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婆婆看著完全回不過神來的易述,聲音緩和,「當年,你做的沒有錯,白彥能夠選擇自己的死法、死在誰的手裡,比起其他人來,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閱讀sto55.COM」
「幸運?」易述突然笑起來,卻比哭還要難看,他握緊手指,手背上青筋鼓起,嘶啞道,「這叫什麼幸運?這算什麼幸運?」
仰著頭往上看,喉結上下移動,「如果不是我帶著他,一起去參加玄術師的考試,如果不是我……他就只是一個普通人,開一個私房菜館,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易述的聲音哽咽起來,「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啊……」
每一時每一刻,自責都在不斷加深,他的後半生一直都在悔恨,每一次午夜閉上眼,都是友人的模樣。
龍婆婆有些不忍,被勾起回憶,眼睛也有些紅。
她擦了擦眼角,看向陸爻他們,勉強維持了聲音的平穩,「二十幾年前的事,應該沒有長輩對你們提起過。」可能是感覺有些冷,她伸手攏了攏外套。
見陸爻他們搖頭,龍木棠開口說到,
「事情最開始,是一次偶然,在一座古墓里發現了一個墓室。你們都知道,現在玄術的傳承是有巨大的斷層的,像薛家、陸家這樣的家族傳承,算是保存得比較好,但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逐漸凋敝。」
她語氣感慨,「據說在千年前,玄術師力量極為強大,卦師可以看破命數甚至掌控國運,占星師可以憑藉占星術溝通上天,風水師可以感氣點穴連接大地,刻紋的力量甚至可以讓人飛天遁地。」
陸爻想起曾經在陸家先人留下的手札上,確實看到過一些記載,不說千年前,就是四五百年前,玄術師的地位也是超然的。相應的,想要學習玄術的門檻,也是極高。
龍婆婆嘆息,「但現在不是了,刻紋大多數都已經失傳,留下來的,也少有人能夠施展出刻紋的全部力量。占星術式微,陣法式微,風水師局限,卦師更是變成了測命數算吉凶的工具,整個玄術界都逐漸衰頹。我們都發現了這樣的趨勢,但我們每一代都無能為力。但是在發現那個墓室之後,就不是這樣了。」
薛緋衣忍不住開口問,「是那個墓室里,有什麼東西?」
「嗯,對。」龍婆婆點頭,「當時進去墓室的人里,也有我。墓主人的身份無法確定,但墓室當中,卻有許許多多已經失傳了的玄術,當時震撼的心情,我現在都還記得清。」
「那為什麼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
「因為裡面的東西,輕易不能動。」龍婆婆說得很細緻,「你們學玄術,應該都知道等價交換吧?」
看陸爻和薛緋衣點頭,她繼續說到,「那墓室裡面的東西,其實並非是邪術,只是把等價交換發揮到了極致。就像遠古的人祭祀神明需要殺活人,用那間墓室裡面的玄術,也需要極大的代價,人命都是輕的。相應的,力量確實極為強大。」
陸爻明白過來,力量強大的同時代價也極為巨大,那麼現世之後,就是災難。
果然,「所以經過商量和爭執,我們沒有把這件事透露出去,毀掉了其中一部分之後,重新封閉了墓室。當時也有人提出,可以把一些不那麼殘忍的拿出來,畢竟玄術界衰頹至此,確實很需要,說不定可以扭轉頹勢。」
「沒有拿出來吧?」薛緋衣也跟著緊張起來。
「當然沒有,當時我十分敬重的一個前輩,說了一句話。他說啊,人,是非常可怕的,永遠都不要小看人類的貪-欲。」
龍婆婆端著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我想想,這之後就再沒人提這事了,變成了秘密。但還沒過兩年,就出事了。」
她眼神透出難過,以前的場景都還歷歷在目一般。
「最開始是一個七十多歲的前輩,將自己六個子孫全數殺了,用來血祭,目的是延長自己的壽命,但遭到了玄術的反噬,失去神智之後,傷了很多人。後來,接連出現了好幾件差不多的事。於是一起進墓室的人紛紛開始懷疑,是中間有人背叛,把墓室的存在說了出去,並且已經有墓室里的東西流了出來。」
下意識地抱著星盤,薛緋衣有些遲疑地開口,「那這樣不會……相互懷疑嗎?」
「會,肯定會,」她神色有些悲哀,「因為相互懷疑和不信任,玄委會那兩年的爭鬥極為殘酷,我的上一輩,一小半都在爭鬥中離世了,極為……悽慘。剩下的一部分前輩,也都心灰意冷,沒了蹤影。」
說著,她看向陸爻,「這就是,我知道背後的人肯定隱藏在玄委會裡,但我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查的原因。並不是不作為,而是這件事,是太多人的疤,也太怕重蹈覆轍。」
陸爻點頭,明白了其中的用心,「那後來呢?」
「內鬥殘酷,外面也亂,很多人都沉迷邪術失去了心智,為了力量不擇手段。後來資歷老一點的,像陸爻你的外公外婆,小壯的爺爺,年輕幾歲的像鍾淮南、易述、白彥,都發覺再這麼下去,我們的玄術就真的要斷絕了,所以就開始去查,去阻止。」
說到這裡,她停了好一會兒,隱去了過程,也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過程註定是極為艱難的,反正到最後,活下來的沒幾個。那個墓室里的東西,也直接被銷毀了。這麼些年都風平浪靜的,原以為二十幾年前的事情,已經打上了句號。我就想著啊,守好前輩用命換來的這個攤子,到我死,也就無愧於心了。卻沒想到,平靜竟然只是表面而已。」
