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2024-08-30 10:21:58 作者: 宋昭
  回多則的路上已經天黑,空曠的泥土路上,皮卡車艱難前行,路過高地車子得蹦一兩米高。

  地面坑窪不平,輪胎壓過碎石子噼里啪啦響。

  人也跟著遭罪,時不時地往前撲、往後倒,亦或是撞車窗上。

  這路徐進走習慣了,開得一點也不比陸煙慢,也猛。

  只要不飛下山溝,啥情況都能處理。

  陸煙剛去幫忙搬貨累得她腰酸背痛,再加上折騰了一天,本來打算眯一會兒,結果人剛閉上眼就被一個急轉彎給驚醒。

  到最後只能撐著腦袋、一臉鬱悶地望著前方的路。

  車燈光照射下,眼前的泥路灰塵到處飛,飄在空中能力度低了好幾個度。

  兩旁黑漆漆的,看不見一點光亮,耳邊只剩下狂風不停叫囂著。

  夜晚氣溫驟降,陸煙習慣性地套上衝鋒衣、拉上拉鏈。

  路程還遠,陸煙實在無趣,翻出手機、插了耳機隨便找了一首歌準備聽。

  剛巧,放的是陳奕迅的《最佳損友》,她聽了幾句,扯下耳機外放出來。

  徐進聽到聲音偏過頭瞥了眼陸煙,微弱的屏幕光反射在她臉上,襯得她臉部線條柔了兩分。

  聽了幾句,徐進懶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喜歡聽粵語歌?那我會唱,趕明兒我給你開場演唱會都行。」

  陸煙掀了下眼皮,不緊不慢開口:「我一直覺得我倆是知己。」

  見這架勢,徐進速度緩了下來,耳朵立馬豎起來,認真聽著陸煙接下來要講的話。

  陸煙摁默默下暫停鍵,聽筒里陳奕迅的聲音戛然而止,陸煙退出音樂界面,將沒信號的手機揣回兜里。

  自己則躺靠在座椅,腦袋偏向徐進那邊,等差不多了才繼續嘴裡沒說完的話:「我倆大多數時候目標一致,很多想法不謀而合,做事風格也挺像。」

  「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這人沒多少朋友,這幾年下來也就兩三個。」

  「我不管你怎麼想的。既然選擇做我的朋友,只能一輩子,不能中途下車。」

  陸煙的聲音平靜,沒有一絲起伏,卻將徐進這一下午的心理路程剖析得乾乾淨淨的。

  那通電話後,或者再早一點,陸煙就察覺到了他倆氣氛不對。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偶然記起成都那個客棧老闆說的話,心裡大概有了猜想。

  到了塔縣,他倆坐都沒功夫坐,直奔拿貨的點開始拿貨。

  貨多且雜,大多都是給村民的。她忙著清點,徐進忙著搬運,忙完差不多□□點了。

  還得趕回多則,怕晚上出什麼事,更是沒敢耽擱。

  一路都在趕,陸煙現在才找著機會說出來。

  徐進聽了半天沒著急回,連續嘆了好幾口氣,最後抹了把臉,爽快答應:「這你放心。只要不走,我絕不跑。」

  說完,徐進笑嘻嘻地掃了兩眼陸煙,打破車裡沉悶的氣氛,「敢情我徐某人在你那地位都這麼高了。那感情好,到時候我去江城能勞煩你行個方便?」

  見徐進不想煽情,陸煙也沒多說,重新戴上耳機放歌。

  只是,這後半段路好像走得更輕鬆了。

  ——

  余笙是在徐進離開前知道陸煙要回來的,平時十點半左右她差不多就睡了。

  今天晚上余笙難得沒睡,一個人穿著羽絨服、披著披肩坐在門口等陸煙。

  剛坐下沒多,背後就響起一道細碎的腳步聲,余笙下意識轉過頭看了眼。

  是多吉。

  多吉見余笙看過去,腳步僵在原地,手上抱著柴火同餘笙靦腆地笑了笑,嘴上彆扭地說了句:「晚上很冷,阿拉瑪讓我給姐姐生點火取暖。」

  余笙聞言招了招手,示意多吉過去,等多吉走近,余笙蹲在一旁認真地望著多吉。

  多吉穿著寶藍色為主的勒規藏服,雙手輕放下手上的柴火,掏出打火機,弓著腰慢慢點燃引火。

  等小樹枝燒起來了,多吉又拿大塊的柴木放上去。

  火苗一點一點變大,余笙湊近火堆,一邊伸手烤火一邊問多吉:「柴火很難得,怎麼不用牛糞燒?」


  多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解釋:「阿拉瑪怕姐姐不習慣。姐姐是客人。」

  余笙立馬明白多吉的意思。

  多則鄉雖然條件不好,可她待在這的幾天,村子裡幾乎把所有能拿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藏民大多熱情好客、善良真誠,余笙想,這一趟來得很值。

