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2024-08-30 10:21:41 作者: 宋昭
  周馳似乎很忙,一頓早餐的功夫連著接了好幾個電話,等最後一通結束,陸煙已經吃完。閱讀

  而對面的桌上,還滿滿當當地放著沒開動的粥、牛奶、三明治。

  男人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繼續吃著放冷的早餐。

  陸煙小弧度地抿唇,多嘴:「冷了。」

  男人意味深長抬起頭,「嗯?」

  「對胃不好。」陸煙補充一句。

  周馳笑了笑,臉上滑過一絲意外,似乎不太相信這關切的話是從陸菸嘴裡冒出來的,「習慣了。你不也這樣?」

  陸煙抽紙的動作一頓。

  哦,她也這樣。

  常常抽菸、吃垃圾食品,還熬夜。

  不停消耗她的身體,浪費她的生命。

  「哦,那隨你便。」

  說著,陸煙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打算離開。

  周馳也沒再吃,放下手裡的勺子,沒話找話:「吃飽了?」

  「嗯。」

  「今天做什麼?」

  陸煙垂了垂下巴,回:「出去一趟。」

  周馳皺眉,想起今天早上的新聞,忍不住多嘴:「去哪兒?」

  陸煙聞言神色不明地盯著眼前的男人,西裝革履、滿臉精英相,鏡片下的眸子裡閃爍著她不知道的意味。

  嚴謹到領口處的扣子都規規矩矩地扣到了最頂端。

  唯一沒變的大概是他嘴角有意無意露出的輕慢、薄涼吧。

  陸煙看了兩眼,收回視線,沒所謂地接了句:「江大。」

  周馳一聽,眉尾挑了挑,薄唇輕啟:「那挺巧,我也去那兒。等我一會兒?」

  幽深寂靜的走廊,陸煙虛靠在牆壁上抽著煙,時不時地抬眼往2302門口瞧一眼。

  那道門依舊緊閉著,沒有任何反應,裡面的人也沒什麼動靜,陸煙不禁想這男人到底是不是故意騙她。

  正想著,新換的手機響了起來。

  陸煙捏著菸頭、掏出手機看了眼,是個老熟人,還是個對她影響挺深的老熟人。

  指尖滑過屏幕。

  一陣沉默後,電話那端的人先行出聲:「最近過得還行?」

  聽著有股黃土高原的味——爽朗、響亮,在人群里很能辨別。

  話里關切滿滿。

  只是讓陸煙多少有些意外,這生活得跟原始人一樣的古董,居然還會用手機給她打電話了。

  「怎麼不吭聲?難道真被那什麼新聞給搞垮了?」

  「沒。」陸煙收回思緒,彈了彈菸灰,回了句。

  「沒就好,我就說你不是這樣的人。打算怎麼處理這破事?要不我……」

  對方還沒說完,陸煙及時打斷:「別,你別給我搗亂就行了。這些事你一個外行人不懂。」

  「害,我就覺著這群網友吃多了沒事幹,要真他媽這麼閒,不如來我這兒干點正事。」

  說著說著還爆粗口了,看來是真給他氣著了。


  陸煙這個當事人倒顯得格外淡定,抽了兩口,陸煙笑著打趣:「徐進,你脾氣越來越爆了。」

  「難不成我還不能罵兩句了,要不是多吉跟我說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這瞎幾把報導故意害人呢。」

  男人說起這事,嘴邊又罵罵咧咧了兩句。

  陸煙忍不住笑,這一笑,煙霧就給嗆喉嚨了,咳得她直不起腰。

  那邊的人嘖了兩聲,「你他媽又抽菸?抽死你得了。上回兒才進醫院沒長記性?我……」

  眼見男人越發有勁,陸煙皺了皺眉,低聲阻止:「差不多得了。」

  「我就菸癮犯了,抽了兩口。」

  「得得得,我懶得管你,你愛怎麼著怎麼著。」

  電話那端,男人光著膀子露出大片肌肉、嘴上叼著一根草,一臉嫌棄道。

  「你那邊忙得怎麼樣了?」陸煙及時轉移話題。

  對面嘆了口氣,張嘴提了幾句:「能怎麼著,三分之一不到吧,物資缺得緊、交通也不怎麼方便,又遠海拔又高,這事還真他媽難。」

  「我下個月過來一趟,有什麼需要的,你發給我,我來準備。」

  「算了,你自己的破事解決了再說。我這邊還能撐一陣兒。」

  談話陷入短暫的沉默,陸煙垂眼盯了幾秒光滑的地面,不由想起幾千里外的藏族村莊。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一眼望去,只剩下一個感受——窮、偏。

