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某個官宦之家因罪被抄,男丁流放為奴,女捲髮賣為娼,那麼除了嫁出去的不計算在內,剩下的女卷一個都跑不掉,這是歷朝歷代的一種規矩。
舉個不恰當的栗子,年紀大的,例如賈母這樣年老體衰,邢夫人這樣人老珠黃的,會被送到軍營里做漿洗之類的粗活,像李紈,王熙鳳這種年輕貌美的小媳婦,以及迎春,探春這樣未出閣的漂亮小姐,則會被送進教坊司里。
教坊司為禮部八司之首,原先的作用是在慶典和迎接外賓時演奏樂曲,但漸漸的就變了味,成為了只對王公貴族和文武百官開放的,官家設立的風月場所,其實裡面的女子不一定比那些青樓歌館裡面的紅塵女子好看多少,主要是裡面有昔日上司、同僚、下屬家裡的女卷,玩弄起來是別有一番滋味。
蔣氏說的沒錯,史湘雲雖然在私底下早已和賈瑜有了夫妻之實,但二人一沒有成親,二沒有訂婚,她還在發賣的範圍內,對於受過教育,飽受女德薰陶的大戶人家的女孩子來說,教坊司無疑是一個可怕的去處,一旦進去,便意味著與清名和貞潔說再見了,她們將遭受日復一日,永無止境的折磨,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會變著花樣作踐她們,直到死去為止。
因而在破家的那一刻,許多女卷懸樑的懸樑、吞金的吞金、服毒的服毒、跳井的跳井,正是不願受此大辱,活著的也不會好過,被人用繩子串著,兵士們像驅趕小豬仔一樣把她們押解到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於街巷市井,毫無尊嚴可言。
榮國府,榮禧堂。
史湘雲嚇得瑟瑟發抖,小聲的啜泣著,她曾經有一個朋友,亦是官宦之家的閨閣小姐,抄家後被送進教坊司,兩個月不到就沒了,此事在她心裡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時至今日回想起來,她還是會難以抑制的感到恐懼。
「別人都說你心寬,我瞧著不像,剛才你哥哥手下那個百戶官來只說抓蔣氏,又沒說要抓你,可見和你是沒什麼關係的,再者,我們全都在這裡,哪怕是抗法,也不會讓人把你帶走。」
史湘雲緊緊抱住林黛玉的腰,仰著淚流滿面的圓臉,嗚咽道:「我是哥哥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清清白白的,我就是一頭撞死在這裡,也不出這個門。」
林黛玉眼眶發酸,說句實話,她心裡也沒底,畢竟那可是大於天的國法啊,誰敢觸其怒?可賈瑜不在家,自己必須得站起來保護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後退半步,她安慰道:「我馬上就進宮求見皇帝老爺和皇后娘娘,二聖宅心仁厚,對你哥哥那般好,你是他的女人,二聖肯定不會為難你的。」
正說著,王嬤嬤入內匯報導:「姑娘,太子妃娘娘和晉王妃殿下來了!」
話音剛落,白氏和梁氏並排而來,眾人上前行禮,白氏道:「妹妹,我聽說了史家的事,想起保齡侯府的小姐是少保的人,便過來看看,她沒事吧?」
「暫時沒事,姐姐,接下來會不會有事?」林黛玉一臉的擔憂。
梁氏接話道:「按照律法來說,有事,不過這位妹妹是賈少保的人,就不會有事,為了以防萬一,妹妹還是跟我們去宮裡找母后求個准信吧。」
白氏又道:「少保眼下正在前線為國盡忠,若不能保住這位妹妹,定會叫天下人恥笑,百萬將士寒心,妹妹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事不宜遲,走吧!」
林黛玉對薛寶釵叮囑道:「照顧好雲兒,不要讓她亂跑,我去去就回。」
薛寶釵點了點頭,目帶嚮往的看了一眼氣質出眾,一言一行無不彰顯雍容華貴的白氏,她也想和這位未來的皇后娘娘稱姐道妹,可惜人家並不在意她。
「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黛玉回過頭道:「你說。」
史湘雲啜泣道:「保齡侯府的二小姐和四小姐對我很好,從來都不曾欺負過我,你能不能救救她們。」
「我試試吧,應該沒問題。」
皇城,皇宮,上書房。
