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2024-08-30 02:57:40 作者: 風弄
  見那些人提著食盒回去時很高興的樣子,又聽見他們議論說,這頓飯巴結得不錯,等回去了,似乎廚子和送飯的人都能得總長不少賞錢。是以我想,病人的情況可見是不錯的。要是不好了,又哪裡能讓人在飯食上巴結?可見,至少胃口是不錯的。」

  展露昭內心裡,倒有兩種相鬥爭的感覺,一則,有些放心宣懷風的病了;二則,卻是計劃落空的惱怒。

  默然而掂量後,似乎兩種感覺中,又以後者更重。

  展露昭一揮手,對崔大明說,「你再去打聽著,有動靜了趕緊來報告。出去罷。出了門,給我把姜御醫請過來。」

  崔大明敬個禮下去了。

  不多時,姜御醫便進到病房裡。

  此時並無外人,展露昭也不兜圈子,一見他劈頭就問,「你說他少了你的藥,必然出狀況。怎麼現在沒有狀況,人家還熱熱鬧鬧地吃飯?」

  姜御醫順著鬍子,笑吟吟道,「軍長,您太焦慮了。我的藥,我自己還不知道嗎?您再等兩三個鍾頭,要是我的話不靈驗,我還有臉面在這裡站著?」

  他的態度,可以說是十分的自信了,不由得展露昭不相信。

  展露昭點了點頭,又半問半威脅地道,「要是他的病危急了,你可務必要保證他的性命?」

  姜御醫說,「這一點,我可不敢保證。」

  展露昭不料他竟敢這樣回答,當即怒道,「你早先還和我說,能保證他的性命,現在是耍著老子玩嗎?」

  姜御醫把手舉起來,在半空中擺了一擺,很是從容,仍笑道,「若說醫術,老朽不敢自誇高明,但還不至於貽誤性命。何況那位病人身上的一些狀況,原也有我的緣故在裡面。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早上的事,軍長也經歷了。明明是可治之病,但病人不願受治療,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展露昭對宣懷風的驕傲,是既欣賞而又痛恨的,便把眉頭皺了皺,有為難的樣子,嘆氣說,「我明白,他不願受我們廣東軍的恩惠,這個態度很堅決。」

  姜御醫說,「病人的情況,很快就要起變化了,這是敢打包票的。要是起了變化,及時醫治,必然不會危及性命,這也是敢打包票的。現今唯一可慮者,是怕病人心氣過盛,留下一些話來。萬一狀況危急了,樓下那些人因著面子或是其它緣故,不過來求軍長開恩,這又怎麼辦?」

  展露昭一怔。

  他倒是不曾想到這一點,只因在他心裡,為了宣懷風能活命,白雪嵐一定是不顧一切的。但這種事,誰又能說得准?海關和廣東軍的仇恨是一層,宣懷風拒絕姜御醫的態度,又是一層。

  有著這兩層關係,要說白雪嵐堅決不向自己舉白旗,也並非不可能。

  萬一宣懷風病重,白雪嵐又不來投降,那為難的便是展露昭了,難不成真讓宣懷風死在醫院裡頭?

  凡事都是如此,本來篤定的,因為太關切了,找著一點由頭琢磨,越琢磨越真。展露昭本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因為姜御醫一番提醒,反而有些心神不定起來,半晌,才說,「懷風是很倔強,但那姓白的不是很看重他嗎?那就沒有讓他死的道理。我諒他不會不來央求。」

  姜御醫說,「既是如此,那軍長只管安心等著吧。」

  說完,就出去了。

  接下里的等待,便又比前面的沉悶難受許多,展露昭心上懷著疑慮,不像先前那樣從容,宣懷抿待在他身邊,少不免又挨了幾句重話。宣懷抿的脾氣卻比往日好了三分,不管展露昭說什麼,只管拿微笑響應著。

  過了兩個多鍾頭,崔大明跑著過來報告,語氣比頭一次急促,推門進來就說,「軍長!情況有變化!」

  展露昭霍然站起,「怎麼個變化?」

  過了兩個多鍾頭,崔大明跑著過來報告,語氣比頭一次急促,推門進來就說,「軍長!情況有變化!」

  展露昭霍然站起,「怎麼個變化?」

  崔大明說,「像是病人忽然不好了,只看見穿白袍子的在病房進進出出,那些海關的護兵眼神都兇惡起來。我也穿了白褂子,裝作是個醫生,原想靠近點,看能不能打聽到消息,才挨著走廊,就被吆喝著趕開了。那些人在這裡看守了幾日,都認得給病人看診的醫生的臉了,不是他們認識的面孔,也不管你穿什麼袍子,一律往外趕。」

