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餐,周馳一個人開車出去見維森。
走之前周馳交代陸煙別亂跑別玩手機,陸煙只當周馳廢話多並沒有當回事。
只是隱約察覺到,她跟周馳快分道揚鑣了,一個回江城,一個去多則鄉。
這條路,無論多長,總是要分別的。
徐進催促了幾次,尼珍的婚禮就在後天,陸煙沒有時間了。
她跟周馳總得有個結果。
只是她沒想到,結果還沒要到,她先發了瘋。
下午,央吉跟只花蝴蝶似的飛進客棧,知道陸煙要給她拍照,興高采烈返回家裡穿了她最漂亮的藏服,讓阿拉瑪給她梳了最好看的髮型,而後,一臉羞澀地站在陸煙的鏡頭前。
陸煙拍了幾張都不怎麼滿意,總覺得沒拍出她想要的感覺。
剛巧,昨天到客棧的三個女大學生路過,撞見趴在地上拍照的陸煙一臉激動地跑近問。
「能不能幫我們也拍一張?」
「對對對,我們也想拍,姐姐可以嗎?」
陸煙沒搭理。
自顧自地撐著手肘看向對面站著不敢動的央吉,見她滿臉羞澀、神色有些緊張,陸煙單腿跪在地上伸手朝央吉安慰:「央吉,別緊張。你就當看電視一樣,別怕。」
央吉懵懂地點了點頭,肩膀慢慢鬆懈下來,等準備得差不多了,陸煙剛想按下鏡頭,旁邊一直沒吭聲的琳琳冷不丁地問:「你不會就是那個殺人誅心的陸煙陸記者吧?」
陸煙拿著相機的手一滯,聞言不咸不淡偏過頭睨了眼滿臉寫著「我就知道是你」的琳琳。
對上琳琳挑釁的目光,陸煙沒什麼情緒地收回視線,繼續跟央吉講解:「央吉,你左手別太緊繃了。」
「陸煙??!那個把我們家舒舒採訪得抑鬱的女人?靠,不會吧。怎麼會在這兒遇見?」琳琳旁邊的女生義憤填膺詢問。
琳琳想起昨天晚上那個男人一臉溫柔地抱著陸煙上樓的畫面,眼底滑過一絲嫉妒,嘴上無辜道:「我要是沒看錯,那肯定是的。秀珍,就是她。」
「今天早上的熱搜你也看到了,我點進去的時候,照片雖然模糊,可就是她。」
「臥槽,殺人兇手居然還能逍遙法外!他媽憑什麼能安安逸逸地在外面逛。憑什麼我們家舒舒現在被掉所有工作,只能在醫院接受治療。」
叫秀珍的女生滿眼通紅,盯著陸煙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咔嚓一下,陸煙按下快門,將央吉最美的畫面定格了下來。
等保存好,陸煙面無表情站了起來。
凝視了兩眼憤怒的三人,陸煙抬了抬眼皮,語調冷淡道:「法盲?我可以告你們誹謗的。」
「呸!你他媽去告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爸是夢航公司的老闆,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故意壓制我們家舒舒的!」
「不過是以權壓人的草包大小姐罷了,你知道我們家舒舒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你這樣走後門的憑什麼當記者????」
「你他媽當什麼縮頭烏龜啊,從出事到現在都過了兩個月了,你他媽要是不心虛,怎麼不一直出來聲明?」
「你這種垃圾只配躲在垃圾桶里,憑什麼出來禍害人!」
「草,昨天晚上舒舒還發微博讓我們照顧好自己。你知道她有多溫柔嗎??你被網暴的時候是她主動出來跟你道歉的!難道不是被逼迫的那?」
「你爸!夢航老闆!今天早上剛發發布會,讓舒舒的粉絲停止對你的中傷。還說要是對你不客氣,我們舒舒的工作將會被全面停止!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你!知!不!知!道!夢航公司老總封殺白舒的新聞還掛在熱搜第一!明明是你的錯,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們家舒舒受累!!難道不是你先惡意採訪才被罵的??!」
女生越說越氣憤,眼眶猩紅,甚至想要撲過來跟陸煙打一架。
陸煙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她現在腦子裡一團亂,努力將女生的話拼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陸明今早開發布會拿她做藉口阻止白舒的後續發展。
越往下想,陸煙的身體越僵硬。
陽光打在身上,陸煙卻覺得冰冷一片,凍得她沒有知覺。
她一直清楚,清楚比毒蛇猛獸更可怕的,是人心。
只是,她總是對陸明留有一絲期待。
她在想,虎毒不食子,陸明這人還有沒有心?
