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卦

2024-08-30 04:59:25 作者: 蘇景閒
  秋分之後,天氣就涼了下來。

  玄戈用青瓷小碟盛了一勺湯,嘗了嘗味道,覺得有些淡,又加了點鹽進去。店門被推開,是熟客。

  「今天吃什麼?」

  對方把公文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也沒看菜單,「就一份排骨蓮藕湯吧,很久沒吃了。」

  「嗯,等二十分鐘。」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店裡就兩個人,熟客找了話題和玄戈聊天,說自己之前一個多月都在外地,忙得人都瘦了幾斤。

  玄戈笑著岔了句,「那一會兒多給你裝兩塊排骨,補補。」

  對方雙手合十,語氣誇張,「感恩老闆!」收回手,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老闆家的貓還好嗎?我家那只在鬧脾氣,之前把它從朋友家接回來,結果兩天都沒理我。」

  聽了這個問題,玄戈切蔥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嘴裡回答,「不好。」拿瓷盤來裝好蔥花,他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給他帶吃的回去的那天晚上就跑了,一直沒回來。」

  對方也沒想到找個話題竟然就戳中痛處,有些尷尬,趕緊挽救,「貓都是這樣的,喜歡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它知道誰對它好,總會回來的。」

  說著,又說起自己小時候,爺爺家養的貓半夜跑出去,隔了兩年又回來了。

  後面的話玄戈沒怎麼仔細聽,他把湯盛了一大碗出來,又撒了點蔥花,端到餐桌上,「那就借你吉言了。」

  晚上八點,玄戈早早就關了裝飾燈,拿了本子出來記帳。寫了幾筆,他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總覺得可能下一秒,就會有個人扒到門框上,白著一張臉,氣喘吁吁地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玄戈想,可能是因為對方跑得太快,而想說的還沒來得及說清楚?

  他猜陸爻肯定是知道,自己看見了他的紅瞳,所以才跑得這麼利索。只是,你都不怕我不正常的癒合能力,我為什麼就一定會怕你的紅瞳?

  這種單方面的逃避真的讓人很無奈。

  而且走就走,走之前竟然還把什麼事都做好了,連陽台上焉巴巴的薄荷都被澆了個透。

  合上帳本,玄戈手指隨意地勾著鑰匙串去關門,越想心裡越氣,覺得要是真能再見到人,一定要先把人罵一頓,講講不辭而別什麼的真不值得提倡和發揚。

  腳下踩過落葉,玄戈又有些憂慮——天氣冷得快,也不知道陸小貓有沒有錢買厚衣服。

  陸爻又感冒了。

  他手裡抱了一包抽紙,坐在路邊的一棵老銀杏下面,旁邊用三塊小石頭壓著張白紙,上面寫著「算卦」,裝備非常簡陋。又因為年紀小,看起來也沒什麼高人風範,生意極為蕭條。

  風吹過去一陣,陸爻打了個噴嚏,眼淚都跟著出來了,他抽了張紙擦擦,覺得秋天果然是一個讓人淚流滿面的季節,太不友好了!

  就在陸爻糾結著,自己要不要去買頂白色假髮來戴戴,試試看「鶴髮童顏算命高人」的路數走不走得通時,一輛大紅色的小跑忽然停在了他面前,輪胎和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陸爻沒什麼精神,昨天死氣發作,窩在小旅館硬邦邦的床上,一晚上全身又冷又痛,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起床後發現自己又感冒了,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於是等程驍降下車窗玻璃,取了墨鏡準備打招呼時,就發現陸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一雙眼像是能看進人心裡去。

  他人一哆嗦,有些膽戰心驚地問,「陸大師,您……您是又算出什麼了?」

  上次他車半路爆胎,十分巧合地停在了陸爻算卦的攤子旁邊,因為等著無聊,就算了一卦。結果被預言三天之內手臂定會被金屬物器所傷,還會骨折。

  程驍堅定地不相信這些不科學的東西,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拒了各種局,連著三天都宅在家裡修身養性。沒想到第三天晚上,洗完澡之後拖鞋上沾了水,下樓時一腳踩滑,整個人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但奇蹟的是,這麼高滾下來,他竟然只有前臂骨折,手在拉扶手時,被金屬雕花給劃傷了,其它什麼問題都沒有。

  等他從醫院醒過來,只想說——這他媽也太神了!

