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024-08-30 20:06:10 作者: 周鏡
  在深城之時, 她發燒,如此熟練地知曉自己該如何治癒。Google搜索

  到現在,這樣劇烈的痛苦, 她卻仿佛習以為常, 好像那瓶止痛水, 已經成為了她生活的日常一樣。

  換做從前, 她疼成這樣,絕不會還能用笑掩飾, 一滴淚都不掉。

  然而她的每一分堅強, 都灼得周司惟心尖發痛。

  紀箏睫毛一顫,幾乎是頃刻間眼淚就要流下來, 她生生止住了, 低下頭。

  周司惟鉗住她下巴,逼迫她抬起頭,直視自己。

  紀箏偏開目光。

  無聲地僵持了許久,最後打破僵局的,是她的藥水滴到盡頭。

  周司惟鬆開手,按下床頭鈴,喚護士進來起針。

  手上被貼了止血的膠帶, 周司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帶著她一一去做全身檢查。

  做完之後,夜色籠罩, 紀箏坐在副駕駛, 周司惟拉過安全帶給她扣上。

  醫院瑩亮溫暖的光輝在身後, 他沉默著啟動車, 還未駛出, 一隻纖柔的手覆上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背, 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周司惟側眸,紀箏因為神色蒼白而略顯沉靜的眸子一眨不眨看著他。

  她動唇:「我和我媽說了今晚不回家。」

  紀箏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但她想放任自己任性一次。

  起碼這個夜晚,和他在一起。

  周司惟一動不動注視她,隔著車頂昏幽的燈光,路邊無數車輛呼嘯而過,車內淡淡沉香混雜皮革氣,或許還有一點她身上的醫院藥水味。

  她的掌心仍然放在他手背上,細長的手指沒什麼力度,清亮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游移,也沒有委屈和痛苦,那種如湖面一般的溫靜讓他覺得陌生。

  更多的是心疼。

  一晚上的心煩觸底反彈,周司惟將車子熄火,扣著她的後腦勺俯身吻過去。

  眼前燈光一晃而碎,紀箏下意識扣緊他的手,閉眼仰頭迎合。

  她的口中有清苦的藥香,讓人唇齒發澀又忍不住沉迷。

  這個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情意綿長,紀箏幾乎要迷戀在他繾綣勾纏的描繪中,仿佛訴盡思念。

  即便再如何欺瞞自己如從前一般親密無間,度過的六年時光也不可能如風過無痕,足以把一個人變成令對方不再熟悉的,陌生的模樣。

  久別重逢這個詞,除了思念與眷戀之外,飽含的更是無盡隔閡與陌生。

  他在這些年裡,深愛懷念的她,是他記憶中的,從前的小姑娘。

  可連紀箏自己都覺得,自己跟從前壓根不再剩下幾分相似。

  褪去魂牽夢縈的濾鏡,他們之間真實的感情,還剩下幾分。

  周司惟的薄唇溫熱,吻落在她眼皮上,額前髮絲擦過她肌膚。

  唇最終埋在她頸邊。

  他抱著她的力道收緊,珍惜之意明顯,紀箏把臉貼到他耳際,閉上濕潤的睫毛。

  比親吻更真實的是擁抱,滿懷情意,都是留戀與不舍,不再是過去無盡的空虛。

  好半晌,周司惟感覺到耳畔熱氣浮動,顫抖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周司惟,你還愛我嗎?」

  不是你記憶中的人,是現在在你面前的,你不那麼熟悉的我。

  胸腔相貼,他溫熱的心臟跳動,紀箏手指微微蜷起。

  周司惟扳過她的肩,在昏黃的光線中與她對視,把她的指腹放到自己的刺青上。

  十指連心,仿佛能感受到心臟最深處湧出來的跳動。

  「紀箏,」他眸中只倒映著她:「你在這裡,與時過境遷無關。」

  我愛你。

  因為烏鴉像寫字檯。

  沒有理由。

  到底是什麼時候,最想念他呢。

  不是努力也跟不上學校進度而在夜裡崩潰流淚,也不是因為痛經一次次去醫院掛水,更不是因為搶劫獨自去警局做筆錄。

  思念不會在忙碌的時候襲擊,而是空閒時分,如海水漲潮一樣猝不及防。


  難得完全放空的假期,赤腳偎在露台的藤椅上,望著又大又圓的月亮,清冷的銀光鍍下來,萬物柔和。

  怎麼說的來著?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連她都覺得自己矯情。

  可學習加生活已經壓得她在重山之下,喘不過氣來,片刻肆虐的思念,就當是給自己的獎勵。

  今晚月色很美。

  你看得到嗎?

