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燈光很亮,刺得遲綠眼睛有些不舒服。但她沒捨得閉眼,現在的這個博延,和她記憶里一樣,但又不一樣。
他多了些強勢和霸道,甚至可以說是堅定。遲綠捨不得,把這樣的他忽視。
他說的接受,她想過,只要去接受,不要付出任何回報,其實也可以。但她做不到。
以前的那些事,遲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博延的錯,不能怪他身上。可終歸,還是會控制不住的遷怒。
她暫時還沒辦法做到真正的理智,把他和他的父母分開。
她腦子裡浮現了無數個念想,遲綠覺得自己矯情又做作,可偏偏又無法控制。
兩人無聲對視了許久,她率先挪開眼,盯著客廳里還攤開的行李箱,輕聲說:「不行。」
博延一怔。
他垂下眼,眸子裡失落的情緒分明。有那麼瞬間,遲綠覺得他就像是被拋棄的小孩,可憐兮兮的。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忍:「我說的不行,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遲綠一鼓作氣,直接道:「你讓我只要接受就好,我做不到。感情的事,需要雙方付出,只一個人付出一個接受,遲早都會累。」
這個道理,遲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雖然自私任性,還有些不講理,可在某些事情上,她也有自己的底線和堅持。
她確確實實對博延還有些膈應,沒辦法試著和他更進一步發展,但……她又渴望再和他在一起。
遲綠的思想是矛盾的,行為也是。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彆扭,更別說旁人。但沒辦法,現在的她就只能做到這一步。
博延怔楞片刻,錯愕看她。
遲綠瞥著他變了的神色,低聲道:「你也別高興太早。」
「嗯?」博延臉上浮現了些許笑,喉結滾了滾,嗓音沉沉道:「什麼別高興太早?」
「……」遲綠避開他灼灼目光,嘀咕道:「字面上的意思。」
博延挑眉,掃了她一眼:「我不懂這個字面上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遲綠一噎,生氣地瞪了他一眼:「那我不跟你說了。」
說話間,她起身想走。還沒站起來,人被博延抬手壓了下,猝不及防地遲綠沒站穩,往後跌了下去,半靠在了沙發背上。
博延一怔,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看遲綠驚愕的模樣,有點兒想笑。但又覺得這樣會讓遲綠覺得尷尬。他忍了忍,輕咳了聲,「抱歉,沒掌握好力度。」
「……」
遲綠瞪了他一眼,尷尬又無語:「我還以為博老師要對我使用暴力。」
聞言,博延抬抬眼:「嗯?不會。」
他說:「我不家暴。」
遲綠哽了下,扯過一側抱枕放在腿上,不自在咕噥:「你怎麼什麼都能往這種話題上扯?」
博延笑,淡聲說:「怕你忘記。」
至於怕遲綠忘記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遲綠垂下眼,看他落在大腿外側的手。他的手很漂亮,無論是以前拿筆寫字還是敲鍵盤時候,姿態動作都是遲綠喜歡的。
有一段時間,她還很沉迷他這雙手。這雙手,甚至還帶她體驗過不一樣的快樂。
一想到這,遲綠突然覺得臉熱。她眼睫顫了顫,悄悄地打算轉開目光。還沒來得及轉移,博延突然抬手碰了下她臉頰。
遲綠懵了下,感受著臉頰上傳來的觸感。
博延的手指溫度,和她想像中不一樣。她稍有錯愕,擰了擰眉看他:「你手怎麼那麼冷?」
「什麼?」
博延愣怔兩秒,看她緊張的神色怔了怔,笑了笑說:「可能是屋子裡涼。」
遲綠:「……」
她沉默幾秒,側眸望著他手指半晌,突然說:「你是不是在緊張?」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博延緊張時候手會很涼。
雖然他緊張的次數少之又少,但遲綠還是知道。
博延頓了下,很坦然承認:「好像是?」
「……」這直接的,讓遲綠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她「哦」了聲,慢吞吞道:「那就是吧。」
博延看她不安模樣,唇角勾了勾,沉聲說:「別太有壓力。」
