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待
枝道期中結束後剪成了短髮。主要是李英每到早晨就皺眉念叨她梳頭慢,趕不上公交車上學老遲到。每天都叨叨的讓她早早去剪了,看著煩。
當天放學,她就去傑森老師那修剪。二十分鐘後,齊劉海、發尾短到下頜直溜溜的一線,像個鍋蓋。傑森誇她像個可愛的西瓜,枝道謝謝了他全家。
照照鏡子,左右看了看,雙手把頭髮撩到耳後露出全臉。傑森一拍手,說這樣是好看多了。
枝道的臉圓圓的,巴掌大點,有著軟軟鼓鼓的下巴。一笑,眼睛就成個小月牙,膠原蛋白滿溢,親近的人都愛揉捏她那張軟軟趴趴的臉,一揉就泛紅,有種凌虐的美感。
一個白白糯糯的小個子女生,像撒了椰絲的雪媚娘似的。
枝道回到家,李英看了她半天,最後深思熟慮歪著頭,皺了皺眉,「…我覺得你還是長發好看。有點後悔讓你剪了。」
她捂住胸口,微笑著,忍住四通八脈快要崩發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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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英期中第一次代替枝盛國參加家長會見到明白母子後,枝道感覺明白就跟李英私生子似的,一放學剛放下書包,屁股在沙發上還沒坐熱,李英就問她。
「誒,枝道。你班上那個叫明白的這次班上多少名啊?」
「第一。」枝道喝了口水,有些不耐煩。
「這孩子真聰明。」李英由衷感嘆,「幾次都保持第一那可了不得。」
「呵…呵。」枝道笑了笑。
期中之後的月考家長會,從來不怎麼參加家長會的李英竟然還主動要求,回來就拿著成績排名表,用紅筆在明白那勾勾畫畫,然後下滑到倒數第二的位置,把枝道的名字畫了個圈。
「你看看人家,數學滿分。你咋才這點分…」李英握著筆用力的點了點紙。
枝道委屈,「班上就他一個滿分,我又不是他…」
「就他一個?」李英笑得跟是她兒子似的,「這孩子真厲害啊…」
這一刻,枝道終於沒有鬱悶,反倒有那麼一丟丟感激。因為她媽因為高興,把罵她的事全忘了,就看著明白的成績單一欄,笑得像個花痴婦女。
枝道就納悶了,不知道她媽為啥這麼高興…
該不會真是她私生子吧…枝道仔細地打量了下李英。
瞧這臉也生不出啊…
她輕咳三聲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再看李英。
有時候李英坐沙發上打毛線,她吃著糖醋排骨看動物世界,李英都會冒一句,「哎呀,明白這孩子,長得一表人才不說,成績又好,品行看著也不錯,乖乖的。有出息得很。」
啥玩意兒?
品行不錯?乖?嗯?請問有哪個詞,哪一個詞是跟他沾邊?她媽是吃了什麼迷藥…昏成這樣?
枝道舔了舔油焗焗的手指,瞟了眼正低著頭樂呵呵的李英,面目不屑。
呵,那她是沒看見明白摟著女老師那副模樣,嘖嘖嘖…坐在身上,岔開腿,親親我我,這都十六禁了。
還帶刀…誒,你說,哪有正常人隨身帶把軍刀的?而且,更過分的!是她明明都求饒了,他還割她的耳朵。
混蛋!枝道狠狠啃了塊骨頭,結果一下就磕著牙還咬到舌頭。
好疼…疼得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她兩眼汪汪地看著手裡的食物,舔舔舌頭的傷口,嘶的一聲,可又放不下骨頭,只好抹把淚、抽泣著小心翼翼地啃。
再看了看還對明白念念不忘的李英…
枝道啃完後,洗乾淨手,便拿出抽屜里的黑色塑膠袋套在自己頭上,不開心地面對著牆壁坐著,抱著膝蓋,因為疼說話還大舌頭,「那你找明白當你女兒去。我是從垃圾桶里撿的,等會兒我就回家去。」
「你讓他試你買的裙子,讓他陪你唱山歌,讓他陪你逛街,我就孤苦伶仃地坐在垃圾桶里等下一個媽來領養我。」
「你套塑膠袋幹嘛?」李英瞥了一眼。
枝道偏著頭,塑膠袋因呼吸在她嘴邊一收一放,「我悶死我自己,看你心疼不心疼。」
「好了…」李英笑得放下毛線,「我家枝道聰明絕頂得不得了,火箭班的才女,大才女一個。」
枝道一聽,嘚瑟的搖搖頭,扯下塑膠袋,驕傲十足。「那可不…」
「瞧你吃醋那傻樣。」李英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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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高冷,這是班裡乃至全校都知道的事。
枝道課餘時間免不得無意聽他的同桌談起明白,說他一天話不超十句,別人下課聊天他做題,而且總是獨來獨往。中午吃飯、體育組隊全都一個人,除了硬性要求,其他時間就坐在座位上看書習題。身邊連個男性朋友都沒有。
他同桌的男生說,「從來沒見過他笑,就感覺…太冷漠了。我都不敢跟他搭話。借只筆我都覺得天要塌了。」又無奈地笑笑,「不願合群,他可能就這樣…」
