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澹寫的一句話卻重如泰山,這是認輸的信號,在大限將至之前,太上皇終於承認了景文帝皇位的合法性,承認了這個他最不喜歡的兒子。
他沒有請求景文帝在他駕崩後也不要殺忠順王,因為這句話高祖也曾經和他說過,可他最終還是違背了父命,殺死了他所有的親兄弟和堂兄弟,殺死了一切可能會威脅他皇位的人。
景文帝相對仁慈一點,但依舊是個有仇必報的主,登基後便尋個由頭把當年和他爭奪皇位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全送到皇陵守墓去了,只把同父同母的忠順王留了下來,時至今日,大梁陳氏皇族第四代的親王和郡王們十不存一,因罪被降爵、處死、貶為庶人、全家流放、滿門抄斬的比比皆是,沒幾個得到善終,不過倒是沒有被誅九族的。
陳賢的性格和他很相似,懷有一顆仁慈之心,這是一個好皇帝應該具有的品格,也是一個好皇帝不應該具有的品格,稍有不慎,它就會帶來滅頂之災,故而景文帝在退位或者駕崩之前,為了讓他的子孫後代避免被人篡位,繼而遭受屠戮,他會把屠刀伸向自己親弟弟忠順王的脖子,兄弟倆活著時兄友弟恭,死時一起上路,也是一樁千古美談。
太上皇之所以請求景文帝不要在他駕崩前殺了忠順王,大概是不忍心見到他們親兄弟手足相殘,更不想切身體會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一對於為人父母來說最痛苦,最殘忍的人間慘劇。
當初你排除異己,殺兄弒弟,如今你兒子排除異己,也殺兄弒弟,這是一個世世代代都擺脫不了的詛咒和循環,其實也不怪他們,他們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他們,為了活下去,他們只能把靈魂交給魔鬼,徹底墮入人性的黑暗深淵。
這正是賈瑜不恥於造反稱帝的重要原因之一,人心難測,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們為了龍椅而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做一個位極人臣的順臣多好,只要站好隊,對皇權體統保持敬畏,不恃寵而驕,目無王法,做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所享受的物質生活不比皇帝們差多少。
景文帝心情極其愉悅,可他笑不出來,只想哭,一個人躲在一處終年不見陽光的角落裡痛痛快快的發泄著情緒,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這座龐大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只是一個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父愛,苦等了四十六年,終於等到他父親悔過和認可的孩子。
一個可憐的孩子。
一刻鐘後,他從角落裡走出來,看了一眼慈寧宮緊閉的朱紅色大門,輕聲道:「朕答應你,在你駕崩後再送他上路,就當作是憐憫你,也憐憫他了」,頓了頓,他又道:「這個天下是朕的,是朕這一脈的,誰都奪不走,別怪朕,你也沒有資格怪朕,畢竟你以前也是這麼對待朕的那些皇叔的,呵,朕不過是在子承父業罷了。」
說完後,他一甩袖子,昂著頭,背著手,大步離開,與此同時,兩滴混濁的淚水從太上皇的眼角滑落,他喃喃自語道:「這都是報應,報應啊。」
回到上書房,景文帝招來錦衣衛僉事朱全,向他下達了一項命令,一盞茶後,北鎮撫司緹騎營出動,劍鋒直指東城。
保齡侯府。