一直沒有說話的易述突然開口,「小陸。」
陸爻連忙應了一句,「易前輩?」
「能說說,白彥……」單是提起這個名字,都十分艱難,他緩了緩呼吸,「是怎麼回事嗎?」
心情也變得沉重,陸爻點頭,「我第一次看見……他,是從您這裡吃了晚飯離開,玄戈去取車,他趁著這個時間差,來找我說了兩句話,應該是來試探我的反應。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假冒的,但注意到了一個極小破綻。」
他接著回憶道,「第二次,是在玄戈出門之後,他可能確定我沒有識破偽裝,就想來家裡找我。但走到樓下,接到一個電話,可能是收到了玄戈馬上會回家的消息,直接就走了。」
龍婆婆聽得認真,「這兩次,你發現了他是假冒的嗎?」
「沒有,他和玄戈非常像,包括表情和小動作,而且我也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接下來說的,會涉及到玄戈器靈的身份,陸爻朝龍婆婆比了個手勢。
龍木棠點頭,「沒關係,你說吧,易述已經發過誓了。」
玄術師發的誓,約束力都非常強,陸爻放下心。
「第三次就是今天,他偽裝成玄戈來接我。我套了他的話,主要的疑點是,第一,他取代了玄戈,和我連上了血契,同時,他擁有玄戈幾年的記憶。」
陸爻現在分析起來,覺得應該是因為靈髓,也被血契認為是玄戈的一部分。否則,血契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更改。
「第二,他的目的,是抹殺掉玄戈的意識,並獲得我的信任。第三,他說元水在我身上,元水應該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遲疑道,「我覺得背後那個人,有可能是想通過我和卦盤的血契,控制什麼東西,但這其中的關鍵我還沒想明白。」
「嗯,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有起疑心,」龍婆婆眉心皺起很深的紋路,語氣很沉,「那你很有可能憑藉血契和記憶來判斷真假,從而抹殺掉真正的玄戈。」
「對。」想到這個可能,陸爻心裡都還會發慌。
察覺到他的心情,玄戈伸手握了握陸爻的手。
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發出低沉的「咚」聲,龍婆婆表情嚴肅,「從這件事來看,背後那人十分精通傀儡術,但傀儡術失傳幾百年了,他能拿到手,很可能和墓室有關。而那人的目標也很明確,在你、離火浮明盤的器靈,還有元水。」
薛緋衣插了句話,「可是,為什麼目標只對準了小陸爻和玄戈,沒有找上我和清河?」
「我猜測,或許是屬性的問題,卦盤五行屬火,星盤屬木。」說完,龍婆婆心沉了下去。如果真的和墓室有關,那他們在明,那人在暗,根本就不能確定,對方手上到底還有多少邪術。
易述聽完陸爻的描述,「我記得清楚,當年因為邪術而死的人……都是玄委會一起處理,我親自把白彥送過去的。」
他聲音很輕,視線落在空氣不知道哪一點,「龍木棠啊,你說,是不是被邪術死氣侵蝕的人,都變成了最好的傀儡煉製材料?」
「嗯。」龍木棠眼睛有些紅,聲音發顫,眼前浮現出無數熟悉的面孔,「如果沒想錯,他們必然有不少都像白彥一樣,被做成了傀儡,被驅使,最後碎裂,被丟棄。」
說到這裡,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陸爻沒說話,雖然不認識那些已經去世的人,包括他沒有見過面的外公外婆。但僅僅是設想有一天,他自己身邊的朋友被煉製成了傀儡,那種怒氣和恨意,就感同身受。
等龍木棠和易述的情緒漸漸恢復,陸爻才開口,「龍婆婆,我有一個猜測。」
「你說吧。」
「這一次我和薛緋衣在易前輩這裡,被困在了陣法當中,我認為背後的人,是想讓我們將視線都放到易前輩身上。因為假如說,不是……白前輩的出現,那易前輩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薛緋衣也點頭,「我當時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易前輩。」他看了眼被做成傀儡的白彥,忍不住說到,「但是假冒玄戈的傀儡,正好就是白前輩,我認為,要不是背後那個人,不知道易前輩和白前輩很熟。要不就是知道這層關係,但在那個人眼裡,所有的傀儡都只是傀儡,沒有什麼區別,根本不在意。」
而他更傾向於後者。
薛緋衣看了陸爻一眼,兩個人心裡都清楚,假如真的是後者,那麼背後那人,就會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甚至二十年前那場動-盪的根源,也變得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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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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