  回到家,溫和滋養的晚飯外送來,小腹疼痛消退,飢餓感便後知後覺浮現。

  紀箏一邊坐在餐桌邊喝黨參烏雞粥,一邊好奇地環顧四周。

  周司惟的家,很大,很空,沒有人氣。

  家私都是黑灰兩調,到處都是冷冰冰的現代科技,看起來那些人工智慧產品更像這個家的主人。

  周司惟在打電話,聽語氣好像在叫人送洗漱用品和衣物。

  紀箏喝了半碗粥,吃一些清淡養胃的菜式,吃飽之後,抱著裝滿熱水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吹氣。

  周司惟回身,恰好撞上她抿一口茶被燙到猛吐舌尖的樣子。

  紀箏臉熱,避開他的目光。

  周司惟重新接了杯溫水,坐過去,把原來的杯子推遠了些,瞥見分量不大的一份粥竟然還剩了半碗。

  他皺皺眉:「吃飽了?」

  紀箏點點頭。

  怕他以為是飯菜不合胃口,又連忙補充道:「好吃,我真的吃飽了,晚上不太餓。」

  難怪瘦了這麼多。

  周司惟嘆了口氣。

  「去洗澡吧,」他揉揉她發頂:「洗完躺一會兒,還難受嗎?」

  紀箏唇色已經恢復如常,紅潤潤的,藥物作用到小腹讓痛感一掃而空,她點點頭,起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來:「那你能借我一件襯衫當睡衣穿嗎?」

  已是十二月初冬,空氣溫度低,一進門周司惟就把空調溫度調得極高,所以屋內溫暖如春。

  脫去外套,她裡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針織衫,柔軟而貼合的布料,修身牛仔褲,勾勒著姣好而玲瓏的身段。