現在看,他不光沒有心,連做人的基本都沒有。
這樣的畜生不配,不配她留情。
「你他媽就是殺人兇手!憑什麼你的錯要讓她負責?她做錯了什麼!她什麼都沒錯!」秀珍近乎喪失了理智,似乎不解氣,伸手不停推搡陸煙的肩膀。
陸煙猝不及防,被推得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央吉見狀,急忙跑過來抓住陸煙的胳膊,溫暖的手指握著陸煙的手不放。
「你怎麼這樣啊,有什麼不能好好說?幹嘛罵阿佳,你……」
央吉還沒說完,秀珍充血的眼睛猛地瞪向她,央吉哪見過這狀況,被秀珍這麼一瞪,立馬縮了下脖子。
下意識想要往後退,只是看著面色蒼白的陸煙,央吉又往前站了一步,用她的身軀擋在了陸煙面前。
她想保護阿佳,就像阿佳給她拍照一樣照顧阿佳。
「你滾開!我找的不是你!我他媽問的是後面的殺人犯!還有你他媽不會自己看,她這個殺人犯做了什麼事??」
秀珍罵紅了眼,見央吉堵在陸煙面前,胸口氣得起伏不定,衝動上頭的那一秒猛地抬手將央吉推到了一旁。
央吉沒站穩,一下子撲到了牆角。
眼角撞到了尖銳的石頭,眼皮劃了一道口子。
驟然,鮮血直流。
聽到央吉的痛呼聲,陸煙眸色一變。
伸手將央吉從地上扶起來,滿目鮮紅,看見血的那一刻,陸煙肩膀不自覺顫抖起來。
旁邊沒說話的女生見狀,急忙拉住還在罵髒話的秀珍提醒:「秀珍,別罵了……你都把人推傷了。」
「又不是我讓她攔在面前的,是她自己多管閒事,活……」
啪的一聲,陸煙的一巴掌打斷了秀珍嘴裡沒說完的話。
打完,陸煙冷漠地望著捂著臉想要繼續罵人的秀珍。
那一刻,陸也可能眼神冷到讓人恐懼。
嚇得秀珍聲音也弱了兩分:「難道我說錯了嗎?!要不是……」
「哪只手推的?」陸煙眸色冰冷,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見秀珍不回答,陸煙冷笑一聲,上前一把扯過秀珍的頭髮,一用力,將人直接扯到了央吉面前。
央吉正捂著眼睛擦血。
秀珍被陸煙扯得嗷嗷叫,拼了命地使勁,想要掙開陸煙的控制,另外兩個女生也想幫忙,奈何現在的陸煙跟發了瘋似的,一個眼神就將她們制止住了。
陸煙近乎單手將秀珍拖到了央吉腿邊的,「給央吉道歉。」
「我沒錯,我憑什麼……」秀珍猙獰地反駁。
陸煙冷冷一笑,手上繼續用力:「我他媽讓你給央吉道歉。耳朵聾了?」
「啊……對……對不起。」秀珍頭皮都快扯掉,再加上陸煙的表情實在恐怖,秀珍到底只是個大學生,被陸煙的眼神嚇到,嘴上也哆哆嗦嗦開始道歉。
陸煙皺了皺眉,一把掐住秀珍的脖子,猛地往上一抬:「沒吃飯?不會大點聲。」
「對!不!起!」
「阿佳你別這樣,我沒事。真沒事。」央吉見到陸煙喪失理智,整個人陷入瘋狂狀態,不管不顧地跑過去抱著陸煙的手臂安慰她。
「阿佳阿佳阿佳,央吉不疼。阿佳你別這樣……」
央吉眼睛還在流血,這會兒抱著陸煙,血滴一滴一滴砸在了陸煙的衣袖、手背上。
陸煙聞到那股鐵鏽味心裡翻來覆去噁心,到最後弓著腰乾嘔起來。
即便到這時候,陸煙扯著秀珍的頭髮依舊沒鬆手。
秀珍似乎也被陸煙激到,再次用更惡毒的話語罵她:「你他媽就是殺人兇手!你除了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你還會幹嘛??」
