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氣氛因為這一句話凍結起來。
言硯被紀覺川冰冷的聲音嚇了一跳,但又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眼睛無措地眨了眨,還以為他是真沒聽清楚。
剛想再重複一遍,紀覺川就看向站在門口一臉緊張的陸極:「把門關上。」
陸極愣了一下,猶豫地看了言硯一眼,帶著盛陌聞退出門外,把門帶上了。
言硯茫然地看著門被關上,又轉過頭看向紀覺川:「不是要去吃飯了嗎?」
怎麼又讓陸極和盛陌聞出去了,難道是有什麼悄悄話要跟他說?
只是現在的氣氛似乎有些奇怪,他站在辦公桌前,紀覺川坐在辦公桌後,倒有點像是訓導主任訓話的樣子。
言硯以前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被老師訓過話,但他經常去辦公室給老師幫忙,也見過壞學生被訓話的樣子,跟他現在和紀覺川之間的氛圍一模一樣。
乖學生言硯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眼眸微微睜大,等著紀覺川說話。
空氣沉默了許久,終於聽到紀覺川開口:
「他是誰?」
言硯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原來是對主角受感興趣呀,他都要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了。
「他是盛陌聞,我聽到陸助理叫他總監,好像是很厲害的人。」
他記得書里描寫的主角受確實很厲害,他能力出眾,剛畢業沒多久就坐上了總監的位置。
雖然細節記不太清了,但總之主角受很厲害就對了。
這句話說完後,紀覺川的臉色更差了些。
盛陌聞的確是很有才華的人,紀覺川對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印象,但這些話在言硯嘴裡說出來,他就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哪怕那些話只是在陳述事實,可他就是覺得言硯是在誇讚盛陌聞。
不過就是總監而已,也就言硯會滿眼星星誇人家厲害了。
紀覺川頓了一下,又問:「你認識他?」
他記得盛陌聞家境普通,跟言家應該扯不上關係,兩人怎麼會認識?
「對呀,他人可好啦。」言硯連連點頭。
不但關注了他的直播帳號,還看出他頭像的含義,說話又那麼溫柔。不愧是主角受,真是個大好人。
雖然清楚他已經問得太多,但紀覺川眉頭皺了又皺,還是問出了口:
「你跟他怎麼認識的?」
言硯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沒多想就回答:「下午在公司認識的呀。」
說完,又繞過辦公桌走到紀覺川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們什麼時候去吃飯呀,我都餓了。」
他這幾天習慣了跟紀覺川撒嬌,現在也不自覺地放軟了聲音,水潤的眸微微垂著,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紀覺川薄唇緊抿,漆黑的眸子裡隱隱有些怒火。
下午在公司認識的,那就是說這兩人認識還不到一天?
才認識這麼一會兒,就被人迷得團團轉,還把人帶到這來,再過幾天是不是就能更親密了?
言硯能在跟他認識的第二天就喊他老公,那對別人是不是也一樣?
「我不是讓你不要隨便跟別人說話嗎?」
言硯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鬆開了拉他袖子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
他當然記得中午的時候紀覺川叮囑他不要隨便跟別人說話,可那不是擔心他把婚約的事說出去嗎,他也沒告訴任何人呀。
猶豫了一下,他小聲解釋:「我沒有說我們有婚約的事。」
紀覺川額上青筋跳了跳,只覺得怒氣在往頭頂冒。
連跟他的婚約都要隱瞞,就為了那個才認識半天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因為言硯隱瞞他們的婚約而生氣,明明公司里沒人知道他跟言硯的婚約才是更好的,可他就是壓抑不住心裡的怒意,還有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酸意。
像是怒極反笑般,他挑了下眉,臉上的冷意褪去,「那你帶他上來幹什麼?」
見他臉色緩和,言硯還以為自己剛剛感覺到的冷意是錯覺,心裡鬆了一口氣,「他邀請我一起吃晚餐,我想等會讓他跟我們一起去。」
空氣安靜了下來。
言硯心裡有些忐忑,他難道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過了半晌,他聽到紀覺川的聲音。
「言硯。」
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但言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心中的警鐘被敲響。
這是紀覺川第一次喊他名字,可這明顯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跟他去吃晚餐,還是跟我去?」
言硯怔了一下,看了看門口的方向。
就不能一起去嗎?
他這個動作顯然被紀覺川誤會。
辦公椅往後一退,紀覺川站起身,沒再給他眼神,徑直往門口走去。
言硯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種架勢,他被紀覺川寒冰似的臉色嚇了一跳,臉色有些蒼白。
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到紀覺川是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紀覺川會突然生氣,可他不由自主有些害怕,咬了咬唇追上去,拉住紀覺川的衣角。
「我跟你去。」
紀覺川腳步頓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放慢了腳步,讓他能跟得上。
辦公室門打開,站在門外等著的兩人都立刻看過來。
陸極一眼看到跟在紀覺川身後眼圈紅紅的言硯,心裡咯噔一聲。
他想起自己以前剛畢業沒多久,還沒成為老狐狸的時候,曾被紀覺川訓哭過幾次。
那時候公司才剛剛起步,紀覺川對待任何事情都嚴格苛刻,稍微有點差錯就會被他訓斥一頓,而陸極那時候又才剛進入社會不久,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得不行,幾次被訓完後都要躲在洗手間哭一陣。
明明是相仿的年紀,可紀覺川就是自帶一種威壓感,訓起話來毫不留情。
現在看到言硯漂亮的眼睛紅了一圈,可憐兮兮的樣子,陸極第一反應就是完蛋。
紀總不會把自己老婆當下屬一樣給訓了一通吧?