許皇后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明白景文帝突然讓北鎮撫司抄了史家的用意,她由衷的為自己丈夫感到高興,這場表面上風平浪靜,皆大歡喜,實則暗地裡波濤洶湧,刀光劍影的戰爭終於以自己丈夫大獲全勝而落下了帷幕。
世人都說景文帝是一怒便會伏屍百萬,血流千里的天下至尊,可誰又能看到他內心深處的痛苦,今日總算是熬出頭了,整整四十六年的艱辛、不甘、失落、憂慮,在這一刻都化為一抹發自肺腑的笑意,在他布滿皺紋的眼角舞動跳躍。
就在帝後二人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時,戴權踩著悄無聲息的貓步憑空出現,躬身道:「萬歲爺,娘娘,太子妃、晉王妃和林縣主在殿外求見。」
「讓她們進來。」
「兒臣拜見父皇,母后。」
「臣女拜見聖上,娘娘。」
景文帝笑盈盈的叫了起,他心情很好,好到想要引吭高歌,翩翩起舞,許皇后上前握住林黛玉柔若無骨的小手,把她往軟榻上引,笑道:「有些日子沒來看我這個老婆子了吧?今兒可得留下來多陪我好好說說話才行。」
「孩子,朕知道你來的目的,你不用擔心,你便是不來,朕也不會為難保齡侯府的那個孩子,朕不但會赦免她,還要給她來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林黛玉感激涕零,跪下來磕了頭,口稱「臣女代她拜謝聖上隆恩」,白氏和梁氏扶起她,到許皇后身側坐了。
景文帝捋著花白的鬍鬚,道:「那小兔崽子什麼都好,唯有一點不好,簡直是不知羞恥,讓朕十分生氣!」
聽他如此說,林黛玉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的看著這個一言便能決人生死的萬物之主。
「小兔崽子膽大包天,用花言巧語哄騙堂堂侯府嫡女給他做妾!他不嫌害臊,朕都替他丟人!他一個綠豆大小的爵位,一不是郡王,二不是國公,連侯都不是,何德何能讓人家委身於他?就憑那首『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也忒沒臉沒皮了些,他幹這種事置體統於何地?又置禮法於何地?」
天子嘛,在人前保持威嚴是需要時刻恪守的準則,除了許皇后,白氏、梁氏、林黛玉何曾見過說話這樣隨意的景文帝,前兩者低著頭努力憋笑,後者明白他是在開玩笑,能被皇帝這樣不見外的斥責,是臣子的福分,但她不免還是有些擔心,皆說伴君如伴虎,皇帝是一種喜怒無常,疑心病晚期的生物,誰敢篤定他接下來的話就一定是好話?
林黛玉起身欲跪,景文帝制止她,沉聲道:「朕要給他做高堂父母,朕和他就有了父子之情,他兩個表字都是朕賜的,探花也是朕點的,如此又有了師生之義,總而言之,在朕心裡,他和自家子侄沒什麼區別,他做錯了事,朕就得糾正他,不然世人會嘲笑他不諳世事,也會嘲笑朕教導無方,所以朕決定。
。」
景文帝端起蓋碗喝了一口參茶,潤了潤嗓子,迎著林黛玉緊張的目光,繼續道:「你出身書香門第,精通詩文,應該知道古來滅國者是要封國公的,但他年紀還小,路還很長,不宜過早封無可封,那樣將會有功高震主之憂,朕決定這次給他封侯,但這個侯不是一般的侯,而是在漢代時位列侯爵之首,可以於國公平起平坐,在郡王和親王面前都有一席之地,勇冠三軍的冠軍侯,有了這個爵位,他再納侯府嫡女為妾,就稍微能說得過去一點了。」
林黛玉時常擔心賈瑜將來會功高震主,不得善終,這個爵位正合她意,連忙道:「多謝陛下這般為他考慮,您目光如炬,了解他的心性,即便您這次不晉升他的爵位,他也不會在意,因為您給予他的信任比什麼功名利祿都重要萬倍,是再高的爵位都換不來的。」
「另外,他身上一等伯的爵位朕也給他留著,讓保齡侯府的那個孩子領這個一等伯夫人誥命,爵位由她生的兒子承襲,世襲罔替,就叫忠毅伯吧。」
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歷史上第一個同時擁有兩個爵位的人出現了,百年後,歷史上第一個同時擁有兩個諡號的人也出現了,蓋因賈瑜文武雙全,為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立下了無數無與倫比的功勳,他歸天時,在位的皇帝悲痛萬分,大呼「大梁痛失師公,如朕手足皆去也」,宣布輟朝一個月,又令全國舉哀,禁宴飲和聲樂一年,親至靈位前守孝七日,諸皇子抬棺牽馬,以國葬規格將他葬於世宗陵墓的東側,先諡「文正」,再諡「忠武」,這兩個諡號分別是文臣和武將最高的美譽了。