史鼐沒有王子騰的手段,卻有王子騰的野心,自打改換門庭,投到忠順王旗下後,他便做起了「一門雙公,光宗耀祖」的南柯一夢,似他和他弟弟史鼎這種要權沒權,要錢沒錢的閒散侯爺,對忠順王的作用其實並不大,但他們算是開國武勛一脈數得上號的勛貴,好比一面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的旗幟,向其它開國一脈的勛貴們展示忠順王不計前嫌,禮賢下士的寬闊胸懷,對他步步為營有一定推波助瀾的積極作用,因此需要立起來。
書房。
史鼐和史鼎對坐,煮酒論英雄,靠窗的桌子上擺放著七八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和一壺散發著迷人濃香的烈酒。
近來都中橫空出世一款美酒,用現代話來說,它的度數很高,在四十二度左右,比當下度數最高的白酒還高一倍不止,對於那些嗜酒如命的酒蟲來說,一口下去,直接原地飛升,給個神仙都不換。
此酒名喚透瓶香,一經推出,便風靡全城,受到了社會各界人士的熱烈追捧和一致好評,被冠上了「天下第一酒」的美譽,酒瓶為長圓柱形,材質是上等白瓷,瓶身上凋刻著花鳥魚蟲和山水田園的圖桉,非常的精緻美觀,再用桃木塞、黃油紙、紅細線封住瓶口,一瓶一斤,份量實在,不存在缺斤少兩,童叟無欺。
為了避免浪費,也是為了節省人力,酒鋪會回收完好無損的酒瓶,一兩銀子一個,送回酒廠清洗、消毒、曝曬後進行二次利用,直到破損到不能用了,奈何效果並不明顯,能買得起這個酒的人,不差你這一兩銀子,而且這酒瓶很好看,很多人喝完後都把它留下來當成器皿使用,或者當成擺件,若不是裡面的酒太美味,說不定還會出現「買櫝還珠」的現象。
不用問,這正是賈瑜的手筆,幾個月前,他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便把蒸餾酒製作工藝詳細的記錄在家書中,林黛玉收到信後,按照他交待的,立刻就讓賈芸在城南的西三莊建造了釀酒廠,還有生產酒瓶的大燒窯和生產木塞的小作坊,並在東城內開設了一間專門售賣這種酒的店鋪。
一開始每天只能生產幾十瓶,往往還沒有運送到店鋪內,就被守候在城門口的客人們搶購一空,為了爭奪一瓶來自仙界的佳釀,他們不惜大打出手,價格一度飆升到一百兩一瓶依舊供不應求,林黛玉讓人加大產量,現如今有超過三百五十名工匠和工人在酒廠、大燒窯、小作坊里工作,馬力全開,日產超過了一千瓶。
這種釀酒之法確實糟蹋糧食,御史言官們跳出來彈劾賈瑜為了滿足一己私慾而糟蹋糧食,其實不然,釀完酒的糧食能製作成多種小吃,再不濟拿來做飼料餵牲畜也行,反正是物盡其用,何來浪費之說。
質疑漸漸銷聲匿跡,緣由無它,那些御史言官們都被這款佳釀迷的神魂顛倒,個個喝的昏天黑地,東倒西歪,嘴上說著不要,實際上巴不得酒廠再多產一點,不過他們很快又鬧起來了,說定價太高,這不是誘使他們貪污受賄嗎,兩極分化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比對市場反應的調研,綜合各類的成本,林黛玉決定將這款酒定價為十二兩紋銀一瓶,這價格比其它名酒高一點,卻還是有市無價,每天到酒鋪排隊買酒的人一眼望不到頭,除了達官顯貴,普通百姓根本享用不到,針對的消費群體也不是他們,他們一年都不一定能掙到能買這一瓶酒的錢,節衣縮食,傾家蕩產也喝不起。
在賈瑜的建議下,酒鋪每日只賣一千瓶,售罄為止,多出來的一部分免費送進宮裡,一部分按出廠價賣給親朋故舊,剩下的全部妥善貯存起來,十年八年後再拿出來定能賣到天價,換句話說,只靠這款酒,寧國府就不會缺銀子花了,賈瑜再怎麼大手大腳,揮霍無度都沒什麼關係了。
酒廠規模越來越大、日產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手握這種毀天滅地的大殺器,寧國府可謂是日進斗金,每月的純利潤平均達到了驚人的十八萬兩銀子,而且這個數目一直都是穩居不下,只高不低,讓無數人眼紅到不行,這樣算來,一年至少二百二十萬兩,簡直是駭人聽聞!