「這世界最不配活著的人就是你!」
「……」
一句接一句地往陸煙身上砸,陸煙仿佛沒聽見,除了央吉被砸讓她有點波動外,其餘的沒什麼反應。
見陸煙沒回應,秀珍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扭著脖子一把奪過陸煙手上的相機。
啪的一下。
砸在了對面的牆上。
相機頓時摔的四分五裂。
陸煙臉上的平靜突然開裂,仿佛臉上戴著的面具被人劃了一道口子,朝人露出了裡面藏了很久的真實。
這一瞬,天昏地暗、風雲四起。
陸煙眼眶泛起殺意,直接將秀珍從提了起來,一把掐住秀珍的脖子將人直接摁在了牆上。
手上逐漸用力,面無表情地望著秀珍痛苦掙扎著。
有那麼幾秒,秀珍意識到,她真的惹到了一個陸煙,惹到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陸煙,放手。」
周馳回來撞見的就是這一幕,陸煙面色蒼白地掐著一姑娘的脖子,手背青筋直冒,沒人敢插手。
車都沒停穩,周馳推開門就往陸煙那兒跑。
匆匆將人扯開,周馳望著魂不守舍的陸煙,正準備問話,旁邊沒出聲的琳琳突然說了句:「她瘋了,她想殺了秀珍!」
被周馳鬆開的秀珍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喘完指著陸煙罵:「她就是個瘋子!我要告她!她害了舒舒,還想殺我滅口!」
「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陸煙看向秀珍,罵。
「陸煙,你冷靜點。」周馳冷硬地扣住陸煙的肩膀,試圖讓她清醒。
陸煙沒說話,靜靜抬眼盯著眼前的男人。
對視的那一眼,陸煙從他眸里看到一抹不贊同。
「你跟幾個沒出社會的學生較什麼真?還到了這個地步,萬一……」
周馳話還沒說完,陸煙突然發了瘋似的地捶打周馳的胸膛,「滾!!!你他媽給我滾!!憑什麼我不能計較?你他媽跟我有什麼關係?輪得著你管我?」
見陸煙控制不下來,周馳闔了闔眼皮,不溫不涼開口:「陸煙,你這樣子,真像個瘋子。」
這句話仿宛如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朝她潑下來,瞬間澆滅她身上的暴躁。
一切好像平靜了。
陸煙疲倦地閉了閉眼,滿身無力地推開周馳的手,仰著頭朝周馳笑了笑。
她說:「周馳,我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瘋子。不是像,是本來就是。懂嗎?」
說完,陸煙踉踉蹌蹌地握住央吉的手往外走,邊走邊安撫央吉:「央吉,不哭,我帶你去看醫生。」
央吉望著「油燈枯盡」似的陸煙,擔憂地喊了聲:「阿佳……」
這世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瘋狂、有人歲月靜好,它可以容納所有,唯獨容納不了在這世界苦苦掙扎、煎熬的人。
有時候,生存比死亡更可怕,而比生存更可怕的,是骨子裡就有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