  「阿佳快回來了嗎?」多吉只有叫陸煙才會叫阿佳。

  火苗紅彤彤的一片,拋開煙霧,一切都挺好。

  聽到多吉的問話,余笙偏過臉看了幾秒眼前那道漆黑的馬路,猜測:「應該快了。」

  多吉蹲在一旁乖巧說:「那我等阿佳回來再睡。」

  余笙眨眼,蹲著問:「多吉很喜歡阿佳?」

  多吉堅定地點頭,清澈的眼底浮出感激,稚嫩的嗓音說著:「很喜歡阿佳,阿佳真的很好很好。」

  「有多好?」余笙一臉好奇,試圖窺探多吉心裡的陸煙是什麼樣的,

  多吉縮了縮肩膀,用他目前所學的漢語努力跟余笙講述陸煙是個多好的人。

  「阿佳第一次來多則的時候是四年前,她車壞了,阿爸叫村民一起把車拖了出來。阿佳離開前把車裡的東西全留給了我們。後來阿佳每年都會過來,每次過來都會帶很多很多東西。」

  「還教我學漢語、拍照……村子的人都喜歡看阿佳,都記得她的名字。阿佳很好很好。」

  多吉提起陸煙眼睛都在發光,滿臉感激、喜歡,即便余笙沒親眼看見都能想像出陸煙這些年在多則做得有多好。

  她也覺得,陸記者真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她一個女的都喜歡,更別提老闆了。

  嘖,老闆不虧。

  又坐了一陣,那堆柴火全都燒成了碳火,紅通通的一片,邊緣燒了一堆灰燼。

  多吉又添了一次柴火,余笙著那堆碳火,扭過頭問:「多吉,有沒有土豆,我們烤土豆好不好?」

  多吉點了點頭,立馬爬起身去拿土豆。

  多吉離開後,門口只剩餘笙一個人,余笙無所事事地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11:09分。

  按理說應該快到了?

  正想著,背後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余笙以為是多吉,笑著轉過頭說了句:「這麼快?多吉你……」

  余笙話還沒說完,就撞進祝宴那略帶詫異的眼眸里。

  氣氛當場冷凝,余笙臉上的笑容僵下來,視若無睹地收回視線,繼續湊在火堆前烤火。

  祝宴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瞧著眼前的余笙,見余笙不想搭理他,祝宴眼底滑過苦澀,頓了幾秒,抬腿走了過去。

  剛走到火堆旁,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余笙的一句話給攔住了:「你要是坐下來,我現在就走。」

  祝宴動作一滯,站在一側耷拉著眼皮一言不發地看著蹲坐在地上、滿臉冷淡的女人。

  看完,祝宴啞著嗓子開口:「笙笙,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你不能一個人決定所有事。我不同意。」

  余笙眼皮一跳,只覺得她現在就像被架在這對明火上烤的柴片一樣,難受、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良久,余笙慢慢抬起頭,嘴角扯了磨嘲諷,赤/裸/裸地問祝宴:「我們能談什麼?談你爸媽什麼時候催你跟余錦結婚,還是談我父母還在繼續找余錦嗎?又或者,談你在這場博弈里能有幾分把握?」

  「祝宴,你是真不清楚還是裝不懂,我當初跟你走那麼近、勾/引你是什麼原因?我討厭余錦,討厭任何跟她相關的人、事。」

  說到這,余笙停下來,目光直視祝宴,毫不留情講:「包括你。很討厭很討厭你。余錦這麼愛你,你倆也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雙方父母還這麼高興。我就想不明白,你怎麼就不同意呢?」

  「你不會真以為你愛我我就得愛你了吧?我這輩子沒得到的多了去了。你從小到大什麼都有,有什麼值得遺憾的。」

  「祝宴,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真的,挺傷人,但是我就這麼想的。」

  余笙的話激烈又直白,可以說是字字誅心,隨便哪個人聽了都覺得過分。

  當事人祝宴聽著倒沒什麼反應,只淡淡瞧了瞧余笙,毫不意外地回了句:「你哪次跟我說話不帶點刺,說多點、說少點有什麼關係。」


  說完,祝宴眼神黯淡地望著余笙那冷清的表情,又問:「余笙,你自己想想,你什麼時候對我好過?」

  祝宴這話說得太卑微,余笙鼻子一酸,差點沒忍住。

  仔細想了想,她對祝宴真沒多好。就是追他的那段日子,她也是算計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不時去他眼皮底下晃晃,讓他記住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談戀愛祝宴更是對她好得沒話說,什麼事都做盡了,生怕她不開心。