盛陌聞也注意到了言硯狀態不對,他皺了一下眉,上前幾步:「言硯,你……」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就看到紀覺川往前走了幾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言硯擋在了身後。
言硯從紀覺川身後探出個腦袋,眼裡還有水光:「陌聞,我今天不能跟你去吃晚餐了,對不起。」
聽到言硯對盛陌聞的稱呼,紀覺川剛降下去的怒火又有燒起來的趨勢。
剛剛對著他喊紀先生,現在對著別人倒是喊得親密,到底誰才是他未婚夫?
盛陌聞則是眉頭皺得更緊,他覺得言硯和紀覺川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盛總監,你還有事嗎?」
男人聲音里的不快顯而易見,盛陌聞有些詫異地看了紀覺川一眼,略思索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路,「沒事了。」
陸極鬆了一口氣,趕緊上前打圓場:「盛總監,我送你下去吧。」
他帶著盛陌聞進了電梯,在盛陌聞疑惑的目光中快速按下關門鍵,把紀覺川和言硯兩人隔在門外,這才徹底放下心,又搓了搓手臂。
剛剛那是什麼地獄級場景,再不撤他命估計都要掉半條。
等走廊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後,紀覺川才按下電梯,一言不發等電梯上來。
他不說話,言硯也不敢出聲,只是垂眸盯著地板看,一隻手悄悄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出公司,趙叔已經在公司樓下等著,兩人剛上車,他就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不對。
他從後視鏡多看了幾眼,心裡有些納悶。
今天來公司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過了一個下午就成這樣了。
趙叔打著方向盤駛上馬路,問了一句:「紀總,是去崖口閣吃飯嗎?」
下午的時候紀覺川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去預訂崖口閣的位置,崖口閣是一家很有特色的餐廳,位置很難訂到,好在老闆跟紀覺川有過交情,很痛快地給他留了個位置。
他看到紀覺川似乎心情不好,擔心計劃有變,就多問了一句。
言硯肚子早就餓了,聽到這一句,悄悄抬起頭去看紀覺川。
生氣歸生氣,飯還是要吃的吧?
紀覺川像是沒察覺到他的目光,淡淡看向車窗外:「不去了,直接回家。」
言硯怔了一下,張嘴想說什麼,最後扁了扁嘴,什麼也沒說。
車子很快到了別墅門口。
在趙叔擔憂的目光下,紀覺川和言硯一前一後,沉默地進了家門。
進門後,紀覺川就上樓去了書房,留言硯一個人在客廳。
剛走進書房,紀覺川就拿出手機,讓人把崖口閣的菜打包好送過來,因為不知道言硯的口味,就讓那邊把所有的菜都做一份。
打完電話後,他在沙發上坐下,往後一仰,抬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經不對,他很少對公司以外的事有這麼大的情緒,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他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卻偏偏要這樣小題大做。
就像是想讓言硯知道他不開心了。
無不無聊。
那邊言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了一會呆,直到肚子叫了一聲才回過神,揉了揉肚子。
總覺得現在的情景有些熟悉,他跟紀覺川第一天見面那次好像也是這樣,訂好了餐廳位置又因為紀覺川的一句話沒去成,害得他餓肚子。
為什麼跟紀覺川一起總是會讓他餓肚子?
言硯撇了撇嘴,拿出手機,想看看手機上有沒有外賣軟體。
剛打開手機,門鈴聲就響起。
他往二樓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去開了門。
「紀先生……呃?」門外的人看見是他,臉上露出些驚愕,然後很快反應過來,「這些是紀先生訂的,需要我幫您拿進去嗎?」
言硯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看了一眼那人手上提的七八個大袋子,點了點頭,帶他走到餐廳。
那人把東西放在餐桌上,說了句「用餐愉快」就離開了。
言硯把袋子裡的菜都端了出來,擺滿了一整桌,他咽了下口水,有些猶豫不決。
這些應該是紀覺川訂回來自己吃的,他要是吃了會不會不太好?
想了一下,他又拿起了筷子。
紀覺川中午說好了要帶他去吃飯,晚上卻又食言,他就算把這桌全部吃完了也是應該的!
言硯義憤填膺地在餐桌旁坐下,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餐桌上的美食。
雖然心裡想著要把所有菜吃完,一口都不給紀覺川留,但他還是很快就吃飽了,桌上的菜只有一點動過的痕跡。
吃飽了肚子,心裡的怨氣消去不少,言硯看著桌上全被自己「雨露均沾」過的菜,有些心虛地朝二樓看了一眼,溜回房間去了。
晚上等紀覺川從書房出來,就發現客廳已經沒了動靜,他去餐廳看了一眼,一雙用過的筷子擱在碗上,桌上的菜也有動過的痕跡。
他心裡不著痕跡地鬆懈下來,轉身朝樓上走去。
推開房門的時候,裡面仍是靜悄悄的,他走進去,看到言硯已經躺進了被子裡,沒有像昨天一樣坐在床頭等他。
紀覺川抿了抿唇,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雖然床上的人只從被子裡探出了半個腦袋,但那不停顫抖的長睫還是能看出他沒有睡著。
他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有些過分,不該在公司莫名其妙對言硯冷臉,也不該說好了帶他去吃晚飯卻又食言。
任誰被這樣對待,都是會發脾氣的。
可他偏偏不想看言硯不理他的樣子。
「言硯。」
聽到這一聲,言硯眼睛閉得更緊,呼吸都放輕了。
他實在是被紀覺川下午的樣子嚇到,雖然有些生氣,可更多的還是害怕。
又等了一會,房間安靜了下來,剛剛那一聲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正想著紀覺川是不是離開了,低沉的聲音就又在頭頂響起:
「你還沒跟我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