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2024-08-30 20:30:42 作者: 梟藥
  定下了就要住在存茂堂, 蘇磬音便乾脆出去,與奉書長夏幾個都知會了一聲,叫人開始準備。記住本站域名

  蘇磬音與月白石青三個人,就留在這兒收拾, 齊茂行晌午過後, 卻還是要與苗太醫一道過去皇莊上解毒的。

  先派一個人帶著口信去皇莊一趟, 將之前他們從侯府抱節居里搬出去的,還沒開的箱籠, 都原樣再搬出來備著。

  學堂這便能動的驢牛之流的牲口, 也都餵飽了拉出來,現在就慢慢往莊子上去,先往回拉一遭。

  剩下皇莊裡已經翻出來、也要再挪過來的,就等著一會兒齊茂行動身時, 奉書與長夏一道跟著, 齊茂行去溫湯解毒, 他們整理收拾,最後再一道兒回來。

  「雖是往後都長住在這邊兒,可皇莊那, 二爺每隔一陣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長夏你看著些, 也別當真搬空了,素日裡慣用的杯碗勺筷,都多留幾套放著,說不得用膳喝茶都要用。」

  「被褥鋪蓋也是一樣,多留幾套,咱們侯府帶來的人,找個乾淨仔細的留下, 屋子還有溫湯那邊都日日清掃著,被褥隔上幾日也都去日頭底下曬一回。」

  「對了,還要泡湯的那個青石池子,也叫人盯著,千萬別偷懶,二爺講究,用過一遭就要仔細洗刷一回!」

  齊茂行自個倒是並不在意,可蘇磬音思來想去,卻是總覺著不放心,午膳都沒怎麼顧得上用,臨去前,還在不停囑咐著奉書與長夏,唯恐將莊子那邊搬空,齊二時不時過去解毒,會待的不舒服。

  蘇磬音說著,又蹙著眉心,一時忍不住的抱怨起了苗太醫這個庸醫,分明就是被太醫署來應付事的,為何還偏偏還找個溫湯的噱頭?這麼大熱天的,還要叫齊二這麼來回奔波,那熱乎乎的溫湯莊子,是唯恐病人這個最後的夏日裡過的太舒服了不成!

  可這話也不能直接說出來,齊二這會兒能這般平靜坦然,並不因為中毒而自暴自棄,不少就是因為心裡還對解毒這事兒存著指望呢,她能開口說溫湯壓根沒用處,你索性別去了?

  她非但不能,還要表現的比齊二還要相信苗太醫的手段,相信南人藥材醫術的神奇!

  這麼想著,蘇磬音又忍不住站起來:「若不然,今個兒我還是與你一起回去吧?等著這邊收拾好了,再一起過來?」

  蘇磬音這般關心,齊茂行心下原本是十分受用的,畢竟他中毒之前不必說,相看兩厭,蘇磬音偶爾送他的時候也是如對仇人一般,巴不得他早點走,中毒之後,也是幾乎一直在一處。

  他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男女之情下,真正依依惜別的奇妙感覺。

  但是越往後,看著蘇磬音當真這麼擔心掛念了起來,他卻反而並不願叫夫人這般在意他了。

  齊茂行也是暗暗懊惱,他心下清楚,自個其實只是些許餘毒和調理罷了,分明可以叫苗太醫帶了藥包金針過來,就在這存茂堂做了就是,這會兒殿下那廂的差事也已叫他聽了,他這麼過去莊子上,分明是白費功夫的!

  可他能說嗎?那也是決計不能!

