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2024-08-30 02:57:26 作者: 風弄
  上著鎖的,我也打不開,只好先藏在放襪子的抽屜裡了。」

  她在穿衣櫃裡扯出一個抽屜,把信拿了來,遞給宣懷風。

  宣懷風待要接過,手觸著那信件紙,又不由自主地頓了頓,露出一絲猶豫。

  小飛燕對於他要偵查白雪嵐和女人交往的形跡,是很贊成的,把宣懷風的遲疑瞧在眼裡,便在嘴角露出一點點懷有小祕密似的笑意,小聲說,「不礙事,我不告訴他。」

  宣懷風驀地臉紅耳赤,說不出個所以然,反而對小飛燕笑了一笑,說:「妳這孩子,想到哪裡去了?我這樣,是有正經事要辦。」

  小飛燕噗嗤地笑起來,說:「我就這麽一說,您和我一個不相干的解釋什麽呢?不管您看誰的信,左右我就閉嘴好了。」

  提了食匣,就離開了。

  臨走,還幫宣懷風把房門帶上。

  宣懷風歎了一口氣,把信打開,看了一遍。

  這信自然是白總理的手跡,因為是給自家弟弟的私信,文字也沒有太多凋琢,寫得很隨意直接,大概說了一下他打聽到的韓未央的情況,和她平素一些生活上的喜好習慣。

  白總理的意思,是要白雪嵐對韓未央很好的交往,信裡毫不掩飾地表達了這個態度。

  顧慮到白雪嵐的怪脾氣,為了讓白雪嵐真心配合,白總理還把韓家這個盟友,對白家現在的重要性,又再次鄭重提醒了一遍。

  宣懷風把信看完了,抽了一口氣。

  這才知道,那韓未央小姐背後,竟牽著這麽一條軍事上的火線。

  如果得不到韓家的支持,不但白家在山東的勢力難保,連白總理和白雪嵐在首都的地位也會被危及。

  白雪嵐是威風霸道慣了的,明裡暗裡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他在高位時,尚且遇到碼頭挑釁,報紙譏諷,半路打黑槍,黃金收買人命。

  他要是倒台,那些人還不一擁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宣懷風越想越心驚。

  早上看白雪嵐那輕鬆的態度,自己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受了一頓羞辱,恐怕現在仍被蒙在鼓裡。

  可見白雪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實在受到不少的壓力。

  但是,這意味著白雪嵐,就必須去和那位韓小姐做親密朋友了嗎?

  再深入地想一想。

  如果白雪嵐和韓小姐做親密的男女朋友,那是為著家庭和生命著想了。

  如果白雪嵐不和韓小姐做親密的男女朋友,那可知,是為了他們的愛情著想了。

  家庭和生命,愛情,這兩者一放在對立的兩方,倒成了一個意味深長的人生考驗題。

  愛情固然重要,但沒有了家庭,沒有了生命的,又何談愛情?

  宣懷風常常抱怨白雪嵐霸道獨裁,囂張專橫,現在一想到白雪嵐落魄了,有一天不再霸道獨裁,囂張專橫,反而要被人欺辱,那心卻勐地揪起,彷彿要滴下血來。

  可要是屈服於現實,支持白雪嵐執行白總理的計劃,和韓小姐去做那親密的男女朋友,宣懷風不但覺得心滴血,甚至覺得心已經被撕碎了。

  宣懷風這一刻,比在總理府的書房裡更痛苦。

  總理府裡,是可以鬥爭和反抗的羞辱,現在這時,卻是陷入兩難,無可抉擇的無奈。

  是要白雪嵐意氣風發的驕傲地活著,還是要白雪嵐為了維持愛情的忠貞,落入可怕危險的境地?

  宣懷風兩手顫抖著,把信箋按原來的樣子折起來,放回大衣櫃放襪子的抽屜裡。

  他怔怔站了一會,才意識到信箋還是不該這樣放,又打開抽屜,把信拿出來,走到床前的柜子裡,把它放進去。

  手指有些不聽使喚,捏著鑰匙,半日才開了小鎖頭。

  宣懷風把信放好了,站住腳,深深地做了幾個呼吸。

  他腦子裡塞滿飛絮般,但還隱隱約約知道想事,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難看的,不想別人撞見,便走過去,把窗簾全部放下了,又把房門嚴嚴實實地關起來。

  房間裡頓時黯澹下來。

  他在這黯澹中,在小圓桌旁坐一會,訥訥地,又到床上躺一會,昏沉著,又到躺椅上挨一會。

  心裡只想著,我要怎麽辦呢?


  我不想白雪嵐有一丁點的事,又不想白雪嵐去和韓小姐約會,可是,我又沒有軍事上的實力,幫白家度過這次難關。

  我這是異想天開的奢望,老天爺也會對我發出冷笑的。

  但他不願放棄,跑去把鑰匙打開,又翻了那封信來,翻來覆去地看,想從裡面看出一點自己能盡力的地方。

  只他的數學方面的能力,在戰場上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在他的手底下,並沒有可供白家使用的一兵一卒,甚至連他的槍法,都是白雪嵐教的,那簡直就是出自白家的東西。

  要是爸爸還在世,那他至少是可以藉到廣東軍的兵力的。

  但現在是不成了。

  宣懷風忽然恨起自己的不爭氣來。

  當初,怎麽就沒想過繼承爸爸的位置呢?要是那樣,他就可以幫上忙了。

  或者平日裡用點功,結交幾個當軍官的朋友,那也不錯。

  好歹到了這時候,能找到幾個朋友,給一點幫助。

  他越是想,越覺得自己無用,想著自己平素那些高傲的志向,該到現實中需要出力的時候,自己卻是沒用處的,覺得很對不起白雪嵐。

  他自艾自怨了半晌,忽然又想,這樣埋怨有什麽用?