「我沒有。」遲綠睇他眼:「這話要送給你。」
博延頷首,從善如流:「好。」
兩人對視片刻,博延到她旁邊坐下,遲綠沒抗拒。
沙發上兩人並排坐著,話題也沒再繼續。
安靜了一會,博延看她:「明天是不是有工作?」
「嗯。」
遲綠也沒問他怎麼知道的,她回國後的行程,博延只要想知道,就沒有人瞞得住。
博延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幾點出去?」
「啊?」
遲綠愣了下,指著說:「七點吧。」
博延點點頭,低聲說:「我送你?」
遲綠抬了眼睫,看著他落在光影下的神色,輕「嗯」了聲:「好。」
話音落下,她順勢道:「那我回去休息了。」
博延點了點頭。
遲綠起身走,博延跟在身後。
到門口時候,遲綠看他要換鞋的架勢,眼皮跳了跳:「你幹嘛?我就住樓上。」
博延偏頭一笑,眉目舒展:「那也得送你進屋。」
「……」
在這種事情上,遲綠一般拗不過他,也不多說。
「隨你吧。」
兩人看了看電梯,也不等了。
一層的樓梯,走上去輕輕鬆鬆的。
到家門口後,博延看她解鎖開門,「早點休息,晚安。」
「嗯。」
遲綠推開門進去,她剛想彎腰換鞋。忽而想起了點什麼,「博延。」
博延回頭看她,目光深邃。
遲綠清了清嗓,直接說:「你等會,我拿個東西給你。」
兩分鐘後,遲綠手裡捧著一個雙耳碗出來。
博延看了一眼,碗還有些大,上面還有一個蓋子,是一套的。
「晚上剩下的,不介意的話餓了可以吃。」她垂著眼看著他腳上趿拉著的拖鞋,語氣平靜道:「但味道不是很好。」
博延直勾勾地望著她,沒出聲。
遲綠舉了那麼一會,有些累了。
她擰著眉頭抬眸,剛想問你是不是嫌棄,便撞進了他的眸眼裡。
在那一刻,他眸子裡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情緒全部曝露在她面前。
遲綠怔住。
她嘴唇動了動,斟酌著該說點什麼好。還沒想出來,博延已經回過神了。
「好。」
他嗓音有些沉,低低道:「不介意。」
遲綠「嗯」了聲,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博延。
她抿了抿唇,聲音也變得輕了很多:「那你快回去收拾休息了吧,我也進去了。」
「嗯。」博延莞爾,眸子裡笑意滿滿:「晚安。」
「晚安。」-
這一夜,遲綠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有過去,也有現在,甚至還有虛幻出來的場景,和博延有關的。
夢裡,她像是一個旁觀者,看完了博延這兩年多的生活。
他過得不開心,甚至非常疲憊。
他並不如外人所見的那麼風光,那麼瀟灑自在。他有很多旁人無法窺見的痛苦和煎熬。
遲綠在夢裡,看到他一個人在家流露出的痛苦神色,看到了他難受的模樣。
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想安慰安慰他,可手碰過去時,他毫無感覺。
每到深夜孤身一人時,博延才會把自己情緒完全表露出來。
……
睡醒時,遲綠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許久,眼淚無意識地從眼角滑落,滴在枕頭上。
許久後,她才側了側身,埋頭在枕頭上盡數發泄自己壓抑很久很久的情緒-
博延在樓下看到遲綠時,盯著她看了半晌。
遲綠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墨鏡,不自在地問:「博老師,你看什麼?」
博延:「早上怎麼戴墨鏡了?」
「啊?」遲綠笑了笑,淺聲道:「今天要去拍GG代言,靜儀姐跟我說可能還會有粉絲,讓我注意些形象。」
「……」
這理由合情合理,博延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再多問。
「嗯。」
他淡聲說:「注意點,不行讓你經紀人請保鏢。」
「……沒那麼誇張。」她笑了笑,托腮望著另一邊說:「再說吧。」
博延點了點頭。
遲綠在拍攝GG之前,要先去工作室和林靜儀見面。
原本,林靜儀說趁著圓圓還沒回來親自過來接她的。但因為有博延送,遲綠拒絕了。
她工作室的地點距離博匯總部不是很遠,博延送她過去再去公司,時間完全來得及。
「工作室怎麼選了這邊?」
遲綠:「什麼?」
她看著窗外景色,面不改色說:「這邊熱鬧。」
「……」
