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搬起石頭
陳鳶走到無頭男屍跟前,眯縫著眼拉著她的魯妙語才鬆了手,小跑著退到眾人身後,只探出半個腦袋觀察。
男屍身上穿的淺藍交領雲紋絲綢直身,正是昨日嚴秉均偽裝成商賈離開義莊時所穿那一身。
靴子也是皂皮靴,鞋底有泥土。
去除衣衫時,魯妙語驚呼一聲。
專心致志驗屍的眾人, 被她嚇了一跳。
南離律中,驗屍時村人、家眷、親朋都是可以在一旁圍觀的,她不信表哥死了,非要監督,誰也不能趕魯妙語走。
此刻她一副羞怯又害怕的模樣,又不想丟臉,半捂著眼, 面向陳鳶責備道,「你怎……怎麼不提醒本小姐一聲。」
知道對方只是想挽回一點顏面, 陳鳶懶得和她一番見識,垂頭繼續查看屍體。
屍體正反兩面一眼就能看完。
廖仵作唱報導,「屍體表面無傷痕淤青,指甲內沒有肉屑,說明死前沒有發生打鬥、抵抗、掙扎。」
「屍體肌膚白皙細嫩,沒有陳舊傷疤,雙手無繭,腳底板也沒太多繭子。」
若是窮苦人家出身,身上不可能沒有傷疤繭子,這屍體表面情況,倒是符合嚴秉均出生於世家公子養尊處優的條件。
皮膚表面實在太乾淨,看不出更多問題,廖仵作當即著眼於斷頸處傷疤。
「切口平滑, 說明刀刃鋒利。」
唱報後,廖仵作皺起了眉。
清豐縣知縣積極發問, 「廖仵作,何故皺眉?」
原本以為脫掉衣服後, 能有更多發現, 結果也沒什麼收穫,廖仵作這才愁眉不展。
抬眼打量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陳鳶,看不出異樣。
或許,她也沒更多發現。
廖仵作回復道,「知縣大人,屬下只是想考考年輕人掌握了多少,想看看陳仵作這一年來學到了多少,能看出多少問題。」
清豐縣的人對陳鳶並不了解,雖然知道她貢獻了一些驗屍技術得到了知府的獎賞,但也知道她才做仵作不到一年,只當她是個有些天賦,卻經驗不足的新人。
此刻聽廖仵作這般說,還當廖仵作是好為人師的癮犯了。
知縣大人頗為欣慰,覺得自家仵作對新人十分提拔,「陳仵作就說說看吧,別怕說錯,你才做一年仵作, 尋常人一年還沒出師呢,你已經相當有天賦了, 若說的不對,廖仵作也好提點於你。」
陳鳶頓覺無語,她不好拂了知縣一番好意。
但廖仵作什麼人,她早就清楚了。
他不像陸興、方淨對她這個女仵作接受的快,又頑固又好面子,此刻怕是擔心直接開始開膛驗屍,暴露他沒有更多發現,會在她跟前丟了丑,才有此一番作態。
資歷老的一些人,的確如此,承認自己不懂、不恥下問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在威宇縣時,看在他年齡大、也矜矜業業做仵作多年的份兒上,陳鳶忍讓他多次,沒想到此刻他又來拿喬。
她恭敬地施禮,「謝知縣大人、廖仵作給晚輩機會。」
廖仵作偷偷舒了一口氣,卻聽她又道,「既然是考驗,不如廖前輩把正確答案寫在紙上,晚輩也將發現寫上,一會兒一一對比,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晚輩也好拿回廖前輩的正確答案慢慢參悟。」
他險些被這話氣暈過去。
話里的意思,豈不是她當真還有別的發現麼?
他若寫不出來,她洋洋灑灑寫一堆,那……那……
她這後輩怎的也不知給前輩一些臉面,原來在威宇縣時克恭克順的模樣都是裝的!
「廖前輩,以為如何?」
廖仵作只覺得她綿里藏針、假模假樣,斜眼打量躲於人後的魯妙語,「想了想,到底是欽差的屍體,拿來考驗後生晚輩的確不妥。」
見她有了反應,廖仵作心下一松,「是我考慮不周了,陳仵作不必當作考教,有何發現不必扭扭捏捏,直接說便是。」
倚老賣老,陳鳶這次不慣著他了,作揖做得更恭敬言辭越發謙遜。
「晚輩入行不久,遠遠不如廖仵作經驗豐富,事關欽差之死,晚輩不敢多言,還望廖前輩不吝賜教,晚輩定當在旁用心傾聽學習。」
對於陳鳶不識抬舉的回答,廖仵作心頭暗恨,尤其對方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盯著自己,簡直把他高高架起。
見他一動不動,魯妙語皺眉不耐煩的叱問,「你這老頭到底行不行?」
「我……」
自打表哥出事,魯妙語就疑神疑鬼了,廖仵作還如此做派,她心中懷疑更甚。
「哼,我本來就不信任你們這些鄉下仵作,這才多找了一個仵作前來相互映證。」魯妙語高高在上的掃過廖仵作和陳鳶,「不求你們驗屍技術趕得上京城仵作,但求你們認真不作假。」
「我一開始也擔心你們暗中串通,經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有了主意。」方才被屍體嚇得慌了神,魯妙語此刻緩過來勁兒,「一會兒有什麼發現,直接各自寫在紙上。」
雙紅腫的眼睛,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刀鋒逼向眾人,「我倒是要看看,哪些狗蛋滔天的傢伙敢謀害朝廷欽差!」
歷朝歷代的確發生過代天子巡各地的欽差被地方上的貪官污吏謀害的案件,魯妙語這句話里的意思,相當嚴重。
嚇得一眾官吏腿軟險些下跪。
若非魯妙語的祖父是三公之一的太子太傅魯稷涵,父親是太常寺少卿魯崇,此刻又有雙魚衛所錦衣衛撐腰,他們哪裡會讓一個小姑娘在此大放厥詞。
知縣大人哆嗦著用濕得不能再濕的手帕抹了一下額頭汗水,多餘的話知縣大人也不敢說,就怕多說多錯。
極力保證道,「魯小姐請放心,廖仵作經驗豐富,一定能查清欽差大人死因,將真兇緝拿歸案。」
「哼。」魯妙語冷哼,指著廖仵作和陳鳶,「你們各自開始吧。」
「……」
京城來的貴人發了話,廖仵作再也推拖不得,本想直接剖屍,哪知轉身就發現,陳鳶拿了紙筆,已經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清豐縣眾官吏還盼望著本縣衙的仵作替他們洗刷京城貴人的懷疑呢,見剛做了一年仵作的小姑娘都寫了起來,更是期待的望向廖仵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