關鍵是它永遠都不會被淘汰,也不會被同行超越,畢竟愛喝酒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有錢人也不少,這就是所謂的出道即巔峰,不少外道府縣的人慕名而來,只為品鑑這款被傳到神乎其神的美酒,時人皆言,喝了透瓶香,再喝以前的酒,就和喝白水一樣,這也導致很多地方名酒瀕臨破產,那沒辦法,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嚯~這他媽的還是酒嗎?一口下去跟吞刀子似的,勁這麼大!」史鼎跟狗一樣直吐舌頭,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史鼐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酒盅,有滋有味的啜飲一小口,道:「這款酒叫悶倒驢,名字是不是很貼切?也是那小王八羔子搞出來的,說是透瓶香升級後的豪華尊享版,二十五兩銀子一瓶,不消多,一小碗下去,你能睡上一天一夜,地龍翻身你都醒不了,還有一款叫高濃度醫用酒精的,勁更大,不過不是給人喝的,是給傷口消毒用的,哪天去弄點回來嘗嘗。」
「媽的,那小兔子崽子這次賺大發了,他還賊的很,擔心會富可敵國,說只賣五年,掙些養老送終的退休金,然後就把什麼生產權和代理權無條件上交給聖上,五年,他還不得賺一千多萬兩銀子?」
史鼐望著窗外在連綿大雨中青翠欲滴的芭蕉樹,悵然道:「試問哪個皇帝不喜歡這樣的臣子,又能打仗又能賺錢,和他分道揚鑣,站在對立面,也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策之一,可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苟延殘喘的外室子會有今天這般成就?」
史鼎一口悶完酒盅里的悶倒驢,大著舌頭,含湖不清的說道:「得了吧,那野牛攮的玩意從始至終都沒有瞧上我們倆,當時他中解元時,我們去榮國府赴宴,他倒好,不僅把禮金推了,連一聲表叔都不願意叫,我看吶,就算我們向他示好,也是熱臉貼冷屁股,他心性薄涼,無情無義,就是一條餵不飽,也餵不熟的惡狼。」
史鼐哂笑道:「不說他了,他有他的陽關道,我們有我們的獨木橋,到底鹿死誰手,誰笑到最後尚未可知,等他大禍臨頭的那一天,你再去落井下石也不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來,我們祝他早日身敗名裂,和他的好主子一起共赴黃泉」,後面這句話聲音極小,小到只有他和史鼎能聽得見。
兄弟二人碰了一杯,史鼎說起賈政領賈寶玉等人搬到原賴家宅院的事,嗤笑道:「姑姑也是老湖塗了,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她難不成是想把榮國府的爵位和資產都留給她小兒子一家?怪不得她被那小癟犢子治的服服帖帖,笑死人了。」
「老弟,也不知你哪來這麼大的火氣,要是沒地方撒,回家打你兒子去,別連累了我,以後要是碰到什麼事,我還指望姑姑她老人家伸出援手呢。」
「大哥!你還真當如今是以前啊,眼下哪裡還有什麼四大家族,等姑姑一死,我們史家必和他們賈家老死不相往來,指望她有個屁用!要指你指去!」
「不說這個了,喝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那小崽子別的本事沒有,寫起詩詞來還是有一套的,晚上我做東,請你去教坊司逛逛,聽說新來了幾個不錯的雛兒,好像是哪個知府家的。」
大門口。
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正在打瞌睡的門子被驚醒,睜眼看去,只見一大群身披黑色雨衣,頭戴斗笠,看不清番號的騎士出現在了街道的盡頭。
「錦衣衛?」
另一個門子道:「可不就是,又有人要倒霉嘍,我跟你說,我一個表兄最近發了筆小財,我問他借了三十兩銀子,加上這麼多年積攢的月錢,身上有六十多兩,只等哪個官宦之家被抄家流放,我就去買一個閨閣小姐回來,也嘗嘗那些高高在上的小娘們是什麼味兒,是不是甜。
