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2024-08-30 02:57:25 作者: 風弄
  臉色不太好,我看今天的見面,就先到這裡吧。過度勞累,對身體是很不好的。」

  宋壬和兩個護兵就站在角落裡,談戒毒院的事,他是一點不懂,插不上嘴,但眼瞅著宣懷風的臉色,就是一個勁地擔心,聽見布朗醫生這樣說,對這洋鬼子醫生的印象大為改觀。

  宋壬立即說:「宣副官,您別怪我多嘴。人家都說了,他要考慮,我看我們還是回公館去吧。回去你也該躺下歇幾個鐘頭。」

  其實宣懷風也正說不出的難受。

  那難受倒也不光是痛,而是另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無力,彷彿坐在沙發上要擺出一個精精神神的樣子,也成了一件天大的難事,非要狠狠把全身力氣都挖出來才行。

  可大概是受了白總理那些話,他的脾氣越發倔上來。

  越是難受,越要裝做沒一點事。

  別人說自己沒用處,難道自己就真的連這麽一件事都辦不成?

  宣懷風強打著精神,和煦如春風地微笑著問:「布朗醫生,是不是薪酬方面,有什麽不滿意?」

  宋壬聽了,忍不住就把垂在腿側的拳頭攥了一個起來。

  滿臉寫著對宣懷風的不滿意。

  布朗醫生也不知道心裡想什麽事,沉默了一會,還是說:「我真的需要考慮。」

  他再三的表示要考慮,可見是不能立即就得出結果了。

  宣懷風只能告辭。

  布朗醫生親自把宣懷風送到樓下,那女祕書也跟了來,向宣懷風禮貌地微笑著說再見。

  宋壬等宣懷風一上車,立即就把大手掌往車門上一拍,說:「回公館。」

  司機聽他那有些兇狠的聲氣,很識趣地把油門踩大了一些,儘快往白公館趕去。

  第二章

  到了公館,宣懷風就被宋壬監督著去睡了。

  換了睡衣,躺在床上,宣懷風以為自己必定是睡不著的,只是礙著宋壬,就閉著眼睛敷衍。不料眼睛閉著,後腦勺挨著軟軟的枕頭,那疲倦就無聲息地漫上來了。

  周圍的聲音很輕,漸漸地一丁點也聽不見了。

  等宣懷風再次睜開眼,已是完全無夢地睡了一場,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小飛燕聽見他在床上翻身,推門進來問:「宣副官,您醒了?」

  宣懷風惺忪著眼,出了一會神,問:「這是哪個鐘點了?」

  小飛燕說:「下午三點鐘過一些了。」

  宣懷風有些奇怪,問:「怎麽天暗成這個樣子了?」

  小飛燕笑著說:「您睡迷煳了,天還沒暗。是我瞧您睡著了,把窗簾子都放下來了。您既然醒了,這就掛起來,好不好?」

  說著走過去,把放下的窗簾都拉著,一簇簇用漂亮的流蘇布帶子束好。

  陽光少了窗簾的阻擋,立即從窗外潑灑進來,把塗漆家具的表面,照耀得泛起亮白。

  宣懷風被這陽光一晃,下意識地刺眼,舉手輕輕擋住半邊臉,不一會,已經適應了這燦爛,把手放下,在床上坐起來。

  人已是完全醒了。

  小飛燕問:「宣副官,您沒吃中飯呢。我叫廚房給您弄點吃的來,好不好?」

  她這一提醒,宣懷風就覺得肚子裡空空的,點頭說:「好。只不要弄太麻煩的,一碗白飯,加一碟小菜湊合著就行了。」

  小飛燕答應著,往廚房傳話去了。

  宣懷風看她去了,也不忙著下床,身子往後,輕輕把肩膀挨在床頭,安靜地呼吸著,感覺一場小睡後,身體和思路都比躺下前清爽許多,彷彿正有一股靜默的力量,在緩緩地甦醒過來。

  不知不覺地,又一次想起了總理府裡發生的事情。

  但他靠在床上,眼前又是一屋子的陽光,被亮晃晃的光線照耀著,他即使想起那事,也不再像它剛發生時的那樣痛苦和不知所措了。

  心忖,這本來是該料到的。

  倒覺得自己有些天真得可笑。

  他一直怕姊姊知道了兩人的關係,要提出強烈反對,如今,倒是白雪嵐的家庭首先表態了。

  是自己沒有把事情想仔細,總以為白雪嵐是必定沒有問題的。

  這裡面,自然也有白雪嵐那個人,給人的印象太過無法無天的緣故,讓人以為他是不受任何拘束的。


  可其實白雪嵐也是人,而且是有一個大家庭的人,這種人,自然有一些不得不忌憚的制度和規矩。

  對於大家庭的壓力,宣懷風是知道一二的,這樣一想,反而替白雪嵐擔心起來,心臟上彷彿壓了一塊無形的石頭,沉甸甸的,壓得人呼吸也難以順暢。

  他在柔軟的床墊上,不安地翻了翻身體。

  隨手抓了一個大枕頭,塞在胸膛上抱著。

  覺得那枕頭太軟,兩手抱著它,一緊就軟軟地塌下去,直如抱著一團空氣,竟不能著一點力。

  這有力無處使的抑鬱,是宣懷風現在最不想體會的。

  他把枕頭丟開了,下床踩著鞋子,走到窗前,像要用陽光來洗臉一般,把臉高高仰起。

  太陽熱熱的光芒撫摸著臉頰,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感到滿目氤氳的活潑潑的紅色。

  宣懷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陽光新鮮的味道在心肺裡鼓脹起來,這多少讓他把籠罩在頭頂的灰影揮去了大半。