枝道一聽,心更膽寒了。可憐地看了看那個男同學,搖搖頭又揚起嘴角的小慶幸。
還好自己不是他同桌。
明白一放學就戴好帽子出班級門,帽子壓得很低,像是不願別人看見他的臉。他總站在公交車站牌的最尾端,從來不搶隊,整個人如霧般,看不透猜不著。
有時她在走廊上碰見他吹風。
微風掃動他額前的散發,懶散慵然的美少年,正微眯著眼仰著頭。玉色臉頰上,被風吹紅了鼻頭,他的雙臂悠然搭在牆欄,冬季校服在他身上並不厚重,身單影薄,如一枝幹玫瑰。
他突然偏頭瞟向她,只是一秒。再垂眸收回,像是不經意。
枝道卻連腳趾都在收縮,心口無休地如火燎般的顫抖。
手不禁撫上左耳,輕輕摸了摸。
這個人太危險了…
味道、刀子、眼神…都讓她想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
期末結束,枝道還是沒有擺脫老二的成績,連徐瑩都開玩笑叫她「枝老二」。枝道表面嘻嘻哈哈地無所謂,回來就鎖房間右手捶床,臉埋進枕頭裡哭得稀里嘩啦。
又寫了張便利貼貼在桌子上,雙面膠貼上,看了很久才出門。
【不要氣餒,不跌落懸崖你怎知道自己不是只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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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前一天,闔家同樂,小區里禁止煙花的喇叭一直說個不停。
「枝道,收拾下,明天去明白家拜年。」李英折著衣服。
還在啃桂圓的枝道,桂圓皮差點吞了,「媽,你說啥?」
「拜年。」
昏天黑地般的感覺一擁而上,枝道瞪大了眼,「媽你啥時候跟他家關係這麼好了?」
「就這幾個月啊。」李英瞟了她一眼,聲音平淡,「我跟你明姨經常晚上一起買菜、一起跳廣場舞,剛開始她還放不開,後來被我帶進去了,每晚都要跳一下楊麗萍才回家。比誰都得勁。」
難怪最近老夸明白。感情跟他媽關係好得都可以拜年了,老年閨蜜團是吧。
「啊…我頭好昏…」枝道眯著眼摸著額頭癱在沙發上,一副難受模樣。
李英一件毛衣扔她臉上,「少來這些。」
「媽,真的…我感覺我四肢無力,頭腦發熱…」一動不動。
李英笑了一聲,拿起衣架,「那多半是裝的,打一頓就好。」
「別別別…媽媽媽….」枝道忙起身縮在牆角,又委屈地低著頭,「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好尷尬的,我都不認識…」
咬著唇想了會兒,「這樣行不行…我不去,我就在家做作業。」
李英想了想,「行,二十頁數學。」
咬牙切齒。「…行。」
臨走前,李英理了理枝盛國的衣領,看了眼客廳里的枝道,「這孩子不知道有啥好怕生的…」
她哪怕生…她怕明好吧…
憋屈發不出,只有整晚奮筆疾書,手寫到酸痛到顫抖的枝道,心裡的記仇小本本又給明白加上一道。
他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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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離混蛋遠遠的相安無事,為什麼命運要狠狠地踹她一腳。
她五體投地,整個人裂開。
高二上學期開學,枝道站在門口抱著書本,背著書包,等著根據成績排名順序,一個個進去抽籤排座位。全班四十人,分成十組,一組四個。
她倒數第二個進去,吞著口水看了看僅剩的兩個位置,閉著眼不停念叨。
「上天保佑我,十年壽命換此一劫。」
她緩緩伸出手,掏出,再打開。
低頭,她看了看紙條上大大的的D1兩字,再看看底下那個人。再看看紙條,再看看那個座位,再看看紙條…
「枝道?怎麼了?」班主任湊過來看了看她手裡的紙條。
她緊緊捏成團,扯出一個艱難的微笑,「沒事,老師。」
一步一步,雙腿灌鉛般走向D1。全身竟難克制地抖了兩下。
明白起了身,讓她進去,衣角緩緩刮過她的手背。
她緊緊挨著牆壁,眼神不敢往右,腳也不敢伸出那條三八線,寫名字的手僵硬無比。
後來她將書本放進書包,不經意的右邊一眼。
少年正慵懶的伸著腰肢,手臂抬升,白色毛衣沒扎進褲里。
腰窄細白,隱隱看見深長的脊溝,腹|部微微鼓起的肌肉起伏,白|恁卻有力,清純又玉|。
枝道紅著耳忙轉過身,不自覺地吞咽口水平復呼吸。心想有腹肌又怎麼?皮膚好那又怎樣?
她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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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後…
少女的眼神偷偷往右,他的衣服已回到原有的位置蓋上。
她忙收回,坐直了身子。
耳朵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