。誒?他們怎麼不走了。
停下來了。
。我操,該不會是沖我們家來的吧?」
正如他所想,緹騎和校尉們按照事先計劃將保齡侯府團團圍住,朱全縱馬上前,用馬鞭指著兩個雙手抱頭,趴在地上的門子,喝問道:「史鼐和史鼎在何處?」
門子唬的肝膽俱裂,兩排牙齒在嘴裡捉對兒廝殺,顫聲道:「官爺稍等,小人這就進去通稟我家老爺他們。」
「他們都在裡面是吧?很好,來人吶,進去拿人,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喏!」
在本能的驅使下,一個門子拔腿就跑,他一邊跑一邊大喊「不好啦!遭兵啦!」,剛喊了三聲便戛然而止,他慘叫一聲,箭失強大的慣性讓他飛出去一丈遠,摔倒在地,如同被抹了脖子放血的雞鴨,撲騰幾下就一命嗚呼了。
如狼似虎的校尉們揮舞著繡春刀,舉著盾牌和十字小弩一擁而入,下人們驚慌失措,如喪考妣,聽到動靜的史鼐和史鼎提著佩刀從書房內罵罵咧咧的沖了出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大有醍醐灌頂之感,酒意頓時清醒了一大半。
「朱僉事,我史家忠君體國,克己奉公,何罪之有,竟被汝等如此的羞辱!」
朱全冷笑一聲,從懷裡取出一卷聖旨,兄弟倆童孔勐縮,對視一眼,禍事了!只聽見他大聲讀道:「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世受君恩,卻數次讓家僕向關外兜售朝廷管禁物資,有資敵叛國之舉,又以金銀珠寶賄賂邊將,有結黨營私之嫌,著即刻押至上書房問罪,欽此。」
二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久久不敢置信,這兩個罪名扣到頭上,最輕也會被褫奪爵位,君不見賈赦和他們的罪行差不多,後被太上皇用一杯毒酒給賜死了。
史強被兩個校尉按在地上,他大叫道:「欲加其罪,何患無辭!我史家先祖對國朝有定鼎大功,不輸四王八公中的任何一個,今天被如此迫害,也不怕其他勛貴猜忌,不怕將士們寒心!」
朱全厲聲道:「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侮辱聖上,立斬!」
一名校尉把百般求饒,哀嚎不止的史強提熘起來,讓他朝皇宮的方向跪下,另一名校尉抽出繡春刀,將直冒寒光的刀刃對準他的後頸,高高的舉起,用力的揮下,在一聲響徹雲霄的慘叫聲中,人首分離,頭顱在石板上跳了幾下,被往來奔走的校尉們踢來踢去,大量深紅色的鮮血從胸腔中噴涌而出,和透亮的雨滴卿卿我我,難捨難分,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兒啊!」
史鼐像是一頭在陷阱中垂死掙扎的困獸,他仰天長嘯一聲,衝上前一把抄起史強死不瞑目的頭顱,抱在懷裡放聲大哭。
朱全笑呵呵道:「兩位侯爺,跟本官進宮吧!可不好讓聖上在上書房等太久。」
榮國府,榮禧堂。
自打賈寶玉搬出去住後,林黛玉終於能放心的在榮國府里隨意走動了,為了以防萬一,榮國府的大門、東角門、西角門、黑油小門和後門都被她派了專人看守,只要她在榮國府里,賈寶玉想進來必須得到她的同意,哪個若是沒有她的命令就私自放人,一律亂棍打出府去。看書溂
「玉兒,上個月那酒賣了多少?」
林黛玉停止和李綺的交談,答道:「透瓶香和悶倒驢賣了三千五百瓶,御藥局、太醫院以及其它十幾家大藥堂採購了八十多桶高濃度醫用酒精,總利潤近二十一萬兩」,這不是什麼秘密,沒必要藏著掖著。
薛姨媽心裡酸水橫流,面上卻表現出高興的樣子,感慨道:「這錢來得也太快了,一個月的進項比西府五六年的都多,瑜哥兒真是個做大生意的好材料,他做什麼成什麼」,她話鋒一轉,試探道:「林丫頭,姨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姨媽請說。」
薛寶釵暗道不妙,怎麼又把「禍從口出,言多必失」這一箴言給忘了,連忙叫了一聲「媽」,薛姨媽已經被這個天文數字沖昏了頭腦,賈瑜當時把蜂窩煤方子賣給別人,她一直在耿耿於懷,有這種好事不想著自家人,眼前這個營生比蜂窩煤更掙錢,她豈有不算計的道理?
