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電話打了不到五分鐘就被強行結束,手機又沒信號了。
電話中止,陸煙瞥了眼屏幕左上角的無服務,默默將手機揣回兜里。
難怪周嘉月跟她哭喪著臉想要回去,就她現在也有點想罵人。
什麼狗屁破信號,一下有一下沒。
晚上氣溫驟降,陸煙沒待多久,收好電話、撿起地上的打火機又往回走。
剛走到央吉家就見徐進一個人坐在門口,雙腿搭在石頭上正大口抽著煙。
月色下,陸煙看過去只能勉強看到個大概輪廓,手上夾著的那個菸頭倒是依舊猩紅。
陸煙腳步停了半秒,抱著雙臂朝門口坐著的徐進問了句:「你大晚上坐這幹嘛?」
聽到腳步聲,徐進掏出口袋裡的手電筒往陸煙腳尖照了照。
陸煙順著電筒光往前走了兩步,俯視了兩眼悶著頭抽菸的徐進,陸煙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找到信號了?」徐進吐完煙霧,偏過臉掃了眼剛坐下來的陸煙。
陸煙正準備陪徐進抽根煙,剛取出打火機,還沒來得及點燃就聽徐進問這麼一句話,陸煙神色一頓,舔了舔嘴唇,垂著下巴慢慢點燃嘴裡叼著的煙。
點燃,陸煙眯著眼問:「你知道我找信號去了,這等著我呢?」
徐進斜了眼神色淡淡的女人,毫不留情揭穿陸煙的小心思:「今天晚上你看手機不下十次了。這一塊,就對面的山坡上能找到信號,大晚上的你吭哧吭哧走過去,我還不知道你想幹嘛?」
「不是找信號,你他媽跑這麼遠拉屎呢。」
陸煙翻了個白眼,沒管徐進的鄙夷,嘴上哼了兩聲,一副「要你管」的表情。
徐進見狀忍不住嗤了一聲,雙手撐在兩旁的石頭上,上半身往後仰了仰,跟陸煙慢悠悠說了兩句:「得,我才懶得管你。我這等你是有點事跟你商量。」
「你能有什么正經事?」陸煙挑了挑眉,故意問。
徐進:「……」
他怎麼就不是有正經事的人了?
遲遲沒聽到後續,陸煙覷了覷臉黑了不少的徐進,笑著問:「什麼事?你直說唄,我倆什麼時候還扭扭妮妮起來了。」
徐進斜了眼陸煙,沒跟她計較,直截了當問:「你跟余笙打算明早去縣城?」
「余笙打算去,我陪她走一趟。」陸煙彈了彈菸灰,見徐進談正事,沒再跟他開玩笑,認認真真回。
徐進擺了擺手,說了句:「明早我跟你們一路去。」
「你去幹嘛?」
「建學校總得要政府批文?我去,事可多著呢。有些門路你還真不一定知道,這些東西你要不知道,你就算有錢也沒什麼用。反正,你掏錢我出力,學校這事我倆分著來。」
「建學校這事你我都明白不算太難,只是,這建好了,哪來的老師?這老師不光得同時會藏文、漢文,還得經得住清貧的。現在的年輕人哪個願意苦讀十幾二十年出來這麼一個地方教書?」
「人都往大城市跑了,哪還會回來。要我我好不容易跑出去,我他媽可不回來。這事聽著刺耳,可哪個不為自個著想。當然,這事要是接受採訪,我還是能胡扯兩句為社會做貢獻。」
「說到底,人才是最匱乏的。就算招到人了還得留住人,這可真是件棘手的事。」
徐進說到這忍不住嘆氣,這事怎麼想怎麼難。
陸煙自然清楚徐進的想法,只是一直沒來得及想這事。
如今被徐進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要讓她現在想出個合適的方法,她還真說不出口。
「把學校建了再說。實在沒人,不是還有我?」
陸煙拍了拍腿上的灰,一臉平靜道。
徐進聞言,皺了皺眉,擺手:「你還是算了。」
「我怎麼就算了?」
徐進抹了把臉,恨鐵不成鋼道:「浪費懂嗎?你知道你現在那工作多好?你忘了你當記者的初衷了?」
「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我願意待這兒。我會藏文、漢語,也能忍受這裡的貧苦,跟我做記者沒什麼區別。」陸煙垂著眼皮,捏起菸頭在石頭杵了兩下,不溫不涼回。
「得了吧你。你他媽就是逃避現實,還沒什麼區別。要別人我還能信,你可算了。你哪次不遇上事就逃?咱能有點出息,別總逃避?」
徐進一點都沒客氣,說到最後還嗤了兩聲,像是在嘲笑陸煙的膽小。
陸煙表情沒什麼變化,心裡卻掙扎著。
掙扎了一陣,陸煙偏過臉瞥了眼看得門清的徐進,嘴上問:「你倒是什麼都清楚,也沒見你給我指條明路。」