博延「嗯」了聲,淡淡說:「這邊租金高。」
遲綠無言,「我知道。」
她挑釁似地看了一眼博延,不緊不慢道:「我有錢。」
博延看她這驕傲模樣,沒忍住彎了下唇:「嗯,小富婆。」
遲綠聽他這有點曖昧的暱稱,不自在說:「那好像也沒到小富婆地步。」
她回敬博延:「和博總相比,我還差很遠。」
博延:「……」
沒多久,車便停在了遲綠工作室。
她下車,回頭看了眼博延,想了想說:「今天不太方便,下次請你進去坐坐。」
博延笑著答應:「好。」
他沉思幾秒,突然說:「遲綠。」
「什麼?」
博延望著她,交代道:「我待會要出差一趟,可能半個月才回來。」
「……」
遲綠愣怔幾秒,回過神來:「哦。」
她抬起眼睫望著他側臉須臾,補充了一句:「知道了。」
博延還在看她。
遲綠和他對視,問:「還要說什麼?」
博延笑了下,沒再為難她,「沒事,走了。」
「嗯。」
遲綠想了想,又加了句:「注意安全。」
博延頷首。
看博延驅車離開後,遲綠才轉身要進工作室。一轉頭,她便對上了林靜儀打趣的眼神。
「……靜儀姐,你在這幹嘛?」
林靜儀眨眨眼,無辜說:「準備去工作室。」
遲綠:「……哦。」
她反應遲鈍道:「那你先進?」
林靜儀一噎,哭笑不得說:「你才是老闆,我先進去幹什麼?」
聞言,遲綠笑了下:「那我也沒那麼像老闆吧?」
聽到這話,林靜儀還真沒否認。
她點點頭,直接說:「這倒也是,一般的老闆不可能在工作室成立了那麼久也不來看看的。」
遲綠:「……」
林靜儀調侃她,彎了彎唇:「剛剛送你過來的是誰?」
遲綠愣了下,驚訝看她,「你剛剛沒看見?」
林靜儀:「嗯。」
「哦。」遲綠有點小得意地揚了揚眉,神神秘秘說:「那不告訴你。」
「……」
林靜儀哭笑不得,被她給逗笑。
「行,不說就不說吧。」她開玩笑說:「反正遲早能知道。」
遲綠哽了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話。她含糊不清「嗯」了聲:「有可能吧,我們先進去。」
林靜儀看她閃躲模樣,也不催促。
這一天開始,遲綠進入了正式『上班』模式。
模特的工作並不輕鬆,特別是像她這樣的。外人對模特的認知大多數是在秀場見到她們,穿著漂亮的衣服在t台上給大家展示。看到她們光鮮靚麗的一面。
可實際上,私底下的工作生活又累又苦。
遲綠新接的這個開工代言,是一比較親民的服裝品牌。
品牌店遍布全球,是很多人會選擇的平價產品。但因質量好,親民,款式舒服等原因,不少藝人也會購買。
遲綠回國發展後的第一個代言,林靜儀給她選了這麼一個。一個是希望更多人看到她,發現她,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這品牌雖然平民,但口碑不差,不會讓遲綠掉價。
一套又一套的主打服裝拍攝,到後面林靜儀都有些累了。
但遲綠敬業,攝影師再怎麼讓她調整姿勢,笑容,她都一一含笑答應,力求做到最好。
休息間隙,林靜儀快速走了過去,看她腳上踩著的高跟鞋有些頭疼:「累不累?」
「不累。」
遲綠看她:「這點怎麼會累。」
林靜儀無言,想了想也是。
她是知道遲綠曾創下的記錄的。她把手裡保溫杯遞給她,低聲道:「喝點水休息會,待會是不是還有兩套要拍?」
「嗯。」
遲綠抿了口水:「據說是海報照,要求應該更高。」
林靜儀看她淡定神色,開玩笑說:「加油,等拍完請你吃好的。」
聞言,遲綠抬抬眼:「那不行。」
林靜儀詫異看她。
遲綠好笑提醒:「明天有個活動秀去幫忙,你忘了?」
「……」
在有秀的前一天,遲綠很少吃好吃的東西。基本上是青菜水果和麥片酸奶,其他食物一概不碰。
林靜儀:「沒忘,是我糊塗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之前看過遲綠慘的模樣,所以這會做了她經紀人想要對她好一點,才會忽視掉最重要的一點。
對模特來說,吃比練更重要。
而她以前對自己手下的模特,也是苛刻的,但在遲綠這裡,總會控制不住心軟,忘了自己的職責。
遲綠笑了笑,抓緊時間休息了片刻,在工作人員呼喊中,又快速地調整進入狀態。
這天的拍攝,到傍晚才收工。
遲綠拍了秋冬款的海報,還拍了一些日常穿搭,方便品牌宣傳。過幾天還要拍一段代言視頻才算結束。
回到車裡,天已經黑了。
林靜儀坐在副駕駛,回頭看了看蜷縮在后座的人:「晚上吃什麼?」
遲綠看她:「我回去喝杯牛奶就行。」
林靜儀沉默了會,點點頭:「那也行,實在不行也吃點青菜。」
「知道。」
遲綠望著外面的夜景,突然說:「靜儀姐。」