  窮到電都沒有,偏到沒人會路過。

  那裡有一群沒上過學的藏族小孩,她提起外面的世界,面對的是一張張興奮的臉,還有一雙雙充滿好奇、渴望的眼睛。

  那一刻,她的心臟在跳動,臉上滾燙。

  除了羞愧還是羞愧,她給了他們希望、期待卻又無法帶他們走出來。

  直到遇到徐進,她才清醒地認識到,光是讓他們知道外面有更大的世界是不夠的,還得讓他們學會靠自己的能力走出去。

  只有走出去了,才能更好地建設未來。

  想到這,陸煙捏了捏手機,低著頭回:「我這兒的事我能處理。你要是信我就把這事交給我,我儘量……募資。」

  「成,我過兩天整理好了發給你。我下午還得幫人送貨,先掛了。你要是扛不住了打電話通知我一聲。」

  「嗯,保重。」

  電話掛斷,手上的煙已經燃到了結尾,陸煙剛走到垃圾桶旁邊掐滅菸頭,還沒來得及扔進去就聽到一陣開門聲。

  陸煙動作緩了緩,順著聲瞧了過去。

  只看到一個背影,後背寬闊、挺拔,露出一個圓潤的後腦勺。

  滴的一聲,門被鎖上,男人轉過身邁腿朝她走近。

  那張臉也逐漸清晰,距離不到兩米,陸煙看到男人緊繃的下顎線才意識到,這男人從來沒變過,骨子裡的痞性、狠勁不過是被他收了起來。

  但不代表他沒了。

  「想什麼?」低沉的腔調響了起來,男人搭話。

  「沒什麼。」陸煙搖了搖頭,結束話題。


  周馳只抬了抬眼皮,見她興致不高,也沒說下去。

  這氣氛自然冷下來,一直到車庫,陸煙猶豫半天最終選擇開后座的門,周馳才單手撐在車門,似笑非笑問了句:「我長得很像你司機?」

  陸煙的手停了兩秒,最後放開后座的門,轉而打開副駕駛,當著周馳的面坐了上去。

  咔嚓一下,系好安全帶,目不斜視。

  周馳見狀眯了眯眼,唇角溢出一聲哼笑。

  是沒把她當司機,當成洪水猛獸了,跟他涇渭分明呢。

  車庫裡,周馳坐在駕駛座半天沒啟動引擎,陸煙忍了不到兩分鐘,扭過頭問:「你到底走不走?」

  「自然是走的。」周馳手搭在車窗,透過後視鏡掃了眼滿臉彆扭的女人,慢悠悠道。

  「哦。快點。」陸煙催促。

  「著急也沒用。」

  「……」

  「我等個電話。」

  陸煙搞不清周馳到底跟她玩什麼把戲,只覺得這男人真的是足夠惡劣,什麼事都往心裡裝,面上半點不顯,狐狸都沒他狡猾。

  「你要是忙,我可以下車。」陸煙說著,手附在車門準備下車。

  兩秒後,陸煙梗著脖子罵:「你他媽鎖車門幹嘛?」

  「哦,安全。」

  陸煙只覺胸腔里不停翻滾著一股氣,正要發火,就聽旁邊的男人不咸不淡地交代:「我不忙了。」

  也不等陸煙回復,直接踩油門,車一下子動好遠。

  等陸煙反應過來,車已經開出了小區門口,正往江大的方向開。

  路上,陸煙還沒消氣,一直拿後腦勺對著周馳,周馳倒是不意外。

  要能跟他和顏悅色就不是陸煙了。

  車開到一半,周馳突然停在了路邊,邊解安全帶邊跟陸煙開口:「我下車買點東西。」

  陸煙沒理。

  直到砰的一聲傳進耳朵,陸煙才轉過身望向那道修長的背影。

  背影繞過石墩,轉進了不遠處的花店,最後消失在了視線。

  陸煙下意識地望著花店門口,門口擺滿了滿天星、紅的藍的粉的都有。

  五分鐘後,男人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束百合花。

  周馳這樣的人走到哪兒都是焦點,他這會兒就拿著一束破花也有不少人往他身上瞧,大膽的還掏出手機拍照。

  陸煙嘖嘖兩聲,沒再看,低著頭玩起了手機。

  沒一會兒,男人重新坐回了駕駛座,那束百合被他放在了陸煙抬頭可見的地方。

  陸煙按滅手機,瞥了眼百合,意味深長道:「送人?」