  展露昭猛地跳起來,問,「白雪嵐什麼態度?」

  崔大明覺得軍長這話問得古怪,讓人摸不著頭腦,軍長看上的是那生病的人,怎麼這時候又關心起白雪嵐的態度來?崔大明心裡嘀咕著,嘴上答道,「他一直在病房裡不曾出來,我沒見著。」


  展露昭罵了一聲沒用的東西,打發崔大明再去探聽。

  只是如此一來,展露昭也坐不住了,在病房裡來來回回地走,聽見走廊里些許動靜,就猛地回身盯著門。然而那門,卻許久沒有人來敲響。

  宣懷抿冷眼看著。他的打算,原是要安靜地當個旁觀者,以免一多嘴,又被扣上醋罈子的帽子。

  但看著展露昭如此緊張,便有一股忍不住從心底湧上來的憤怒。宣懷抿想了想,便做出關切的樣子,緩緩說,「他病情起了變化,白雪嵐著急也就算了。你又何必跟著一起急?你是早知道他情況要變得危險的。一切都在你算計中,現在是你占據上風了,怎麼你反而不從容了?」

  展露昭停下腳步,把頭往宣懷抿那處一扭,低聲說,「你知道個屁。」

  宣懷抿微笑著說,「我真不知道嗎?說來說去,你是怕白雪嵐抱著個寧求玉碎,不求瓦全的主意,寧可叫我那二哥病死,也不願意把他送了來給你罷。你說,我猜的是對呢,還是錯呢?」

  展露昭這種時候,見不得人笑,尤其是見不得宣懷抿笑,磨牙道,「你他娘的就會挑時候讓老子心煩。」

  這時,忽然有人來敲門。

  展露昭正焦急,也不叫進來,竟一個箭步往前,親自開了門,然而又立即沉下臉來。原來門外只是個護士,吃藥的時間到了,她就把藥拿過來叫展露昭吃。

  展露昭說,「去!別耽誤老子正事!」

  連藥瓶也不接,把那護士轟走,又對門口的護兵說,「海關的人要是來了,讓他們進來。別的雞毛蒜皮,老子現在不管。」

  說完又把門給關了。

  他只道宣懷風病發,白雪嵐是立即來談判的,是以只管在病房等著。可這樣等著,又實在心焦,時間一分一秒,都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如此在房中踱一圈,坐一下,想了想,又很恨宣懷抿剛才說的「寧求玉碎,不求瓦全」的話,不由轉過頭,狠狠瞪了宣懷抿一眼。

  終於房門又響了,還是崔大明進來,對展露昭報告說,「我問了一個從裡頭出來的護士。她說海關那位病人也不知道什麼緣故,下午忽然就發起高熱,吃藥打針都不見效,醫生也是拿不出好的法子。現在情況越發的不妙,人已經昏沉了,眼睛都睜不開。」

  他停了停,又小心地加了一句,「軍長,那個給消息的護士,我答應了給她五十塊錢的。」

  展露昭叫宣懷抿從口袋裡掏給他五十塊錢,又叫他再去打聽。

  打發了崔大明,展露昭把腳往地上重重一跺,說,「姓白的明明知道我這裡有救命的藥,你說他一直不表態,是什麼個意思?」

  宣懷抿淡淡說,「我又不是姓白的,我哪裡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展露昭哼了一聲,「你不是最會猜別人的心思?用不著的時候,你猜得起勁。如今用得著了,你又裝什麼傻?」