  深更半夜,這麼娉婷站在客廳暖光燈下,表情無辜地說出那樣的話,很難不勾起人某些妄念。

  周司惟按了按眉心,儘量平靜道:「待會有人送睡衣過來。」

  紀箏「哦」了一聲。

  浴室的風格裝修也非常統一,處處充滿線條感,從每個角度看都整整齊齊,是極簡主義和強迫症的福音。

  洗手台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一旁棕黑木櫃解決收納,也只有寥寥幾樣東西。

  無邊框方方正正的鏡子,鏡面光滑平整得幾乎可以反光,頂部細長燈光折射著冷光。

  熱水帶來的霧氣逐漸瀰漫的時候,紀箏忽然笑起來。

  時光可以帶走一些東西,卻帶不走人刻入骨中的習慣。

  他們還是熟悉的。

  周司惟家的浴室很大,除了用玻璃牆分出的乾濕隔離洗漱台外,還用黑色隔斷隔出了一隅穿一角。

  紀箏裹著浴巾出來,轉過去便看到那轉角處放了一套嶄新的衣服。

  她抖開,標籤已經被細心地減掉,柔軟薄長絨材質的睡裙,杏仁色。

  旁邊,還放置了一個紙袋子,紀箏打開來看,裡面有牙杯牙刷,甚至有一套新的護膚品和衛生用品。

  就好像,她不是只留宿這一晚,而是長期住一樣。

  紀箏碰了碰被熱氣熏紅的臉頰。

  她出去時,周司惟也洗好了澡,在客廳冰箱旁擰一瓶冰水,手邊的水珠和額發間水滴齊齊滑下,一個砸入地板,一個滾入喉結。

  他穿著豎條紋的黑色睡衣,整個人顯得清冷又英俊,喝完半瓶水才抬眸看向她。

  紀箏被這一眼看得莫名緊張,捏緊衣角,故作鎮定道:「客房是哪一間,我去鋪床。」

  周司惟半隻手臂倚在島台邊緣,氣質略懶散,淡淡笑起來,朝一個門的方向微抬下巴。

  客廳空曠,紀箏穿過不近的距離,從他旁邊不即不離擦過去。

  身後隨即有腳步聲跟上來,冰涼的氣息縈到她鼻尖。


  一推開門,先奪去她注意力的是整個臥室縈繞的淡淡沉香,和周司惟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紀箏走近,半開放式柜上擺置的是一個雲中月懸掛式香爐,溫潤的白玉質地,一顆子-彈形狀的香靜靜放置,縷縷香氣漂浮。

  還沒細看,周司惟已經從身後抬手撳滅。

  她詫異回眸,鼻尖堪堪擦過他臉頰,順理成章落入他懷裡。

  周司惟穩穩摟住她的腰。

  「你騙人,」紀箏紅著臉:「這是你的臥室。」

  「沒騙你,」他的氣息微涼,在耳邊,臉不紅心不跳:「家裡只有這一個臥室。」

  「才不是,」她囁嚅:「明明有好幾個。」

  「但你走錯了,」周司惟笑意低低:「機會只有一次。」

  「那是你誤導我。」

  「是。」他坦然承認。

  紀箏的聲音停在耳垂的濡濕上,他輕吻了一下,順著血管脈絡覆上她的唇。

  她扭著頭回應這個吻,姿勢彆扭,下一秒被周司惟攬著腰轉過來,正面仰頭對上他。

  剛握過冰水的掌心仍然炙熱,擱在她纖細的腰間,擱著毛絨布料轉到前面,輕輕揉了兩下小腹。

  「還痛嗎?」周司惟流連在她唇角,低語。

  紀箏搖頭,耳垂幾乎在他喑啞動聽的聲音中紅到滴血,偏偏頭環上他脖子,主動仰頭尋吻。

  好像一塊不完整的碎片,無止境地渴望與他親昵,緊緊擁抱。

  周司惟乾脆橫抱起來,卡在她肋骨處的力道微重,邊走邊吻,直至把她放到床上。

  深灰色床品,她陷進去,像大片烏雲被疾風吹散出的一縷柔光。

  某種陌生而熟悉的意識被喚醒,紀箏迷茫地睜開眼,發覺周司惟彎腰手撐在她兩側,她還在環著他的脖子。

  眸光瀲灩,眼尾泄出天真風情。

  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把她的手拿下,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到她身上。

  紀箏心裡忽然漫長強烈的空虛與不舍,及時拉住他的手:「你要走嗎?」

  從一開始,他最懷念的,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拉住他的這一抹力道。

  很輕,每次都足夠絆住他的腳步。

  周司惟看她,沒忍住,抬手在她鼻尖不輕不重颳了一下。

  紀箏圈住他手指,定睛一看,想起來:「對了,我的戒指呢,你真給我扔了嗎?」

  提起這件事,周司惟眉梢微動,瞥她一眼:「不是你說扔了嗎。」

  見他難得這樣直白表露情緒,紀箏笑起來,軟聲道:「我那時候不是以為——」

  周司惟揚眉,等著她的後半句。

  她音量降下來:「以為你和衛昔……」

  周司惟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在咖啡店見面那次,她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又好氣又好笑,捏捏她鼻子:「就你會這樣以為。」

  紀箏不做聲,腦海中又飄過下午衛昔的話:

  ——「從始至終,周司惟眼裡都只看得到你一個人,其他人於他而言,都不過是芸芸眾生而已。」

  所以,他竟然未曾察覺衛昔這麼多年的戀慕。

  不知該不該說是衛昔將距離和分寸感拿捏地恰到好處。

  還是周司惟冷情至此。

  卻只對她深情。

  而她這樣遲鈍。

  紀箏眼眸逐漸蘊起動人的情意,她仰起頭,輕輕親了一下上方的人。

  周司惟俯身回應,被她偏頭躲開。

  她身上沐浴乳的清香襲來,溫熱呼吸灑在耳際。

  唇貼著他,耳鬢廝磨的姿勢,她認認真真,一字一句:

  「周司惟。」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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