  「存茂堂這兒原也不差什麼了,何必折騰你再多跑一回,無事,我就是去針灸解毒,至多兩個時辰,就也一定能回來,這山里涼快,我也更願意早日住這兒不是?」

  「還有這存茂堂,咱們往後是要長住的,放著叫旁人收拾,也總不如自個放心,倒不如咱們一人一邊,索性一回辦了的好。」

  齊茂行只得滿面認真,好聲好氣的勸下了自家夫人,到了門口,又有些不放心,叮囑她也不要太累著,一會兒先躺下歇歇在忙云云……

  就這樣,兩個都覺著只有自個明白是怎麼回事,卻偏偏都沒法開口的小夫妻,立在門口相互勸解了一回,最後才總算是告了別,各自分頭而去。

  「姑娘也別瞧了,不也就兩個時辰,也等不了多久呢!」石青看著蘇磬音的神色,便有些促狹的調笑起來。

  蘇磬音瞪她一眼,扭過頭去:「有笑話我的功夫,便出去泡一壺濃濃的茶來,咱們一道喝了,一會兒還有的忙呢!」

  她們這次回去給侯府袁老太太祝壽,之後又在蘇府耽擱了好幾天,算起來,也是另帶了一車的瑣粹行李的,就連在四象街上,叫齊二套中的那隻大白鵝都沒落下,就更別提旁的。

  這些東西搬過來,連清掃帶整理擺放,她們三個,也並不算輕鬆。

  石青討饒的笑了笑,和月白一道出去燒水找茶了。

  在學堂這邊兒住下也是有好處的,後頭就近就有山泉清溪,不單待著涼快,用水也更方便些。


  京中的井水,時候久了,總有一股說不出的苦鹼味,如侯府這樣的豪富人家,井水,是一向只用不吃的,入口的水,每日都有專人去山裡特意打好送來。

  如宮中的貴人們,甚至還有一口專門的泉眼,宮務府里留著人看管,宮中禁軍一路護送,只有皇家才能用。

  山泉水,的確是要比京中井裡的來的清冽綿軟得多,石青與月白兩個找著廚下去燒了山泉水,沏了茶一壺帶著的清茶來,送到了蘇磬音手裡。

  之後她們三個略微歇一陣子,便也果真忙了起來。

  中間兩個丫鬟又出去換了一回茶,回來之後,月白倒是面色尋常,倒是石青,給蘇磬音送了茶水之後,就站在一旁,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磬音也沒多問,只是帶笑等著,她知道石青一向是個耐不住話的性子,若是當真有話,多半憋不了多久,就一定會說出來。

  果然,一盞茶還沒用罷,石青便忍不住似的叫了一聲:「姑娘。」

  蘇磬音笑了笑,抬頭看向她:「憋不住了?」

  石青聞言就是一愣,一旁的月白也忍不住帶笑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方才來冷著臉教訓呢,這會兒又覺著人可憐,後悔了不是?」

  蘇磬音放下手裡茶盞:「怎麼了,說吧。」

  石青有點不好意思的模樣,還是月白上前,三言兩語開了口:「方才我們出去,遇著一個婆娘,說是雇來幹活的潘木匠家裡人,跟著木匠,現如今在外頭幹些清掃的雜事,守在外頭,一見著我和石青,就塞了銀子過來,說是有事想求主家恩典,想要托我們兩個,給您帶個話。」

  「我們想著,這會兒雖然不是在侯府里,也沒有隨便一個外頭的婆娘就能見姑娘的規矩,當然沒應,石青這丫頭脾氣爆,還臊了人家幾句,就趕著送茶回來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蘇磬音聽著,便有些有趣似的抬頭看向一旁的石青:「這倒怪了,你都臊了人家,怎的這會兒又反悔了不成?」

  石青有些不忿的模樣:「誰反悔了,是我走了之後,扭頭看了一眼,瞧著那婆娘偷偷抹眼淚呢!」

  「我也沒罵她,她倒哭個什麼,我就又想著,怕不是真的遇上什麼天大的事了吧?」

  月白只是笑:「再是天大的事,又與你何干?」

  這也尋常,自小在一塊長大的情分,蘇磬音是當然知道這兩個丫頭的。

  月白面上是一副好脾氣,見人三分笑,出了名的好人緣,上上下下,與誰都能聊上幾句,但她心底里卻最是清楚沉穩的,口上也向來能把得住。倒是石青,看著是個小爆竹惹不起的主,其實心裡卻是比誰都軟,倒有大半時候,都要靠著月白幫著分辨看顧。

  忙了半晌,蘇磬音也正好有些累了,加上她的性子,原本就是不怎麼在意這些所謂規矩的,聞言便往後靠著,又啜了一口溫茶,隨口道:「既是這樣,叫她進來一趟吧,看看到底是什麼事。」

  既然已經開口,月白對這樣的結果也是有預料的,聞言應了一聲,自個出去找了方才范潘木匠家的婆娘,在外頭大致教了幾句規矩,兩刻鐘功夫之後,方才親自領了人過來。

  這個潘木匠家的,並不是侯府的賣身的下人,而是跟著過來做木匠活的丈夫,一道過來清掃浣洗,好多掙一份工錢的。

  因此月白並沒有將她往裡頭領,只到門口,便叫人跪下與蘇磬音見了禮。

  蘇磬音抬頭看去,雖是外頭干粗活的,但身上卻收拾的十分利索,瞧著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頭髮拿藍布巾包著,圍裙都是乾乾淨淨的,整個人瞧著都很順眼精神。