徐進鼻子一哼,抬手拍了下陸煙的腦袋,罵罵咧咧說了兩句:「我說什麼你他媽聽了嗎?」
「你就跟一烏龜似的,別人戳一下動一下。不,不戳就不動了。外人看著你他媽可酷可拽了,結果?就一膽小鬼。」
「咱能別什麼事都靠躲?別人說你不在意,你他媽要真不在意就不會煙不離手,一天抽個四五包了,怎麼不抽死你得了,省得老子天天擔驚受怕你這破身子。的虧你他媽不喝酒,不然哪天喝死了我還得隨份子。」
徐進的話又狠又絕,陸菸頭一次被罵得這麼慘,還不了一句嘴。
到最後只能憋著抽菸,煙抽完,旁邊的徐進也說得差不多了。
陸煙正準備說睡了,徐進突然沉下聲問:「真打算一直這麼躲下去?」
「什麼?」陸煙愣了愣,一時沒緩過來。
徐進瞟了一下沒明白過來的陸煙,嘴角扯了扯,直接挑明:「你跟那周老闆認識多久了?」
「……」
「就你那殷切勁,真當我瞎呢?」
「那你應該瞎了,我跟他不熟。」
「你就裝吧你。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大半個月了還沒把人拿下,怎麼,等著人送上門跟你說我在等你呢?」
說到這徐進嫌棄地看了眼陸煙,又繼續說了兩句:「咱也老大不小了,能別作了?你真以為有人能等七八年?可別,現在這社會,你想要的什麼只能看著你的愛情真沒有。」
「你自個都明白你的世界不止有愛情,你自個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東西。怎麼別人就不能有其他的了。咱能別這麼雙標?」
徐進越說越得勁,那姿態只差把他這輩子的道理全都在今晚講給陸煙聽,偏偏陸煙還理智得認為徐進說得很真實。
真實得讓陸煙懷疑,徐進就是故意在這等著她給她當頭一棒,讓她好清醒過來面對這狗屁世界。
天邊越來越黑,陸煙坐在門口卻遲遲張不開嘴。
徐進見好就收,沒再多話,怕真把這女人惹火了,跟他對罵。
到時候得不償失。
想到這,徐進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能遇到個合適又喜歡的不容易,你就珍惜吧你。別整天想著試探,試探多了,人沒了。到時候你就後悔吧你。」
陸煙有次喝醉跟徐進講過周馳,還抓著徐進給他看了周馳的照片,只是這女人第二天早上起來啥也不記得,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事。
徐進見到周馳的那一刻就認出來了,只是一直沒交涉。
又或者,他自己也有私心。
直到下午看到陸煙一個人開著車跑過來,那臉色看著沒什麼問題。
可跟多吉打完招呼人就頹了,那狀態跟當初他初次撞見陸煙時沒什麼兩樣。
臉上看起來越是高興,這心裡就越是難受,他要真沒瞧出什麼問題,怕是真瞎了。
有些人只適合做朋友,他跟陸煙就只適合做朋友,往前一步都不行。
往前一步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是這段緣分徹底結束。
他這人,天生喜歡一個人,沒個伴侶也自由。
想到這徐進提著褲腿站了起來,瞥了眼坐著沒動的女人,開口:「早點睡,明早還得去縣城。」
陸煙擺了擺手,「你先進去,我再坐會。」
見陸煙臉色不怎麼好,徐進又道:「那成,別坐太久。今晚我廢話有點多,你要不樂意聽,隨時隨地罵回來。」
陸煙沒再吭聲,默默翻出煙盒準備抽根煙,剛想抽就想起了徐進說的話,又重新蓋上煙盒揣了回去。
背後腳步聲漸行漸遠,陸煙一個人坐在門口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
天邊月亮又大又圓,正從雲層里不停鑽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陸煙有點懷疑,那月亮也在告訴她,不要再逃避。
逃避是沒用的。
有些人、有些事只能去面對。
徐進說得都挺准,唯一錯的點是,這世界真有人等一個人七八年。
還不求結果的等。
當然,這是之前。
現在的她,挺想求一個結果。
如果逃避沒用,那面對呢?會不會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