  事到臨頭,於事無補地懊惱,豈不是更窩囊?

  他站一會,坐一會,在房間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就這樣,反反覆覆地,在思想上折騰自己。

  最後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歎著氣,坐在窗前的長躺椅上。

  外面吹著風,把窗簾撩起,那帘子在他臉上輕輕一滑,他下意識地看過去,才發覺從簾隙裡透過來的原本燦爛的日光,已經變成黃金般的色澤了。

  宣懷風用手指把窗簾扯開一點。

  太陽呈現出要落下的姿態,已從白熾變成了紅彤彤的可愛,穿透了一朵正向南涌動的雲,把雲朵染上一層金邊。

  茫然的思緒,不由自主被這落日的美所凝固,吸引住了。

  他安靜下來,把手放在窗台上,下巴擱在手上,默默地看著。

  那一朵一朵的雲從太陽面前飄過,那顏色就如少女潔白的臉頰上,露出美麗的紅暈。

  等太陽漸漸落下,那團紅暈就變成了澹紅。

  宣懷風心裡懵懵懂懂地讚歎,這真是一個好地方,連落日也這樣的美,自己從前竟沒有認真欣賞,都錯過了。

  他垂下濃密睫毛,眨了眨眼,才發現眼睛又痛又澀,那是長時間盯著落日看而造成的。

  但這並沒有什麽。

  宣懷風感到自己的心,被大自然的手冥冥中安慰地撫過了。

  他把身子轉回來,兩隻腳縮到長躺椅上,抱著膝蓋,心忖,我為什麽要這樣犯愁?

  真是犯不著。

  我和白雪嵐,是彼此相愛的。

  我和白雪嵐,也是彼此信任的。

  那麽,關於要怎麽和韓小姐來往,我為什麽不繼續信任白雪嵐的選擇呢?

  他要是選擇了愛情,假如這愛情要用生命來換,那我陪著他一起去死,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他要是選擇了家庭和生命,那他又有什麽錯?

  一個不顧念父母和家庭的人,難道會是我所愛的嗎?我愛的人可以鮮亮快意的活著,那我又吃了什麽虧呢?

  明明是白雪嵐的選擇題,我要是越俎代庖,搶著幫他做。

  那就是我自尋苦惱了。

  我自己要做的事,要負責的公務已經夠多了,怎麽又要自己再去尋一些煩惱來?

  已經上了賊船的人,何必管那船往哪個方向開。

  反正,不管白雪嵐怎麽選擇,我還不一樣死心塌地喜歡這個人?

  他當初那樣強來,幾乎把我逼死,我現在還是喜歡上了他。

  他霸道、任性、專橫、獨裁,連我出門看姊姊都要得他的允許,不問緣由拿熱水毛巾燙人,把人氣得恨不得嘔血,我還是喜歡他。

  我既然是喜歡他的,那就該讓他歡歡喜喜。

  平日裡,我就應該對他好的。

  他遇到了難關、壓力,我更應該對他好上十倍,讓他一點也不用擔心內患,自然有更多精神去應付外面的局勢。


  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人。

  疾風知勁草。

  患難見真情。

  這又不是什麽難以想通的事。

  宣懷風舒出一口氣。

  心裡懷了一分篤定,豁然開朗。

  又不禁失笑。

  倒真是鑽了整整一天的牛角尖。

  如此一來,不但信箋的事,連總理府中受到的那番屈辱,似乎也不再那麽沉重了。

  他振作起來,胸膛裡是飽滿的要和愛人一起並肩對抗風雨的期待,這甚至讓他的動作變得輕靈起來。

  他從長躺椅上一躍而下,大步走去,把在裡面鎖上的門打開了,站在台階上問:「總長回來了嗎?」

  小飛燕正在廊下不知擺弄什麽,俏生生地從柱子後面探出臉,回答他說:「還沒呢。」

  又問:「宣副官,您又過了吃飯的鐘點了。剛才我想進屋裡問您,到點了,要不要送晚飯來,可您把門鎖了。我再一瞧,窗簾子又放下來了,我就想,您大概又睡了。所以也不敢吵您。您現在,總該睡醒了吧?」

  宣懷風說:「是,總算醒了。」

  那臉上的微笑,帶著一點意味深長,又帶著一點幸福的溫柔,很是神祕迷人。

  小飛燕一向是知道他長得俊的,但他這麽一笑,仍是看得她一怔,半晌才笑著問:「那我叫廚房給您弄晚飯來,好不好?」

  宣懷風說:「我這一天,也過得太不對了。吃了就睡,醒了就吃,論理,是不該這樣的。好罷,妳叫廚房弄兩碟好吃的菜來,一碟素的,一碟葷的。我現在要吃得好,睡得好,養足了精神,才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他這樣連著說了一番話,自然心情是不錯的了。

  小飛燕卻暗暗地感到一種失望。

  也不知道信箋裡寫的是什麽,不但沒有讓宣懷風對白雪嵐生氣,反而解除了宣懷風對白雪嵐的懷疑。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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