  一見之下,她便先生出了幾分好感來:「快起來,我聽石青說,你是有事要找我?什麼事,你只管說來聽聽。」

  潘木匠家的低著頭,雙手合在一塊死死攪著,可還是努力開了口:「我,我聽我們家裡那口子說,老爺夫人,是要做好事,在這兒開學堂,專門教導窮苦人家的孩子的?」

  按著月白方才說的,這女人的丈夫潘木匠,就是下頭專門請來,做學堂里桌椅板凳的,知道這個,那的確是正常的很。

  聽著這話,蘇磬音便有些猜到了什麼。

  她搖搖頭,按著明面的說法,否認了這個話:「我與夫君感念天恩,想做些好事,收養外頭那等無父無母的孤兒,扶孤濟困,你說的後頭的存茂堂,那是順帶叫認幾個字、學些手藝,往後出了外頭,自個也能立得住罷了。」


  潘木匠家的聞言,面上就立時顯出幾分無措來,她微微張口,仍舊不肯放棄的努力道:「我、我們兩口子,有個九歲的小兒子,叫潘李子,他聰明聽話的很,打小光聽旁人念幾句書,立馬就能背下來!」

  「我、我們夫妻做人爹娘的,不想就這麼虧待了兒子一輩子,只是外頭的學堂束脩,一時半刻也交不起,李子不是孤兒,只求……求求您,能不能就叫李子在這兒學兩年,等我家那口子攢夠了錢,立時就送去外頭的學堂,不敢壞您的規矩!」

  說著,潘木匠家的便又屈膝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學堂還沒開張,這就已經有個送學生來的了?

  蘇磬音直起身來,示意月白將人扶起來,她最開始的本意,是先教外頭的孤兒,這樣的人背後沒有家人麻煩,被她這麼一個女子教導,也不會出去亂說壞事,收貧寒人家的學生,卻略微有了些名氣之後,後一步的打算。

  只是她卻忘了,對於真正貧寒的升斗庶民,要想供孩子讀書是何等不易。

  如潘木匠這般、有手藝、又年輕,夫妻兩個一塊在外頭賺錢,也是需要好幾年功夫,才能夠攢夠正經學堂夫子的束脩,但她兒子今天都已經九歲,再等幾年,誰知道還會耽擱到什麼時候去?

  也難怪就算明知道是這等並不太「靠譜」的所謂學堂,也要這麼千求萬懇的,先叫孩子進來識兩個字了。

  蘇磬音沉思一陣,沒有說成與不成,只是先開口道:「明兒個,先送你兒子過來,看看天賦品性,再論其他。」

  潘木匠家的並不因為沒有立即答應而失望,反而十分激動感恩的模樣,又是連連道謝。

  之後正要走時,蘇磬音想到了什麼,又隨口問道:「你只一個兒子嗎?別的女兒還有沒有?」

  潘木匠家的愣了愣:「有兩個閨女,大的嫁人了,還有個小的,剛七歲。」

  「那便一塊帶來吧。」蘇磬音聞言便又開口道,說罷,見對方似乎有些遲疑,便繼續道:「存茂堂那邊兒缺幾個人,帶你閨女過來,瞧瞧若是個機靈的,留下幹活,給算工錢。」

  聽著這話,潘木匠家的才立即滿面喜色,千恩萬謝的答應了。

  蘇磬音只擺擺手,月白便立時將人帶了下去。

  潘木匠家的沒走多大功夫,石青便匆匆從外頭跑了進來,高聲稟報導:「姑娘,姑爺回來了!」

  蘇磬音聞言一喜,抬頭看了看天色,忙了這半晌,都沒發覺日頭都已掉到了西頭,天色也露出幾絲泛紅的晚霞光芒來。

  迎著這晚霞,蘇磬音立在屋門口,微微抬手遮在眼前,果然,遠遠的,就是剛從莊子上回來的齊二。

  看到齊二在輪椅上的身影,她停下步子,微微彎了嘴角,等著他朝著自己面前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了眼前,聲音清朗,星眸閃亮:「磬音,我回來了。」

  分明才是第一日住下,甚至連東西都是一地散亂,丁點也不規整——

  但是奇妙的,蘇磬音竟然覺著,這兒有些像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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