除了這些,配享太廟也是必不可少的,追封為「英烈武文王」,英者,英明也、烈者,剛強也、武者,勇武也,文,文華也、王,人王也,完美詮釋了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生。
有意思的是兩百年後有一人號稱是他的是九世孫,跟劉大耳一樣自詡是中山靖王之後一樣,這人帶領被繁重賦稅和徭役剝削到走投無路的鄉眾們殺官造反,很快就占領了一大片地盤,改元建國,登基稱帝後追贈賈瑜為「淳皇帝」,廟號「仁祖」,追贈林黛玉為「淳皇后」,不過這個曇花一現的政權沒過幾年就被正統覆滅了。
後世的學者和史學家們堅決不承認這一點,他們認為這是對賈瑜的巨大侮辱,並把這人永遠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將他定義為「民族敗類。」
林黛玉大喜過望,這下總算是對雲兒有個交待了,忙不迭的跪下謝恩,恭聲道:「聖上,臣女現在把透瓶香和悶倒驢在其它府縣銷售的代理權提前移交給您,寧國府只掙京城內外的錢,五年後,京城內外的代理權也移交給您,這是釀造工藝,請您過目。」
長輩都是要臉面的,哪怕是急不可耐,也不好意思張口向晚輩討要,景文帝非常滿意林黛玉的態度,接過她畢恭畢敬奉上來的宣紙,感慨道:「京城方圓百里內不過四百萬人,一個月就能賣二十萬兩,若是在各道治所成立分廠,一年賺個兩千萬兩豈不是手到擒來?他真是個做大生意的天才,非朕貪心,如今大梁的國力正在穩步上升,處處都需要用錢,如此良方,多多益善才是。」
想什麼來什麼,林黛玉又從袖兜里取出一張宣紙,景文帝像是一個看到夢寐以求的玩具的小孩子,眼睛都直了,呼吸微微急促,就差流口水了。
「陛下,這是他孝敬您的,此物被他命名為玻璃,由石英砂,輔以其它幾種材料經過配比後用火燒制出來的,有堅硬、耐熱、耐冷、透明度高的優點,用以取代易腐化的窗紙,還可以製作成鏡子、容器、工藝品,用處很多,和蜂窩煤、透瓶香一樣,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用好了,一年淨賺兩千萬兩銀子不難,上述這些話都是他在家書中說的。」
請注意,這個時空是沒有玻璃的,賈政身邊那個叫玻璃的小妾名字里的玻璃不是後世那種玻璃,而是一種碧綠有光澤的寶石,和賈政另一個小妾翡翠以及賈母身邊的琥珀正好相配。
景文帝樂壞了,激動到語無倫次,秉承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林黛玉再次從袖兜里取出一張宣紙,笑道:「陛下,他說此物名叫望遠鏡,用它能清晰的看到幾十里外目標的一舉一動,有了它,將士們就相當於長了一雙千里眼,在戰場上的作用不比熱氣球小。」
「好!好!好!」
景文帝如獲至寶,連叫了三聲好,喜道:「讓朕想想,該賞你們什麼好,禮尚往來嘛,朕可不是小氣之人。」
許皇后提點道:「陛下,要是酒和玻璃一年能為國庫帶來四千萬兩銀子的進項,那便是一件潑天大功,不重賞都對不起這兩個孩子的一片孝心,臣子立功,無非是加官晉爵,封妻蔭子,瑜哥兒的爵位已經夠高了,和上次一樣,把他的功勞分潤到林丫頭身上吧。」
景文帝恍然大悟,下旨道:「梓童所言極是,即日起,晉萬年縣縣主林黛玉為郡主,封號嘉樂,食祿兩千石,另賜鳳冠霞帔一套,御用玉如意一對。」
這是兩個好字,嘉有美好之意,樂有喜樂之意,平心而論,晉林黛玉為郡主,並不過分,景文帝當年應該給首席智囊林如海封個爵位,那可是從龍之功啊,放在開國時期至少一個侯,林如海的作用就像Judy身邊的姚廣孝,首屈一指,無可取代,況且,透瓶香和玻璃這兩件能源源不斷產生高額賦稅的寶物足矣換來一個小小的郡主之位。
「臣女拜謝聖上天恩!」
