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說言甚是,臣附議。」次輔陳演也站了出來:「太子殿下有經緯之才,鹽政改革四策,策策都是治國良策,然第一策牽涉眾多,貿然實施,恐有窒礙難行之處,因此老臣以為,應徐徐圖之。」
「臣附議。」魏照乘也站了出來。
謝升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最後也出來拱手。
內閣四臣達成了一致。
其他眾臣七嘴八舌,但總體還是贊成首輔周延儒的意見。
「臣有本!」
忽然有一大臣站了出來。
禮部右侍郎蔣德璟。
蔣德璟一站出,整個朝堂立刻就靜了下來。
蔣德璟或許不能代表整個東林黨,但卻足以影響東林黨,連帶著也影響整個朝局。
「陛下,臣以為,殿下的鹽政四策中,第一策尤為重要,如放棄第一策,其他三策便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不廢除鹽商鹽幫的專買專賣,又截斷了私鹽流出的途徑,那市場上的鹽,不就完全被他們壟斷了嗎?到時不要說300文,就算賣500文,百姓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此不但沒有革除鹽政弊端,反而有雪上加霜的嫌疑,因此臣以為,太子殿下的第一策,絕不可輕棄!」
蔣德璟聲音洪亮,臉色凝重。
百官們輕聲議論。
崇禎皺起眉頭。
朱慈烺卻是叫好,蔣德璟的見識不亞於吳甡。
「申葆兄,豈不聞治大國若烹小鮮乎?鹽政非一日之弊,只能徐徐改之,不宜大動干戈,否則引起動盪,我等有何面目立於這朝堂之上?」見自己被打臉,次輔陳演有點不快。
蔣德璟板著臉:「發聖兄,那請問,『治大國若烹小鮮』,此語何解?」
陳演字發聖。
陳演有點惱,心說:治大國若烹小鮮是道德經里的名言,每個讀書人都知道,你堂堂進士,禮部右侍郎,豈能不知道?在朝堂上當眾向我請教,這不是出我的難堪嗎?
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申葆兄玩笑了,你當世大儒,豈能不知道治大國若烹小鮮的道理?」
蔣德璟還是板著臉:「此語出自《道德經》,譬如煎一條小魚,最忌猛火大力翻炒,如是則碎爛焦糊矣。治國亦是如此,舊例或有積弊,然沿襲至今者,必有存在的道理,驟然變更,恰如大火猛炒,百姓一時難以適應,恐會發生激變,發聖兄,是這意思嗎?」
「正是。」陳演點頭。
「那麼請問了,發聖兄你覺得,我大明現在是一條什麼魚呢?是剛從河裡撈上來的鮮魚,還是已經快被煎糊了?」蔣德璟冷冷問。
「這……」陳演額頭登時就見汗,現在的大明朝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可不是快要煎糊了嗎?
朝臣微微騷動。
這樣的話,也就蔣德璟敢說。
歷史上,蔣德璟只所以被罷官,就是因為在朝堂上和崇禎大聲辯駁,一點面子都不給崇禎留,偏偏已經是崇禎十七年,內外交困的情況下,崇禎心力疲憊,已經無法冷靜的思考問題,蔣德璟知道官職不保,不等崇禎下旨,自己就引罪去位了。
「已經快糊了,不翻炒,還想小火煎,難道非等它真糊了不可嗎?」蔣德璟冷哼一聲道:「治大國若烹小鮮,說的一般民治,但對腐爛透頂,置之死地才能後生的鹽政卻不適合,反正已經糊了,該猛炒的時候就得猛炒!」
轉對崇禎,拱手道:「臣覺得,難以適應,不堪其擾的並不是百姓,而是那些鹽商和鹽幫,只要各地官員嚴加彈壓,他們翻不起什麼大浪。另外,朝廷雖然剝奪了他們的專買專賣權,但並沒有剝奪他們的買賣權,他們依然可以買鹽賣鹽。如果是心向朝廷,安分守己的鹽商鹽幫,斷不會有鬧事的心思,如果真有鬧事者,必然是貪心不足,想要渾水摸魚的歹人。對這些人不必客氣,各地官府嚴厲彈壓即可。」
「說的好,臣附議。」
蔣德璟話音部落,吳牲就站出來附議了。
內閣四臣的臉色都有點難看,蔣德璟和吳牲的話,就像是在打他們的臉。
周延儒掃了陳演一眼。
陳演輕輕咳嗽了一下,拱手:「陛下,蔣侍郎所言也有道理,然茲事體大,非臣等所能擅斷,還請陛下聖裁!」
崇禎皺著眉,在龍座前來回的踱步。經過這一番的辯論,他已經知道朱慈烺鹽政四策中第一策的重要性,但鹽商鹽幫的專買專賣是祖制,很多鹽商都是功勳的後代,一旦廢除了,不說這些鹽商鹽幫會不會鬧事,只說僭越祖制的這一頂大帽子,就讓他有點受不住。
「周先生,你的意思呢?」
崇禎站住腳步,還是把目光看向了周延儒。
「回陛下,鹽商鹽幫貪得無厭,致使鹽價高漲,鹽不聊生,廢除鹽商鹽幫的專買專賣,勢在必行,對鬧事的鹽商鹽幫大力彈壓,老臣也極為贊同。然老臣還是那句話,鹽政關係到天下民生,只可徐徐改之,不可妄然輕動。江南是朝廷賦稅的根本,鹽商在江南各地又盤踞已久,驟然一紙命令,就剝奪他們的專買專賣,其情必然激憤,一旦有歹人挑唆,必然引發民變。因此,老臣認為,專買專賣的廢除,可以一省一地的徐徐進行,一邊改,一邊查看成效,斷不可在全國驟然全面施行。」
周延儒憂心忡忡的回稟。
崇禎眼睛一亮:「先一省一地,再徐徐推廣……好辦法!」
「閣老高明!」一直沒有說話的魏照乘站了出來:「臣附議!」
「臣附議!」
一片附議之聲。
不得不說,周延儒所說,確也是一個好辦法,就如前世的改革開放一樣,先從某一個小地方開始,再推廣到全國。
周延儒雖然是奸相,但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