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清荷把打聽到的事情告訴了柳蘊安。
「大姑娘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這幾個月,整日裡不是去莊子上種樹、種菜、種花,就是在鋪子裡看帳本數錢。哦,對了,她還親自去買菜,親手給大姑爺做飯。」
聽到柳棠溪的做的事情,柳蘊安眉頭微蹙。
這些是像是穿越的人做的?
分明就是個古代人。
甚至比之前的柳棠溪還像個古代人。
「她可有接觸過什麼人?」柳蘊安問。
清荷想了想,說:「沒有。之前莊子上去買果子的人多,大姑娘一般也不往跟前湊,都是去宅子裡做糕點,是夫人在招待各府的夫人和小姐。」
「太子妃那邊她可有見?」
清荷搖頭:「沒有,不僅沒見,大姑娘似乎還在躲著太子妃的娘家。」
「謹王那邊呢?」
清荷笑了,說:「說起來,這個有聯繫。謹王府的宅子跟夫人的宅子挨著,聽說小郡主見大小姐做飯好吃,想讓她為她做菜,被大小姐當面拒絕了,郡主很不高興。郡主事後去過夫人的宅子,後來被世子叫走了。」
柳蘊安點頭。
「三皇子呢?」
「三皇子那邊就是咱們知道的那一次,大小姐在宮門口見到了三皇子,沒認出來。」
聽到這些,柳蘊安放心了。
若柳棠溪真的重生,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定會對未來的皇上有所親近。從柳棠溪的做法來看,她躲著太子、拒絕瑾王、假裝不認識三皇子,這其中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太子不是將來的勝利者,謹王也不是,只能是三皇子。
她從前得罪過三皇子,得罪過她,知道他們最後會成功,所以才這般假裝失憶。
若柳棠溪不是重生而是穿越,那就更好辦了。
柳棠溪內里換了個芯子,之前她們倆之間的恩怨也就與她無關。
瞧她最近半年做的事情,像是個安穩過日子的沒什麼大志向的。
只要柳棠溪不來招惹她,給她惹麻煩,她也不會去惹她。
所以,她不管她是重生還是穿越,這都跟她沒什麼關係。
「嗯,大姐姐那邊不必盯著了,讓人盯緊太子那邊。」
「是,姑娘。」
衛老三等人收到衛寒舟的信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拿到信之後,衛老三不識字,也沒法讀。
等到晚上伯生回來,一家人這才聚在一起聽了聽信中的內容。
聽到衛寒舟說讓他們去京城,一家人都沉默了下來。
自從衛寒舟考中狀元在京城授了官職,衛老三家就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伯生去了縣城讀書,衛大牛和衛二虎也在縣城找活干。
衛老三、李氏去鎮上賣糖葫蘆,張氏和周氏偶爾也會跟著去。
家裡所有的收益都加起來,他們一日就能賺個兩百文,一個月就是六兩銀子。
再加上今年蘋果賣了不少錢,還有地里的收成,他們手中已經攢了一百多兩銀子了。
想著等賣糖葫蘆再賺些錢,明年開春蓋個大宅子。
京城離他們太遠了,遠到他們都不知該看向哪邊才能找到方向。
衛老三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了,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可,這事兒是他最信賴最有出息的兒子提出來的,且,兒子還在信中提到了別的事情。
衛寒舟很聰明,也很了解衛老三,所以,他重點提了衛老三在意的事情。
比如,京城有學問的先生多,伯生聰明,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指點,說不定能儘早考中秀才。將來考中舉人和進士的可能性也很大。但若是在鄉下蹉跎下去,就不好說了。