東城,榮國府,榮禧堂。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家裡有一個能扛事的男人是多麼重要了,但凡賈瑜在,她們都不會這麼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老爺回來了!」
門口的婆子喊了一聲,賈母停止哭泣,看向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賈政,含著眼淚問道:「政兒,鼐哥兒和鼎哥兒怎麼樣了,判了什麼罪?」
賈政這個人吧,一言難盡,正如夏金桂形容的那樣,半點用都沒有的老好人,他不耐俗物,素無機變之能,碰到這種事也是嚇的戰戰兢兢,奈何賈瑜和賈璉都不在家,他只好壯著膽子去宮門口打探消息,在外面足足繞了一大圈,幾經碰壁,才在宗正寺得到了準確的回覆。
「犯的罪名和大兄一樣,聖上下旨褫奪了兩府的爵位,男丁流放榆林府,女捲髮往教坊司,他們倆被羈押在宗正寺的大牢里,何日問斬還不得知。」
賈母癱坐在地板上,大哭道:「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喲,這兩個殺千刀的下流種子,把祖宗冒死打下來的爵位和基業敗壞完了!我看他們下去了還有什麼臉見我父親和大哥二哥!」
「母親,聖上仁厚,又不是滿門抄斬,除了兩位表兄,剩下的人好歹都活下來了,瑜兒曾說過,活著是最大的希望,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賈母怒斥道:「瑜兒瑜兒瑜兒!你就知道瑜兒!他放個屁你也當成金科玉律去聽,知道的都當你是他族叔,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兒子!現在提他有什麼用,這下終於稱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寶玉舅舅死時他也不管,如今我娘家沒了,他還是不管,他就是這麼當族長的?親朋故舊被他丟的一乾二淨,金陵的族人被他殺的七七八八!我也等著看他以後下去了怎麼和祖宗們交待!」
這段話一點道理都看不見,賈政雖有心辯駁,但也不敢在賈母氣頭上開這個口,生怕把她氣出個好歹來,只能磕頭認錯,賈母想起對那小鱉孫言聽計從的小兒子、想起被他強行送到老家嫁人的大孫女、再想起被他欺負到不成人樣的寶玉,她抬起手就往賈政肩膀上打,一邊打一邊罵他沒本事。
「母親,兒子也沒辦法啊,罪是他們惹的,他們不去受罰哪個去?幸好聖上未曾下旨收回舅舅和外祖父的追封,不然可就更難看了,您千萬不要因為這個而哭壞了身體,節哀順變吶!」
「林姑娘回來了!」
外面的婆子又喊了一聲,史湘雲衝上前,林黛玉抱住她,笑道:「沒事了,聖上說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不僅沒有追責你,還賜給你一個大恩呢。」
薛寶琴和史湘雲關係很好,二人同吃同睡,形影不離,聽林黛玉這麼說,她放下心來,忙問是什麼「大恩。」
林黛玉示意隨後再說,走上前跪在賈母面前,輕聲道:「老太太,外孫女救下了史家的四位小姐,她們正在前院,請您接下來給她們各安排一個好去處,留在家裡多有不方便,至於其他人,外孫女無能為力,請您體諒。」
賈母不說話,望著五彩斑斕的屋頂愣愣出神,林黛玉嘆道:「老太太,您是明白人,他們所犯的罪過不小,聖上沒有將他們滿門抄斬,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您說說,玉兒還能怎麼辦?」
「是啊是啊,母親,您看開一點,瑜兒說過。
。」
賈母聽到賈瑜的名字就煩,見她把老眼一瞪,賈政連忙閉上了嘴,眾人又是一頓七嘴八舌的安慰,事已至此,哭死了都沒什麼用,賈母只得認命,讓人把史家那四個倖免於難的女孩兒叫進來,摟著她們又是一頓大哭。
在薛寶琴的追問下,林黛玉先把景文帝恩賜史湘云為一等伯夫人,她以後生的長子承襲忠毅伯爵位的好消息說了,大家都很開心,都說此乃「否極泰來」,唯有薛寶釵心裡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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