  「嗯。」

  「女朋友?」

  「……」

  「話說,你送這玩意沒選好,應該送紅玫瑰,多熱情。」

  周馳沒搭理陸煙的陰陽怪氣,只皺了皺眉,解釋:「送病人。」

  陸煙理虧,一時找不到話回,捏了把手,試圖找回場子:「哦,你沒說。」


  「我以為你對這些不大感興趣。」

  周馳慢條斯理地轉動方向盤,重新上路,面上倒是一派和諧,可說出來的話總刺刺的。

  後半段路誰都沒開口,陸煙低著頭翻資料,周馳繼續開車。

  一直到江大門口,周馳還沒拐進去,陸煙突然出聲阻止:「就停這兒,我到了。」

  「不進去?」周馳緩緩停下車,問了句。

  「不了,我要找的人就在這附近。」說著陸煙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這回兒周馳沒攔著,反而複雜地打量了幾眼把自個收拾得很有氣場的女人。

  紅唇、紅裙、香水、十厘米高跟鞋,這幾樣單拎出去可都是武器。

  顯然,她不是來這兒找青春的,是來找場子的。

  沉吟片刻,周馳瞧著那道妖嬈的背影誇了句:「你今天打扮得挺漂亮。」

  關車門的女人一愣,隨之,女人彎著腰趴在車窗,扯出燦爛的笑容,得寸進尺:「漂亮到你情不自禁愛上了?」

  「那可能還差點。」周馳對上陸煙那雙勾人的狐狸眼,輕描淡寫回。

  女人好像並不意外,還頗為好奇地接了句:「差點什麼?」

  周馳不大確定眼前的女人是不是抽了風,一會兒一個樣,讓他難以琢磨不透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只是,今天這女人確實值得夸。想了想,周馳一本正經回:「差點味道。」

  「嗯哼?」

  「差點名花有主的味道。」

  「……」

  ——

  賓利車裡,周馳神情散漫地抬眼掃向對面漸行漸遠的背影。

  人來人往的大學城,她混在一群沒出社會的學生里格外顯眼。

  走起路來,真應了她的微信名——又美又颯。

  「哥???你真到學校來了???我還以為你騙我呢。」

  車窗邊突然冒出一個20出頭的女生,背著雙肩包、扎著馬尾,一臉的青春活潑。

  沒化妝,隱約可見眉眼跟周馳有幾分相似。

  「上車。」

  「噢噢噢,好。」說著,女孩繞過車頭默默上了副駕駛。

  剛上車周嘉月便聞到了一股香水味,吸了吸鼻子,確認沒聞錯,周嘉月雙手撐著下巴、滿臉八卦:「哥哥哥哥,剛剛是不是有別的女人坐過車?!!還是副駕駛!到底誰啊??」

  周馳被鬧得頭疼,面無表情打斷:「你下個月的零花錢不想要了?」

  周嘉月:「……」

  委屈巴巴地瞪了眼周馳,沒再強求,自顧自地拿起周馳買的百合花,轉問:「買百合花送人?」

  「……」

  「女朋友!??那應該買玫瑰花啊。」

  「……」

  周馳也是才知道,不論年紀,女性思維方式差不多。

  周嘉月似乎習慣了周馳的沉默寡言,撇了撇嘴,默默把花放了回去。

  察覺到周馳不急著走,周嘉月解開安全帶,伸了伸懶腰,自言自語似的跟周馳講話:「哥,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


  「就表演系不有個女生,好像叫什麼齊月來著,是夢航公司的老總的女兒。今天早上才爆出來的新聞,我們學校全炸了。」

  「她在我們學校挺出名的,文娛晚會她是禮儀小姐,又白又漂亮,學校很多男生追。」

  周嘉月說到這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女孩皺了皺眉,「就是太白蓮了,經常傳跟這個那個出去吃飯。」