除了伯生,仲行也能早早啟蒙。而且,他還在京城,能指點兩個侄子。
除此之外,京城還有女先生,能教扶搖和舒蘭讀書。
這是子孫的教育問題。
他還提到,京城物價雖高,但去做活的話,給的工錢也多。無論是給人做飯漿洗衣裳,還是去碼頭槓麻袋,都能多賺些錢。這是在為衛大牛等人找營生。
衛寒舟絲毫沒提柳棠溪的出身。因為他知道,衛老三早就知道這事兒了,從那次送山楂之後,衛老三就給他寫過信詢問。同樣,他也清楚,衛老三的性子,知道他不想靠著娘子家。所以隻字不提,只提如何能靠著雙手謀求生路。
句句都說在了衛老三最擔心的問題上。
衛老三想著信中的內容,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
瞧著他們臉上的興奮之色,衛老三沒能說出來反對的話。
「這事兒你們回屋再商量商量吧。」
「是,爹。」
如今衛寒舟和柳棠溪不在家中了,他們那屋給了扶搖和舒蘭倆小姐妹。
回屋之後,舒蘭小聲說:「大姐,我想三叔和三嬸兒了。」
扶搖說:「我也想三嬸兒了,三嬸兒做的飯好吃,奶和娘她們做不出來那個味兒。」
「我記得三嬸兒說京城有山楂糕,有夾心糖葫蘆,我好想吃啊。」
「我也想吃……」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不止她們兩個小姑娘,其他人也在討論此事。
除了一個人睡的伯生。
伯生大了,衛大牛給他打了一張床,他在書房睡。
若說這些人裡面最迫切的人是誰,非衛大牛和張氏莫屬。
原因便是出在了伯生身上。
「若是能去京城,有他三叔和三嬸兒在,他就能有個好前程了。」張氏說。
衛大牛也是這般想的,但,他看到了衛老三的臉色。
「可我瞧著爹的意思,他似乎不太想去。」
張氏抿了抿唇,說:「不管爹想不想去,就算咱們不去,我也想讓伯生去。他三叔是狀元郎,跟在他的身邊,定能比跟在咱們身邊好。」
這大概是張氏這輩子唯一一次想反駁長輩。
衛大牛頓了頓,說:「嗯,再看吧,我覺得爹也有些猶豫,要不然今晚就說出來了。」
接著,倆人就沒再說什麼。
衛二虎那邊可不像這邊這麼平靜,這兩口子非常興奮。
「仲行如今兩歲了,等去了京城,明年就能上學了。扶搖今年八歲了,過了年就九歲了,再過不了幾年得說婆家。她如今會讀書,又會繡花,我可不想她在村里找。」周氏說道。
衛二虎很贊同周氏的話,說:「嗯,我瞧了瞧,十里八村沒人能配得上咱們家女兒。地里刨食的我可看不上,咱們扶搖可是會讀書的。那讀書的,多半不是家貧就是清高,跟大伯家那個似的,扶搖可不能嫁給這樣的人。」
周氏點頭:「可不是麼?她三叔是官身,她咋也得找個官家之子,或者找個嫁個普通人也行,得是城裡人,吃穿不愁。」
「對,你說得對極了。」
說到這裡,周氏想起來柳棠溪的身份,她知道衛老三和李氏嚴禁他們在外頭泄露此事,但如今卻不得不再提起來。
周氏小聲說:「還有,她三嬸兒可是侯府的姑娘,看那來送山楂的管事小廝就穿得比縣城的掌柜的還體面,不知家業得有多大。她從前最喜歡扶搖了,也不知她能不能給扶搖找個……」
衛二虎正暢想著未來,聽到媳婦兒說這話,立馬反駁:「你可別存著這樣的想法,在爹娘面前不能提,要是被爹知道了,定會生氣。」
周氏臉上的表情訕訕地,說:「我這不就是提了一嘴麼,我也不是真的想讓扶搖找個家世那麼好的。太好了,就是咱們高攀,到時候吃苦的還是扶搖。我就是希望她能嫁得好,過得好。聽說侯爺比咱們這裡的知府大人官兒還大,也不知道得有多大啊……」
對他們來說,縣令就已經很大了,知府更是他們沒法想像,莫說更厲害的侯爺。
「我也不知道,從前只在戲文里聽說過。」衛二虎道。
