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024-08-30 10:21:42 作者: 宋昭
  阮嫻這回是鐵了心要辭職。閱讀

  陸煙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信誓旦旦的言論堵在了嘴邊。

  「除非邢琛求我,否則,我絕對不會回去。不對,就是求我我也不一定回去。」

  「士可殺,不可辱。」

  陸煙以為阮嫻真說到做到,直到洗完澡出來,瞧見阮嫻坐在沙發上不停翻手機記錄、時不時看一眼相冊,陸煙才明白,這姑娘壓根兒就是在跟她強撐。

  嘴硬心軟。

  倒是挺能裝。

  陸煙揉了把手裡的毛巾,拖著拖鞋坐在了阮嫻對面。

  思索兩秒,陸煙抬眼問:「不開心?」

  阮嫻啊了一聲,失魂落魄地丟下手機,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搖頭:「沒啊。」

  剛洗完澡,陸菸頭發濕漉漉的,發尾還在滴水,阮嫻見狀忙忙碌碌地爬起來,非要給她吹頭髮。

  陸煙張了張嘴想要拒絕,只是話到喉嚨,瞧見阮嫻那心不在焉的模樣,也沒說得出口。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吹風機嗡嗡叫,陸煙坐在躺椅上,任由阮嫻替她吹頭髮。

  阮嫻動作溫柔熟練,不像第一回。

  熱氣落在脖子,陸煙忍不住縮了兩下。

  窗外不知不覺暗下來,陽台上的玻璃門開了大半,涼風鑽進來打在身上很舒服。

  吹完頭髮,陸煙趁著阮嫻洗澡的功夫點了根煙。

  陽台上,陸煙一身復古紅吊帶裙,後背抵在欄杆上,左手半撐著,右手夾著煙。

  剛洗過的頭髮被風吹亂,唇角也沾了兩根頭髮絲。

  煙霧繚繞中,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女人仿佛成了不可侵犯的神明。

  神聖且高不可攀。

  阮嫻出來見到的就是這一畫面。

  只是,再怎麼好看也不能忽視她眉眼間若有若無的悲涼。

  阮嫻一直清楚,陸煙這人看著清冷、沒有人情味,可走近了,才發現她身上儘是滾滾熱血。

  一個被世界拋棄過無數回的人,在遭受痛苦與不公後,依舊願意堅定地選擇溫柔、選擇世界。

  這樣的人,如何配不上他人的溫柔對待呢。

  只是有時候,她一個旁觀者都忍不住為她不平。

  好像她所求所想所期待的,沒有一件成的。

  想到這,阮嫻鼻子一酸。

  強制壓下心底翻滾的情緒,阮嫻若無其事地走近陽台。

  趴了一會兒,阮嫻轉過頭笑著問:「煙兒,活著會不會很累?」

  陸煙掐菸頭的動作一僵。

  今天第二次有人問了。

  陸煙沒著急回,低著腦袋掐斷手裡的菸頭,等煙霧散得差不多了才點了點頭。

  「累,但是還可以堅持。」

  阮嫻仰著脖子,抬頭望向天空,一片漆黑,看不見一點光明,嘆了口氣,阮嫻道:「我也覺得,活著很累。可有時候又覺得活著很好,可以追求喜歡的人、喜歡的事。」

  陸煙沒吭聲,整個人抵在欄杆上,半偏著腦袋聽著阮嫻說話。


  「辭職這事其實很早就想了,只是一直拖著。你倒是成了一個藉口。我跟邢琛認識四五年了,算起來,時間還真是過得挺快。」

  「我明明還是個十八/九的小姑娘,怎麼轉眼就二十四五了。」

  「我媽催了我好幾回,說我這個年紀該找個知冷知熱的人了,我老說工作忙沒時間。前不久,她生病住院,等我知道她都已經出院了。」

  說到這阮嫻抬手抹了把眼淚,臉上還在笑,可淚花不停冒。

  晚上小區一片安靜,對面的住戶大多亮起了燈,陸煙這兒看過去,對面的光景一目了然。

  儘是茶米油鹽醬醋茶,多是平平淡淡、枯燥乏味。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在那一瞬間,小到沒趕上公交車、晚上下班回家路邊的水果店已經關門,大到子欲養親不待。

  後悔終身。

  總之,一地雞毛。

  阮嫻哭得停不下來,陸煙心疼地摟進懷裡溫柔地拍著阮嫻的肩膀,邊拍邊安慰:「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哪知,阮嫻哭得更厲害了。

  鼻涕眼淚一大把。

  哭得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我倒是想跟邢琛耗下去,我媽耗不起。他真以為我這人……掉進了他的坑裡出不來了?這麼些年,我也有過試探,可人沒那份心思我能怎麼辦。」