「怎麼?」
遲綠直勾勾看她,突然問:「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博延?」
林靜儀眨眼望著她:「啊?」
她下意識道:「怎麼忽然這麼問?」
遲綠靠在車窗上想了想:「不知道,我就突然想起,之前我回國那一次你見到博延的時候好像想說點什麼,但又沒說。」
「……」
林靜儀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事,她清了清嗓,佯裝在忙說:「是嗎?我不記得了。」
說完,她急急忙忙轉移話題:「明天我過來接你吧?提前幾個小時過去?」
遲綠看她不想提的樣子,也不勉強。
「提前三四個小時過去吧,我去熟練下場地。」
「行。」
把遲綠送回家,林靜儀叮囑兩句,便和司機走了。
遲綠望著留給自己的車尾,無聲笑了笑,抬腳往小區里走。
走到自己住的那棟樓樓下時,她下意識抬頭張望了。
七樓的一邊的房子亮了燈,她熟悉的那間沒有。
到這會閒下來,遲綠才有種博延出差的感覺。明明早上他走的時候,她還沒太大感覺的。
想著,遲綠在心底唾棄了一下自己。她底線從來就不穩,在對博延的這件事情上,立場一點兒都不堅定。
到家後,遲綠喝了小半杯水。
她擔心第二天水腫,沒敢喝多。喝完後去了浴室洗漱,洗完澡出來時,手機里收到了博延發來的消息。
遲綠頓了下,看了眼時間回覆:【嗯,剛到家。】
博延:【晚飯吃了什麼。】
遲綠:【……你問這幹嘛?要我給你參考啊?】
博延:【沒吃?】
遲綠:【……】
她消息剛回過去,博延的電話便來了。
遲綠接通,也不出聲。
博延對她無奈,哭笑不得說:「說話。」
遲綠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垂下眼睫:「說什麼?」
「沒吃飯?」
「吃了點東西。」
博延眉心一跳,略顯無奈:「明天還有工作。」
「嗯。」
博延瞭然,也知道她的習慣。
他沉默了會,淺聲道:「準備睡覺了?」
「不是。」遲綠打開電視,搜索道:「準備看會吃播再睡。」
博延愣怔幾秒,問:「什麼?」
「吃播。」遲綠重複了一句:「你是不是都不知道什麼是吃播?」
博延:「……」
他沉默三秒,哭笑不得道:「那也不至於。」
吃播是什麼他知道,但他不知道遲綠還有這個愛好。
「看吃播解饞?」
「嗯。」遲綠也沒瞞著,直接說:「看著別人吃,我能給自己洗腦自己也吃到了。」
博延無言半晌,低聲問:「喜歡哪個吃播?」
遲綠掃了眼,說了兩個名字,「你有興趣也可以看看,還挺有意思的。」
博延:「好,那我掛了。」
「拜拜。」
博延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偏頭扯了下唇角。
這個『拜拜』說的,還真有點沒良心。
他剛想放下手機繼續工作,又忽而想到了什麼,點開手機搜索看了會,轉而退出。
……
遲綠看吃播,以前是覺得解饞,後來是習慣了。
她偶爾有什麼想吃不能吃的東西,也會看吃播。她會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看著別人吃了後她也吃了,就不會那麼餓也不會那麼饞。
這方法雖然很幼稚,但對她有用。她是愛吃的人,偏偏職業不允許,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只能用這種方法控制。
看了半小時,吃了差不多也看飽了。
她瞅了眼手機時間,正思索著是再看一會還是去做半小時瑜伽時,門鈴聲響了。
遲綠挑了挑眉,透著貓眼看了看外面站著的人,有些意外。
「您好,外賣。」
遲綠頓了下,把門打開。
外賣員對著她笑了笑,淺聲道:「遲小姐嗎?」
遲綠點點頭。
來人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她,淺聲說:「這是您的外賣。」
遲綠「嗯」了聲,淡淡說:「謝謝。」
拎著外賣回到客廳,遲綠看到了訂單上的備註。
她不用多猜,都能知道點單的人是誰。
遲綠盯著看了幾秒,拿著拍了個照片發給博延。
遲綠:【博老師,你是想讓我今晚不睡了嗎?】
博延:【?】
遲綠:【吃完這份外賣,我起碼要跑步三小時。】
博延:【熱量不高,你喝點湯。】
遲綠沒及時回復。
半小時後,博延收到了遲綠新發來的消息。是外賣吃光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