說著說著,二人又提起來去京城找個什麼活兒,每個月能有多少工錢之類的事情。
二人說到很晚才睡著。
衛老三和李氏二人跟兒孫們不同,他倆有些沉默。
能去京城見兒子,能見識一下傳說中的京城,他們二人自然是高興的。
但,年紀大了,他們對故土很是眷戀。雖然想見三兒子,但也不捨得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縱然這裡沒多少關係好的親朋好友,但,故土難離。
「哎,半年多沒見,我倒是想老三了,也不知他跟兒媳在京城過得怎麼樣。」李氏先開口了。
衛老三說:「他是朝廷命官,老三媳婦兒又是侯府的姑娘,他倆過得肯定不差。」
「這倒是,哎。」
衛老三也嘆了一口氣。
「他爹,咱們真的要離開家去京城嗎?」
衛老三問:「你想去嗎?」
「我不知道,想去又不想去。」李氏說,說完,又轉頭問衛老三,「老頭子,你想去嗎?」
衛老三沉默了很久,說:「你看見了嗎,兒子們都想去。」
回想起剛剛兒子們的表情,李氏說:「看見了。」
「伯生也想去。」衛老三道。
「嗯。」
「睡吧,這事兒再想想。」
「哎,好。」
第二日一早,衛大牛和衛二虎看著彼此臉上的黑眼圈,都笑了。
隨後,他們坐著隔壁村的板車,帶著伯生一起去了縣城。
接下來兩日,衛老三情緒都不太高,提也沒提去京城的事情。
三日後,衛老三終於再次提起來。
「大牛,二虎,你們想得咋樣了?」
衛大牛和衛二虎對視了一眼。他們二人在一處幹活兒,沒少聊這事兒。
「爹,不管咱們去不去,兒子想讓伯生跟他三叔去京城讀書。」衛大牛說出來自己最想要堅持的一件事情。
衛老三點了點頭,看向了衛二虎。
沒等衛二虎回答,衛老三就從他的臉上讀出來他的想法。
「老二也想去吧?」
衛二虎摸了摸頭,笑著說:「我想讓扶搖嫁個好人家,也想讓仲行找個好先生。聽說城裡人三歲就啟蒙了,咱們這裡沒有教這么小的孩子的先生,想必京城能有。」
說完,見衛老三沒說話,衛二虎道:「爹,村里人的態度您也看到了,從前咱們分家的時候,他們覺得咱們窮,就可了勁兒欺負咱們,幫著大伯他們。如今見三弟當官了,一個個的又來巴結咱們了。我很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德行。還有,不僅村里人,連鎮上、縣城的人都來,煩不勝煩。」
衛老三難得沒批評兒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嗯。」
「爹,您的意思是啥?」衛二虎問。
問完,他看向了李氏。
李氏也看向了衛老三。
衛老三頓了頓,說:「那就去吧。」
聽到這話,屋內的眾人互相看了看,臉上都露出來放鬆的笑容。
「不過,就算是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要離開,家裡這邊都要收拾妥當了。京城不比別處,住的、吃的、用的都不便宜。我想著,咱們把家裡之前的東西都賣掉,地賣掉,蘋果樹、山楂樹也都賣掉。」
聽到這話,大家都愣住了。
衛二虎問:「爹,不用都賣了吧?」
衛老三卻道:「還是賣了吧,決定走了,咱們就不回來了。村里也沒人可信,到時候咱們在京城,他們到底賣了多少錢,也沒人告訴咱們。倒不如全部賣掉,還能多湊一些錢。咱們家的蘋果和山楂味道特別,想必能賣不少錢,伯生一會兒就給你三叔寫信,問問他賣多少銀錢合適。」
「那……那……咱們家根就沒了。」衛大牛說。
「樹挪死,人挪活,在哪都一樣。既然決定去京城,就別想著混不好再回來。想去,就抱著一定要混下去的決心。伯生仲行要讀書,扶搖舒蘭要嫁人,這些都要銀子,去京城,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衛大牛衛二虎還有張氏李氏聽到衛老三這些話,全都沉默了。