  「我媽這麼些年真不容易,整天擔心受怕,生怕我吃不飽穿不暖,自己捨不得吃的,非要給我寄過來。老說我一個人在外面闖不容易,可她呢。」

  「你說說,她一個人進醫院動手術,身邊連個伴兒都沒有。我這女兒當得有什麼用。」

  阮嫻家在縣城,上初中轉到了江城,大學在北京上的,跟邢琛一個學校,畢了業就進了邢琛的律所。

  這麼些年,工作忙得暈頭轉向,很少回家過年。

  倒是跟她吐槽過幾回,只是沒說幾句就岔開了話題。

  這也是陸煙第一次聽她認真地提起這些事。

  平日裡這姑娘老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好似什麼都能想開。

  原來,是一直藏在心裡憋著呢。

  陸煙心裡也不大好受,脖子處一片濕潤,肩膀上趴著哭的姑娘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安撫了一陣兒,陸煙神情複雜道:「阮嫻,下午是邢琛送我回來的。」

  「他說,沒你,不行,」

  話一出,陸煙明顯感受到阮嫻的身子抖了兩下,正想說話,就見阮嫻搖頭。

  「我想過了,我要回老家找工作。」

  「我媽身體越來越差了,我想多陪陪她。」

  陸煙舔了舔嘴唇,想要說幾句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索性閉了嘴。

  沒說多久阮嫻就進屋睡覺了。

  說是睡覺,不過是想冷靜冷靜,陸煙也沒打擾,任由阮嫻進了房間。

  直到客臥的門徹底合上,陸煙才收回視線。

  重新拿起邊上的煙盒抖了一根煙出來,吧嗒一下,點燃打火機,等煙霧升起,陸煙才熄打火機。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誰又能逃得過呢,誰又不是艱難苟活、苟且偷安呢。

  抽了一會兒,陸煙抬眼落在對面馬路邊的小攤上。

  依舊搭著一個簡陋的棚,兩顆老舊燈泡的照著那塊兒。

  隔著遠,陸煙只能勉強瞧見那個掌勺的男人正忙忙碌碌地炒菜。

  至於女人,好像沒看見。

  遲疑兩秒,陸煙隨手拿了條披肩出了門。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陸煙抬腿走了進去。

  電梯抵達一樓,陸煙剛準備出去就碰到了門口等待的周馳。

  對視兩眼,男人率先開口:「去哪兒?」

  「有點事。」說著,陸煙披著披肩走出電梯,剛想繞過周馳,還沒邁出去就被男人抓住了胳膊。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陸煙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估摸著是去應酬了。

  身上一股酒味,很刺鼻。

  見陸煙身上還穿著吊帶裙、拖鞋,手裡還捏著半截煙,周馳皺了皺眉,問:「穿成這樣出去?」

  「沒多遠。」

  「我跟你一起。」

  說著,周馳放開陸煙的胳膊,抬手鬆了把領帶,逕自往外走。

  倒是陸煙臉上多了幾分詫異,盯了兩眼面前那道寬闊的背影,陸煙跟著走了出去,邊走邊問:「你真要去?」

  周馳今晚酒喝了不少,雖然沒醉,可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聞言,周馳停下腳步,轉過頭掃了眼幾步遠的陸煙,嘴皮扯了扯:「你不是要去?」

  「……」

  後半段路,陸煙沒再說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陸煙走在前面,周馳雙手插在褲兜跟在後面。

  直到過了馬路,陸煙走到小攤販邊上,周馳才在路口停下來。

  「又來了,今天想吃什麼?」

  「一份魚香肉絲炒飯。」

  「好嘞,麻煩您等等。」

  陸煙看了一圈都沒見著女人,臉上滑過一絲擔憂,趁著老闆炒菜,陸煙隨口一問:「老闆,你老婆今晚怎麼沒來?」

  男人炒菜的動作一頓,接著,男人拿起邊上的毛巾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聲音粗啞道:「這兩天在醫院住院,剛動了手術,還下不了床。」

  「她一個人?」

  「我這兒結束了就過去。沒法子,家裡還有孩子照顧,老人年紀大了我就沒讓他們過去。我這弄完了也能過去。」

  陸煙沒再問,男人也沒再回。

  炒完,男人熟練地裝好盒飯遞給陸煙,陸煙抽了五十現金遞給男人。

  見男人要找錢,陸煙拒絕:「別找了。不多。」

  「那不成。這盒飯也才15,不能占便宜,你說是不是?」

  話說到這,陸煙也不好拒絕,伸手接過了男人遞過來的錢。

  皺巴巴的,上面還有油漬。

  周馳目睹了全程,瞧著陸煙跟人一臉熟識的樣,大抵明白陸煙經常光顧。

  到底跟他平日見的陸煙不一樣,周馳心情多了幾分複雜。

  回去的路上,女人捧著盒飯吃得正香,一點看不出這女人是ME那個毒舌犀利的陸記者,也不像英國那個冷艷動人的東方明珠。

  現在的陸煙渾身充斥著煙火氣,眉眼間滿是世俗。

  有那麼一瞬間,周馳想,這女人是朵罌/粟花。

  讓人上癮、讓人甘願沉淪、甘願為她醉生夢死。

  那盒盒飯被她吃得一乾二淨,沒半點浪費,見女人一臉滿足。周馳忍不住問:「有這麼好吃?」

  女人搖了搖頭,「有點咸。」

  「那你還吃得這麼歡。」

  「我喜歡是因為這是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