  知道她討厭余錦,這人一直避著她倆正面接觸,偶爾有一兩次她憋久了當著他面罵了幾句余錦,他也只是皺皺眉,沒說什麼。

  確實。

  她挺不是人的。

  「你要覺得我礙事,回去以後,我不會再多糾/纏。」

  話說完,祝宴轉身離開,夜色下背影格外落寞、孤獨,余笙望著那道背影幾度想要開口,最後都憋了回去。

  門口又只剩下余笙一個人。

  —

  站在暗處的陸煙和徐進面面相覷,快到村口車壞了,他倆走過來的。

  沒想到正好聽到余笙兩人在說話,陸煙沒好打擾,在旁邊站了一會兒。

  本以為是他倆能好好談,沒想到余笙幾句話下來就談崩了。

  別說祝宴,就徐進聽了這些話都在陸煙耳邊直嘆道:「你倆說話是一個比一個狠。就余笙這樣,他倆怕是難。哎,之前我還覺得是祝醫生的問題,如今看來……余笙的問題挺大。」

  「你說,她這到底是有口無心,還是實話?」

  陸煙瞥了眼滿臉寫著「女人真可怕」的徐進,輕飄飄地說了句:「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徐進一聽,立馬擺手拒絕:「可算了,要真去問怕是九條命都不夠我作的。」

  說完,徐進偷偷瞟了眼火堆前坐著的余笙,又同陸煙感慨:「你說這姑娘看著溫溫柔柔的,平時說話也軟聲軟氣的,怎麼這殺傷力就這不呢。」

  陸煙懶得搭理徐進,提著行李箱走了過去,剛走到門口,余笙聽到動靜抬頭看了過來。

  見是陸煙,余笙臉上滑過短暫的驚訝,「你怎麼……」

  陸煙隨手放下行李箱,看了眼背後不的徐進,簡單解釋:「前面路口車胎爆了,走過來的。」

  徐進也跟著點頭,到底有點尷尬,畢竟剛聽到兩情侶吵架,不大好意思,看了兩眼余笙,找了個藉口離開現場:「那啥,我去找祝醫生、多吉幫忙拖一下車。」

  正巧,祝宴同多吉一前一後走了出來,一大一小,一個乾淨利落一個乖巧呆萌。

  多吉手裡還抱著一堆紫皮土豆,臉上沾了點泥,不像是從屋裡拿的,像是才從土裡挖出來的。

  「阿佳!」見到陸煙,多吉一臉激動地跑了過來。

  陸煙笑了笑,一邊開口讓多吉慢點跑,一邊觀察著余笙兩人的狀態。

  「多吉,跟我走,去幫忙拖車。」

  多吉剛把土豆放下就被徐進給拎走了,祝宴也跟著離開。

  一時間,門口只剩陸煙、余笙兩人。

  陸煙坐了幾秒,彎腰撿起多吉拿過來的土豆一個一個放進火堆邊烤著。

  等差不多了又取了根小木棍把碳火掏成小堆,將土豆埋在裡面。

  余笙坐著不動,低著腦袋望了望陸煙的動作,想起陸煙回去的事,輕輕問了句:「陸記者這一趟回去還順利吧?」

  陸煙回憶了一番江城的人、事,客觀評價一句:「還算順利。」

  余笙抱著雙臂,笑著回:「順利就好。」

  夜色深沉,周圍一片寂靜,火堆燃得旺、柴火噼里啪啦響,時不時彈出火星點子。

  見余笙情緒低落,陸煙主動搭話:「周嘉月呢?」

  提起周嘉月,余笙臉上多了一絲笑意,跟陸煙說了幾句:「她白天忙了一天,剛剛沒撐住,睡著了。待了這麼些天,我還以為她會受不住。沒想到還慢慢習慣了,昨天還跟我說要多待幾天。」

  陸煙倒是不意外,笑著說:「我走之前她就想回去,現在不走反而留下來了,怕是捨不得什麼人。」

  余笙聽到這也跟著笑了起來,心照不宣道:「那得問徐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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