  聽清楚對方說的話,陸爻暈乎乎地搖了搖頭,勉強打起精神,「是你啊,想算什麼?」

  程驍見陸爻終於搭理自己,趕緊開門下車,雙手抱拳,「陸大師,請救小弟一命!」他臉皮厚,完全沒把至少五歲以上的年齡差放在眼裡。

  「上次算,最近不都沒有大災嗎?」陸爻回憶了上一次程驍的卦象,「財運亨通,事業順遂,除了招爛桃花以外,都挺好的,你什麼命需要我救?」他把程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擔心是不是自己算卦的準確度又有了偏差。

  風有些大,程驍拉了拉風衣,連著點了好幾下頭,笑嘻嘻的,「大師您說的都沒錯,可我這不是遇到大事兒了才趕來找您嗎,今晚上我兄弟組了個局,賽車的,特刺激,就叫我去,我當然特別心動啊!我骨折在家養了一個多月了,你不知道,我被我媽那些豬蹄雞爪的湯湯水水灌得——」

  「請陳述中心思想。」

  「呃,晚上有賽車,小賭,但輸了丟面兒,懇請陸大師現場指揮!」

  陸爻心裡有點動搖,他長這麼大還沒看過賽車的現場版,但感冒了又不想到處跑,只想回去捂著被子睡一覺。

  想了想,他乾脆給自己算了一卦——北方,故人來。心裡一跳,陸爻猛地抬頭看向程驍,「你那個局,地點是在城北嗎?」

  「就是城北!大師您怎麼算出來的?」

  沒回答這個問題,陸爻垂下眼,手指揣進衣服口袋裡,無意識地捏緊了裡面放著的三個硬幣。

  ——他以前見過這個卦象,只不過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故人。

  直到硬幣都沾染上了他的體溫,陸爻才給了答案,「我去。」

  坐上副駕駛,陸爻又後悔了——要是去了,玄戈真的在怎麼辦?

  糾結了一陣,他還是沒下車,只是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自己留下的紙條他看見沒,回來有沒有生氣。不過應該也不會生氣吧……

  賽車的地方在城北一條廢棄的環山公路上,去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此起彼伏的油門轟鳴聲帶起一陣陣的喧囂。

  程驍明顯很熟悉場地,開著大紅色的小跑一路往裡拐,車燈掠過暗處,能看見各色的男男女女。

  打著方向盤,程驍一邊給陸爻解釋,「一會兒是七台車上場,選一輛下注,您就幫我算算,選哪一輛輸的不是太醜就行。」

  「嗯」了一聲,陸爻看著窗外,已經黑了下來,天上星星不多,但月色很美。他想了想又問,「參賽的人都有哪些?」


  「有業餘但專門參加黑賽的,也有喜歡刺激自己來報名的,不過水平都很高,每次都看的我想自己下場跑幾圈兒,就是這斷手太阻礙發揮了。」

  陸爻點頭,心裡跟打鼓一樣,更緊張了。

  到了地方,陸爻下了車,旁邊有人在問程驍,帶的是誰,程驍得意洋洋地開口,「請來的必勝法寶!看爺爺我讓你們一個個把褲子都輸掉!」得了一陣鬨笑。

  陸爻往四周看了一圈,沒有看見熟悉的人,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九點準時,比賽開始。程驍站看台上緊張得不得了,「陸大師,現在就來了六台車,我應該買第幾號?」

  沒看賽場上的情況,陸爻只看了眼卦象,「選七號。」說完他抬眼,就發現場上果然只有一到六號停在起跑線後面,正在做準備。

  這時,突然有一陣油門的轟鳴聲從遠山中傳來,如凶獸咆哮,沒一會兒,一輛車就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對方的重型機車車身漆黑,像是要融進夜色一般。

  裁判員揮了揮手裡的小旗,表明這就是七號。

  程驍很緊張,「陸大師,就買這個七號對吧?」

  陸爻根本沒聽清楚程驍說的是什麼,胡亂地點了點頭。他盯著機車上戴黑色頭盔的人,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視線像黏在了對方身上扯不掉。

  七號卡著時間到的,也沒去做賽前準備,直接就把車開到了準備線後面。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三分鐘,他左手利落地摘下頭盔,單腳踩在地上,肌肉緊實的長腿吸引了不少視線。

  點燃了一根煙,旁邊很多人都在打量他,甚至有人還在高聲喊著「七號」,他也沒搭理,雙眼微微眯著,眉宇間壓著一股子戾氣。

  盯著那點金紅的火星,陸爻覺得自己都聞到了那絲夾雜著一點菸草氣息的薄荷味兒。

  接下來,連著六場,程驍都按照陸爻說的買七號,場場必贏。結束之後,程驍興高采烈地去自己兄弟那邊實力吹噓了一波。覺得自己今天贏得這麼漂亮,都是陸爻幫的忙,於是又跑回來,極力邀請陸爻一起去酒吧續攤。

  陸爻心裡正上上下下的,沒聽清程驍說的什麼就直接拒絕了,手心裡的硬幣都被捏得有些燙。

  程驍正準備繼續勸,突然就聽見旁邊有人說話,「他不想去。」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左手上提著黑色頭盔,硬底靴子踩在地上,發出沉穩的腳步聲。認出對方就是之前那個七號,程驍有些懵。

  眼神還帶著點戾氣,玄戈把薄荷煙丟地上踩熄,站到陸爻面前,好久都沒說話。陸爻手心的汗把硬幣都快沾濕了,正緊張,就發現玄戈靠近了一點,夾裹著秋夜的涼氣,聲音有些低啞,

  「你餓了嗎,回去我做蛋炒飯給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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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一個油門轟轟的大心心~早安愛你們!

  才寫好,所以一會兒依然改一下錯別字~麼麼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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