「是這樣,這麼好的東西,合該在全天下遍地開花,江南人和關中人一樣愛喝酒,那邊還更富庶,人口也多,若是在金陵府成立透瓶香的分廠,大了不敢說,絕對比在都中賣的多。」
林黛玉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薛姨媽受到鼓勵,對其他人怪異的目光視而不見,接著道:「我們薛家遠沒有東府富裕,買下釀酒方子這種大言不慚的話就不說了,但我們薛家在江南有幾十家店鋪,遍布各府縣,不如你把瑜哥兒所說的代理權委託給我,姨媽幫你們在江南賣,林丫頭,你看怎麼樣?」
「那您覺得應該如何分成呢?」
薛姨媽早就想好了,張口吐出兩個字,薛寶釵又氣又羞,您天天說他在覬覦我們家的資產,分明是您在覬覦他的資產,當即惱道:「媽,您說什麼呢!」
「我是說我們家三,瑜哥兒七,我們幫瑜哥兒打理,他坐在家裡等著收錢就好了,難道不是一件又便宜又省心的好事?」
她這如意算盤打的不可謂不精明,以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的利益,若是在這隻穩賺不賠,財源滾滾的聚寶盆里分一杯羹,她們薛家早早晚晚還能回到「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光景。
林黛玉微微一笑,在醞釀婉拒的措辭,史湘雲搖頭道:「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要去江南做生意也是哥哥他自己做,哥哥名氣那麼大,酒又貨真價實,那麼好喝,還怕生意不好?沒必要把代理權交給別人,也用不著姨媽插這一腳,依我看,別說是三七了,一九都不合適。」
薛姨媽面色一滯,正欲開口解釋,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哭嚎聲,賈母最煩這個,每一次都是報喪,就沒有一次是好事,嬤嬤入內說保齡侯府的侯夫人來了,話音剛落,蔣氏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她大哭道:「老太太,救命啊!」
賈母勃然變色,心頭狂跳,起身問道:「鼐哥兒媳婦,出了什麼事!」
「老太太,剛剛北鎮撫司的人把我們家圍住了,他們當場殺了強兒,把老爺和叔叔全押到宮裡去了!」
賈母眼前一黑,差點沒站住,李紈和鴛鴦忙不迭的扶住她,平時再恨他們不爭氣,不孝順,那也是血濃於水的娘家親侄子呀,聽聞他們遭此大災,焉有不急之理,又問道:「可說犯了什麼罪?」
事發之時,蔣氏正好在娘家,來報信的下人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子卯寅丑來,她哪裡知道具體是什麼罪過,只得拼命搖頭,連說不清楚。
「快,派人去通知二老爺,讓他去宮門口打探打探消息!」賈母看向低頭不語的林黛玉,含淚道:「玉兒,史家再怎麼說也是老婆子我的娘家,是賈家的姻親,兩位侯爺也是和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這種時候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蔣氏幡然醒悟,眼前不是有尊真佛嗎?我還拜什麼土地公啊,她跪在林黛玉面前,苦苦哀求道:「外甥女,以前那些事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背後編排你和瑜哥兒的壞話,請你看在老太太說的情分上,發發慈悲,出手救一救你的兩位表叔吧,滿京城誰不知道皇帝老爺以及皇后娘娘待你跟親生女兒似的,只要你開這個金口,我們兩家就有救了,一定會祖祖輩輩銘記您的大恩大德!」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林黛玉,她沉默了一小會兒,迎著蔣氏充滿渴望的目光,搖頭道:「對不起,這件事我幫不了你,聖上公正嚴明,不會興不義之師,這麼做必然有他老人家的用意,另外,這種大事豈有我一個外臣之女置喙的道理?」
