上個英語課連眼神都沒交流一下,除了撞見那回,其餘時刻就跟普通師生一樣,甚至比普通師生還陌生。
她甚至覺得,他向女生收作業時都要比茉荷親近些。
枝道不禁摸著下巴,暗想,他該不會只是玩玩吧…
不怪枝道的想法,她一向覺得帥哥又花心又不負責。特別是明白,長得難得的精緻。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還有才華。成績比她還好。期中一場辯論賽,平時冷漠不語的他居然條理清晰,字字戳人,辯得對方啞口無言,最終還得了個最佳辯手,女生看到他都兩眼發光。
所以他的身邊怎麼可能缺乏異性…她初中的班草三年談了十個女朋友,校草更猛了,直接腳踏四隻船。
還好還好…枝道呼著氣,她可不是什麼外貌控。
就是有點…氣味控。
她是副班長,有時就免不了和課代表有些接觸。枝道一聽老師讓她和明白一起發試卷,整個人就裂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辦公室,枝道免不得站在他身側,他不說話,只沉默的數著卷子。
她尷尬地低著頭不願看他,手指背在身後看著地面,內心焦躁,一直腹辯他能不能數快點啊…
三十秒後,枝道輕輕嗅了嗅鼻子。
他身上…怎麼會有香味呢…還是她太喜歡的味道。形容不出味道的具體香型,卻能感覺到裡面沉鬱危險的氣息,像。鴉片。
枝道趕緊退後兩步,抽了另外一張桌上的試卷偷偷聞了聞。
啊…好臭。少女愁眉苦臉。過了會兒,又皺著眉深聞兩口。
臭就臭吧…寧願臭著,她的鼻子裡也別想有他的味道。
自此,只要免不得要經過他,枝道都得離個百米遠的距離,如遇渾水猛獸,遠了才大松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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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瑩總跟她聊八卦時離不開明白,說誰誰誰暗戀他,說誰誰誰跟他告白被拒,又說看著禁慾的誰誰誰竟然也喜歡他。
枝道耳朵都聽出繭了,她開玩笑地說,「徐瑩,你該不會也喜歡他吧,怎麼老說他…」
「哪有?!你別亂講好吧。」徐瑩惱羞成怒。「那我還說你喜歡朱昆呢。」
朱昆。
枝道看了看聽說總對女生動手動腳的男生,佯裝生氣地拍了下她的肩,「你才喜歡他呢…你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徐瑩眉一皺,「枝道,你還想不想看我作業了!待會兒你要是哪道題不會,你就等著自己死磕吧。」
徐瑩的殺手鐧一出,總問她題和作業的枝道立馬慫了,忙拿出一袋親嘴燒遞過去,「我愛我愛,是我愛…」
便偏正了臉,痴痴地望著朱昆,雙手合攏。「啊,這個男人,竟該死的迷人,你看他肩上的頭皮屑和油得可以炒菜的頭髮,都是多麼的誘人啊。就連那根倔強的鼻毛都能如此帥氣。我愛他,我不騙你,也不想騙自己了,我愛他,愛得要死要活,愛得天崩地裂…」
徐瑩碰了碰她的肩。
枝道伸出右手張開五指,看著她,「誒,請不要阻止我的戀愛,我要為他瘋狂。」
徐瑩嫌棄地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娃哈哈,插入吸管,塞到她嘴裡。「你快閉嘴吧你。」
「我跟你說,就算你堵上我的嘴我也要愛他…」
她嘟著嘴,話語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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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月考開一次家長會,本來沒啥大事。可就期中那次家長會,枝道她媽偶然看見明白和他媽也坐同一輛公交後,心情跟懷了二胎似的,激動地拉著她就坐在他兩背後,就跟明白他媽聊起了天。
「明白這孩子這次考了年紀第一,真聰明啊。不像我家的,班級倒數第二。」
又來了又來了,你誇別家孩子就夸,踩她一腳幹嘛。枝道幽怨地看了李英一眼。
明白的媽媽叫明月。容貌迤邐,三十幾的年齡看起來就像二十歲的姑娘般,舉手投足都帶著雅意,像書畫般的美人般,說話也是柔柔的。
「謝謝,你家孩子叫…」
「枝道。枝葉的枝,知道的道。」
明月輕輕一笑,「一個知道,一個明白。你家孩子跟我家還挺有緣…」
枝道一聽,雙眼不由一瞪。
誰要跟這個混蛋有緣分?!誰要?!搞笑呢….要是因為名字就要有緣分,她現在就去改名,改成枝不道,枝不曉,枝不明,都絕不可能叫枝道!
明月優雅話少,很快便偏過臉一言不發。李英也自討沒趣,便沒再聊天,看著窗外問了幾句枝道晚上想吃什麼。
公交車開到一半路上,有一個急剎,枝道忙握住前方的椅背穩住,身子卻前傾。
待回了神,少年已經貼回椅背,有些近。她還握著。
抬眸間,她看到他白淨修長的脖頸有著小小絨毛,黑髮白膚涇渭分明,冷調的白略略發青。
灰色帽子蓋著他的頭髮,低著頭沉默寡言,跟他的母親全程沒有一句話。
她下意識輕輕嗅了嗅,一瞬間又慌張地捂住鼻子。
又是那股香。濃而不膩,沉而不燥。
她忙撤回身子,貼在椅背上。
背後看起來清冷寡慾的男生,寬寬的肩膀,脊背亭立。卻和女老師□□,對她血腥殘忍。
她又摸了摸左耳。
抿了下唇,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到嘴邊,緩緩貼近在他身後,輕輕地張嘴,沒有聲音。
「明白,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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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後一股暖暖的熱氣襲來,痒痒的。少年下意識偏了頭望去。
身後少女見他看來,忙一副「你看我幹嘛,有病」的眼神一瞟,便偏過頭佯裝無事發生地看著窗外。
他面無表情轉了頭,手指壓了壓帽檐蓋住一大半臉龐,交叉著雙臂,散漫地靠在座椅上。
枝道的手,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