他們是真沒想那麼遠,也沒他爹這種破釜沉舟的勇氣。
「也別喪氣,老三在京城,伯生仲行好好讀書,咱們苦個幾年就行了。」衛老三道。
聽到這話,伯生連忙站了起來。
「爺爺,我一定好好讀書,像三叔一樣,不辜負家裡的期望。」
仲行坐在周氏懷裡,傻傻地看著伯生,笑著朝著他招手:「哥哥,哥哥。」
扶搖連忙朝著仲行說:「噓!」
仲行看向了扶搖,抓住了她的手。
「坐下吧。等到了京城,誰也別指望,最好的法子就是指望自己。不要處處麻煩老三,孩子們讀書的事情是他應該幫的忙,束脩也該他出,畢竟當年他也受過你們的恩惠。至於其他,儘量少麻煩。他當官不容易,咱們別拖累他。更不能麻煩老三媳婦兒。老三媳婦兒是侯府的姑娘,出身好,但那是她自己的機緣。她家世這麼好,當初沒在娘家找來時拋棄老三,那就是她對咱們的恩,老三官場上少不得得仰仗侯府,咱們更不能麻煩老三媳婦兒。這一點都記住了。」
柳棠溪出身侯府,衛寒舟也是做官的。
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能想到,他們同在官場,定會互相幫助。
而侯府的爵位高到嚇人,想必也是衛寒舟這個沒什麼家世的仰仗侯府。
「是,爹。」衛大牛等人連忙應下。
衛老三想,既然兒孫們想去,那就一起去。他得在一旁看著點兒,不能讓幾個兒子壞了老三的前程。
而且,他也希望幾個孫子都能在科舉上有一番作為,也希望能識字,會繡花的孫女嫁得好。
此時,柳棠溪在家裡搗鼓糖葫蘆。
自從那日做了糯米的之後,柳棠溪又研究了新的做法。比如,往裡面放綠豆沙、紅豆沙、核桃仁等等,她每隔幾天就跟程嬤嬤陳婆子等人研究哪個更好吃。
至於去賣的事情,已經漸漸被她忘了。
雖然糖葫蘆好吃,但程嬤嬤等人現在看到糖葫蘆就覺得嘴裡泛酸水。
折磨完這幾個人,柳棠溪又開始折磨衛寒舟,強迫衛寒舟每晚都要吃一串糖葫蘆,並且評價味道。
衛寒舟每次都是「好吃」「挺好」,除此之外,什麼別的答案都沒有。
這日,柳棠溪又做了新的口味,用金桔做的,她正想拿給衛寒舟吃,衛寒舟從懷裡拿出來一封信。
「爹來信了。」
這句話一出,柳棠溪立馬忘了讓衛寒舟嘗糖葫蘆的事情,激動地問:「爹怎麼說的,要來嗎?」
「嗯,爹說過了年就來。」
柳棠溪興奮地跳了起來,抓著衛寒舟的手,說:「太好了,我把家裡收拾一下,再把幾個宅子收拾收拾,問問爹他們想住哪裡。」
衛寒舟把信遞給了柳棠溪,說:「暫且不用麻煩,此事等爹他們來了再說。」
「也好。」說著,柳棠溪接過來信,打開看了看。
見衛老三詢問衛寒舟蘋果樹和山楂樹要賣多少錢,她道:「相公,你跟爹說,肯定要賣得貴一點!」
「嗯。」衛寒舟點頭應下。
這些樹的價值他心中清楚,定不會當成普通的樹去賣。而他們家果子好吃,來買的人也不會給太低的價格。
「具體賣多少我也不知道,相公你自己想吧。」柳棠溪又說。
「好。」
「吃飯吧。」
「嗯。」柳棠溪太開心了,已經忘了折磨衛寒舟的事兒。
衛寒舟看了一眼程嬤嬤手中的糖葫蘆,看了一眼程嬤嬤。
程嬤嬤也吃了很多糖葫蘆,又豈會不明白。
見自家夫人正開心地跟姑爺說著別的事情,便悄悄把糖葫蘆拿走了。
柳棠溪確實沒功夫想這些事兒了,一想到李氏扶搖他們要來了,她心中就異常歡喜,恨不得立馬就能見到他們。
「你在信中催一催,讓娘他們早點過來。」
「嗯。」
娘子跟娘和嫂嫂他們相處得好,衛寒舟心中歡喜。可一想到娘子跟娘的關係比跟他還要好,從前在老家時,娘子也整日跟娘嫂嫂們聚在一起,不怎麼搭理他,衛寒舟即便是沒吃糖葫蘆,也覺得酸。
至於催促一事,衛寒舟難得陽奉陰違,沒在信中提。
只說讓衛老三等人處理好家中的事務,等天氣暖和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