  宣懷抿今日,也不知為何,脾氣和平日有很大的不同,很有由著自己性子的意思,聽了展露昭的話,便把臉一甩,反抗地說,「我不猜。」

  展露昭正在緊張中,心緒本就不好,見他如此不合作,更是惱火,便把腰上的皮帶解了,刷地抽出來要打人,第一鞭還沒下去,敲門聲又來了。

  展露昭心裡一跳,心忖大概是白雪嵐那頭談判的人終於來了,立即把皮帶往床上一扔,口裡威嚴地說,「進來!」

  挺著身在房中站著。

  不料房門打開,倒是張副官精神抖擻地走了進來。

  展露昭期望連番落空,先是驚訝,後是失望,接著一腔失望便成了怒火,竟朝著張副官很嚴厲地說,「我這病房他娘的就是個戲園子!誰想進就進!」

  張副官被斥責得愣了好一會,才賠笑道,「軍長的病房,誰敢擅進?我是奉司令的命來執行公務,在外頭聽見您說進來,我這才敢進來。」

  展露昭剛才確實說了進來兩字,不好為這個罵他,便冷著臉問,「過來幹什麼?」

  張副官把腋下夾的一個公文包拉開,答說,「昨天談妥的貨物運送安排,司令要我向軍長做一番報告。」

  他還待說,展露昭拿出堅決的手勢制止了,說,「現在沒空,你回去吧,明天再報告。」

  張副官沒法子,只好把拿出來的文件又收拾進公文包,正要出去,病房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報告!」。

  護兵從外頭進來,對展露昭說,「軍長,海關來了個姓孫的副官,說是海關總長有事請教,想請軍長到樓下談一談。」


  展露昭還未做聲,宣懷抿冷喝道,「海關總長有事請教,怎麼要我們軍長到樓下去談?你出去和那個孫副官說,叫白雪嵐親自來,不然,也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護兵把眼睛朝展露昭一瞥,還想等軍長的指示。

  宣懷抿往椅扶手上一拍,命令道,「你聾了嗎?就照我的話去說!」

  那護兵見展露昭沒有說話,知道軍長是不反對的,才應了一聲是,出門把宣懷抿的話對等在外頭的孫副官重複了一遍。

  病房裡,宣懷抿呵斥了護兵一頓,等護兵走了,臉上又浮出友好的笑容,問展露昭說,「軍長,我這樣處置,你生不生氣?」

  展露昭此時已經醒悟過來,自己是要和白雪嵐談判的,怎麼可以不擺出威勢來?其實並非他想不到,而是等了這一段時間,心裡格外不安定,以致於聽說海關來人,竟有鬆了一口氣之感,可見那白雪嵐何等可惡,愛人性命懸在刀口下,他還有心思做這等心理戰。

  因此,對於宣懷抿代自己表態,展露昭不但不生氣,反而是感激的。

  展露昭說,「你做得很好,我有什麼可生氣的?要你做我的副官,不就是大事上提個醒?很好,應該讓姓白的過來。」

  他也不站著了,叫人搬了把椅子來,坐在房裡,大模大樣地等著。

  不一會,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又隱約有護兵吆喝問話。

  一個護兵進來報告說,「軍長,海關的白總長來了。」

  展露昭說,「請他一人進來,不相干的人都攔了。」

  護兵領命去了,隔不多時,房門推開,白雪嵐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這層樓可算是廣東軍的地盤,而這間病房,又算是地盤中的重地,以白雪嵐和廣東軍的仇恨,這般孤身過來,和孤身入虎穴差不多。

  一進房中,就見裡面三個人,都拿眼睛瞪著他。

  展露昭大馬金刀坐著,宣懷抿和張副官站在他身後,一左一右伴著,氣勢很有些嚇人。

  換了別個,在這種情勢下,必定是驚懼而屈辱的,偏偏白雪嵐一副很鎮定的樣子,踱進房裡,對著展露昭,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房中的人都不禁一愣。

  都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被要挾而來,場面話總要先說幾句,沒想到他倒很光棍,沒做任何頑抗,主動就示弱了。

  展露昭坐著受了他一鞠躬,也不叫他坐,翹著二郎腿冷笑,「這位不是很威風的白總長嗎?你到我這裡,有何貴幹?」

  白雪嵐說,「我來請教展軍長一個問題。」

  展露昭問,「什麼問題?」

  白雪嵐說,「你想要一個活的宣懷風,還是一個死的宣懷風呢?」

  展露昭不料他如此爽快,可謂是單刀直入了,便也不說那許多開場的廢話,回答說,「我有藥,你有人。你把人送過來,他自然不會死。」

  白雪嵐問,「你是要我放棄自己的愛人?你覺得我會答應?」

  展露昭說,「那要問你了。你想要一個活的宣懷風,還是一個死的宣懷風?」

  白雪嵐胸膛微微起伏,沉默許久,說,「我把他看做自己的性命一樣,你要我答應這個條件,那是要我親手把自己的心掏出來。」

  展露昭說,「那你這心,到底是掏,還是不掏呢?」

  白雪嵐說,「為了他能活著,性命我都可以不要,掏心雖然痛,也只能忍著了。」

  展露昭點點頭,笑道,「好!那你現在就把他送過來罷。」

  白雪嵐說,「我答應的事,一定做到。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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