  「那個老總不是還有個女兒,好像是ME的記者陸煙?她最近……挺慘的。不過長得可比齊月漂亮多了,她倆姐妹站一塊兒我絕對投姐姐!」

  聽到陸煙兩個字,周馳眸色暗了暗,眼皮一掀,溢出一句:「周嘉月,你話挺多。」

  「哥!你怎麼這樣!難道你來接我就是為了氣我的?!」

  「你媽讓我周末接你回家吃飯。」周馳語調涼涼道。

  「我媽不是你媽?哥,你信不信我跟媽告狀?」

  男人神色不變,「下車。」

  「???」

  「不載叛徒。」

  「……」

  確認過眼神,周某是她周嘉月得罪不起的人。

  ……

  這邊聊得融洽,另一邊卻是水深火熱。

  江大旁邊的咖啡館,陸煙坐在靠窗處,神色淡淡地翻著菜單,翻了兩頁,陸煙抬眼掃向對面穿著碎花裙的齊月。

  比起陸煙的淡定,對面的齊月顯得異常緊張,死死咬著唇瓣、擺在桌上的手用力攪動著,肉眼可見的害怕。

  「你有想喝的?」打量兩秒,陸煙輕描淡寫問。

  「摩卡。」對面的人小聲開口。

  陸煙若有所思地掀了掀眼皮,合上手裡的菜單,遞給一旁等待的服務生,「麻煩一杯美式、一杯摩卡。」

  「好的,您稍等。」

  等人離開,周圍只剩下陸煙兩人。

  陸煙緩緩摘下口罩、墨鏡、帽子,露出那張冷白、精緻的臉。

  沉默半分鐘後,陸煙出聲打破沉默:「知道我是誰?」

  齊月抿嘴點頭,「知道,爸爸提過。」

  爸爸兩個字讓陸煙愣了兩秒,隨即眼底閃過嘲諷,臉上卻沒有半分變化,「那我也不跟你繞圈子,我今天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齊月張了張嘴,猶豫道:「你是來威脅我嗎?」

  陸煙神情一滯。

  兩秒後,陸煙輕聲笑了笑,反問:「威脅你?」

  「你覺得你身上有什麼點值得我威脅的?就憑你是陸明那見不得人的私生女,還是你這籍籍無名的江大表演系學生的身份,再或者……你這張縫縫補補的臉?」

  果真,齊月年紀太小,只幾句話便被嚇住了。

  這會兒滿臉煞白、眼神躲閃,在社會經驗豐富的陸煙面前毫無抵抗力。

  甚至,直接被碾壓。

  估計不甘心被陸煙幾句話打垮,齊月一臉不服氣,嘴上冒出一句:「他說了,我未來的丈夫是周馳。就是那個一手創立銀安的周馳。」

  周馳?


  陸煙重新打量起對面的齊月。

  滿眼倔強、怯弱,甚至有幾分怨恨,別說,這點倒是跟陸明挺像。

  他們這樣的好像都覺得承認輸了、錯了是一件很難啟齒的事,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卻愛怪罪別人。

  而現在。

  還多了一條——痴心妄想。

  陸煙突然覺得好笑,不知道是該笑齊月的天真,還是笑陸明的愚蠢。

  周馳要是能被他倆隨便擺弄的人,那真就見了鬼了。

  又或者,陸明本身就是找個能聽他話的來聯姻?

  畢竟……

  他也害怕他那做的些事,某天會東窗事發?

  「你笑什麼?」齊月瞧著眼前明媚動人的女人,心底的嫉妒不停翻滾,連帶著表情也漸漸控制不住。

  剛巧咖啡上桌,陸煙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紅唇微動,評價:「年輕挺好。」

  「可惜,不夠漂亮。」

  「你以為你很漂亮?」齊月見陸煙從容冷淡地抽了兩張人民幣放在桌上準備離開,追問。

  陸煙停下腳步,轉過頭笑了一聲,張揚道:「錯了,是漂亮且聰明。勸你還是長點心,別做蠢事。」

  說完,沒理會背後的人,拎著包踩著高跟鞋走出咖啡館。

  出了咖啡館,外面下起了雨。

  人如鳥獸散,短短几分鐘,那剛還人來人往的街道就被風卷過。

  只剩下滿地水漬、落滿的樹葉。

  陸煙沒帶傘,也沒準備躲雨,一個人迎面走進雨里。

  雨滴噼里啪啦地往她身上砸,沒一會兒身上就濕透了,裙子貼在身上黏糊糊的。

  這場雨,倒是下得及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陸煙正淋著,一輛車緩慢停在身邊,聽到動靜陸煙下意識回頭。

  只見,雨霧裡,那人朗目疏眉、滿身懶怠。

  隔著雨聲,她聽他問:「陸煙,好好活著有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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