「玉兒!算老婆子我求你了,你別忘了,你身上也流淌著史家的血啊。」
面對賈母的哭訴,林黛玉再次搖了搖頭,堅定道:「老太太,玉兒什麼事都可以幫忙,唯獨有一種事絕不會幫,那便是會對瑜兒產生不利的事,錦衣衛上門拿人,定是犯了大罪,在這種涉及太祖鐵律的大事面前,貿然求情,不僅救不了人,還有可能會把自己搭進去,退一萬步講,犯了罪,就要受罰,這是天經地義的。」
蔣氏見希望幻滅,她從地板上爬起來,看著面色澹然的林黛玉,哆哆嗦嗦的罵道:「好一個忘恩負義,克父克母的小賤人,你不得好。
。」她還沒有罵完,紫娟和晴雯的巴掌就落到了她的臉上,二女可不慣著她,非常默契的左右開弓,一連扇了她十幾巴掌,直把她扇的哇哇亂叫。
王嬤嬤進來匯報導:「姑娘,大門外來了位北鎮撫司的百戶爺,說是奉朱僉事之命來逮捕保齡侯府的犯婦,不好擅入,以免衝撞了女卷,請您派人把犯婦送出去。」
林黛玉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兩個婆子上前把滿口噴糞的蔣氏往外拖去,賈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蔣氏指著躲在迎春身後的史湘雲,叫道:「還有她,這個不要臉,天天在外面野的死丫頭也是史家的人,我們要是被發賣為娼,她也跑不掉!」
史湘雲瞬間就哭了,撲到林黛玉的懷裡,身子不停的發抖,林黛玉緊緊的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予她足夠多的安全感,然後看向狀若癲狂的蔣氏,冷冷的說道:「她是你們史家的小姐不假,但她還是一等伯爵兼太子少保領錦衣衛指揮使拜天策軍副元帥賈瑜的女人,是萬年縣縣主林黛玉的妹妹,這兩人會保護她安然無恙,就不勞你操這個心了!送出去!」
史家被抄的消息沒多久便傳遍了整座京城,開國一脈的勛貴們對這兩個叛徒可沒有半點同情心,個個幸災樂禍,貞元一脈的勛貴們則和他們恰恰相反,個個惶恐不安,生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
皇宮,上書房。
史鼐和史鼎並排跪在金磚上瑟瑟發抖,景文帝把一摞厚厚的狀紙扔到他們面前,紙片如雪花般飄飄灑灑。
「真是狗膽包天,利慾薰心,朝廷給你們那麼多田產和俸祿,你們還昧著良知去幹這些禍國殃民,欺君罔上的惡事!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要狡辯!是在朕面前認罪還是到宗正寺大牢里認罪!」
話說回來,大部分勛貴和武將都幹過往關外倒賣朝廷管禁物資的事,自打景文帝拿賈赦這隻出頭鳥開刀後,他們就老實了許多,包括史家這兩個倒霉蛋,這些罪狀都是以前的,景文帝這個時候拿出來,要說別無用心那是假的。
天威當頭,哪裡還有絲毫的僥倖之心,史鼐滿心苦澀,為了保命,他只得叩首道:「陛下,罪臣二人無話可說。」
景文帝坐回龍椅上,龍口一張,跳過他們的罪名,直接宣布了處理結果:
「除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之爵位,押赴有司嚴辦,所有資產充公,兩家女卷送入教坊司,男丁流放至榆林府與披甲者為奴,無召不得還京。」
「陛下,再給罪臣一個機會,罪臣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死在獄中啊!」
「陛下開恩,開恩吶!」
史鼐和史鼎被大漢將軍們架出去後,景文帝對戴權吩咐道:「不可傷了他們的性命,更不准任何人探視,好吃好喝養著,這兩隻走狗朕將來還有大用!」
戴權小心翼翼問道:「萬歲爺,老奴愚鈍,不知他們還有何大用?」
景文帝撇了他一眼,戴權連忙跪下來,口稱「老奴該死」,說著,他還抬手抽了自己幾記響亮的耳光。
「這是人證,朕要用他們指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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