  他覺得好些了,便轉身回來,穿著白色的棉睡衣,坐在小圓桌旁。

  白總理今天對他說的話,他一句也沒忘記,此時就仔細地回憶起來。有一些話,聽的時候激憤得手是抖的,腦子一片空白,如今總算是冷靜了,才得以用數學家的態度,來思索白總理那些話裡的意思。

  頭一句要緊的,是白總理說過,山東白家那邊,在軍事上有些不利。

  有個當軍閥的司令父親,宣懷風多少也懂得一點戰爭中的事,知道軍事上的不利,後果可大可小。

  這警告既然出自白總理的口,後果怕是小不了的了。

  從這裡往下推,卻又提及了那位韓未央小姐,按白總理的話說,白雪嵐這一次是要為家裡出一分力……

  宣懷風眉頭緊蹙。

  心微微地亂起來。

  暗忖,難道這一次的形勢,危急得非要白雪嵐去倚靠那位韓未央小姐不可了?

  正想著,門忽然發出咿呀的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飛燕推開門,提著一個食匣跨進來,見宣懷風坐在小圓桌旁,還道他餓了等著吃飯,抱歉地笑著說:「讓您等久了。我想著,一個小菜到底不夠,叫他們給您加做了一碗酸筍湯。」

  過來把食匣子打開,端了一碗油光雪亮的白米飯,並一小碟子肉末香菰片。

  果然還有一碗熱氣直冒的湯。

  宣懷風確實也餓了,端起米飯,取過筷子,配著菜不做聲地吃著。

  小飛燕站在一旁,低頭瞅著他,看他把一碗飯和那碟菜都吃乾淨了,再用勺子舀著湯慢慢地喝,那動作很是賞心悅目,便笑著說:「宣副官,您這人,真是斯文極了。連吃飯也比別人好看。」

  宣懷風因為她是好意地讚美自己,雖然一肚子心事,也不好冷落她,朝著她露出一個清澹的微笑,說:「吃飯就是吃飯,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也只是每個人從小養成的動作習慣不同罷了。」

  小飛燕說:「對了,忘了和您說,我今天去看過另一個宣副官了。我給他送飯來著。」

  宣懷風問:「是嗎?」

  小飛燕說:「早飯和中飯,都是我送的呢。多虧是您點頭讓我去的,不然那些看門的,還不肯讓我進,管我要什麽證人呢。」

  一說起宣懷抿,她的話便多起來,把她差點被攔在門外的事說了一番,又說起宣懷抿的慘況,眼圈微紅地看著宣懷風,說:「您是沒瞧見,那地方髒透了,別說被子枕頭,連一塊能當床的木板都沒有,宣副官就躺在一堆亂蓬蓬的草上,我都幾乎認不出他來了。他們還砍了他的手指頭,您知道嗎?」

  宣懷風把湯碗輕輕放下,低聲說:「我知道。」

  小飛燕一驚,不敢相信地盯著他,低低地呻吟似的,「我的老天……連您也!他不是您親弟弟嗎?我不信,您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宣懷風說:「他做了一些不應該的事,又不肯招供,所以吃了這些苦頭。我也是沒法子,只希望他吃一塹,長一智吧。白雪嵐答應過,會叫人給他手上的傷包紮。妳看到懷抿,他手上的傷包紮好了嗎?」

  小飛燕沉默了一下,回答說:「包紮好的,可紗布很髒,也不知道胡亂找了什麽人給料理的。宣副官真可憐,他在展軍長身邊,日子過得很不錯的呢,一定不會吃這種苦。要是展軍長知道他斷了一根手指,保不定多心疼。」


  她知道白雪嵐對於展露昭,幾乎可以說是仇敵,在宣懷風面前,便很機靈地把展大哥這個稱呼,改成了展軍長。

  但宣懷風聽見她提起姓展的,還是陡然覺得刺耳。

  城外的事歷歷在目,展露昭在河邊按住他,嘴強貼在他唇上,粗魯蠻橫地撬開牙關,那感覺讓他現在想起來還毛骨悚然,又羞恥,又憤怒。

  宣懷風冷冷地說:「什麽叫日子過得不錯?懷抿就是跟著展露昭,才越學越壞。妳記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展露昭這種人狼子野心,做起事來無法無天,不擇手段,是絕不能親近的。妳要是和這種人來往,讓我知道了,我可不會袒護妳,一樣的從嚴發落。」

  小飛燕見他沉下俊臉,這不是常有的事,也有點害怕,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做一副聽教導的誠懇模樣。

  小飛燕小聲說:「宣副官,您不要生氣。我就是一個沒見識的人,連字也不認識幾個,要不您怎麽說我應該多念點書呢?等我念了書,您再教我一些道理,我就知道個是非好歹了。」

  說著,偷偷去瞥宣懷風的容色。

  宣懷風卻沒理會她這些小動作,他的心思還放在白總理的那些話上,此時想到了什麽,臉對著屏風那邊,怔怔地出神。

  小飛燕便默默地收拾碗筷殘碟。

  正收拾著,忽然看見宣懷風站起來,走到床頭的柜子前,把小鎖頭開了,拉開抽屜,低頭在裡面翻找。

  找了好一會。

  小飛燕把東西都放回了食匣裡,看他仍在低頭翻,似乎是沒找到,不禁問他,「您在找什麽?」

  宣懷風說:「沒什麽,就找一封信。」

  小飛燕問:「是不是掉到水盆裡的那封信?有相片的?」

  宣懷風轉過頭說:「就是那封。妳知道在哪裡嗎?」

  小飛燕說:「可不是。今天早上白總長看完,就隨手丟在擱玻璃杯的櫃面上了,我收拾的時候看見,怕弄不見了,就想著先幫白總長收起來。但你們放書信的抽屜是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