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2024-08-30 20:30:53 作者: 逆水舟
  陳迦南在喬家蹭吃蹭喝蹭床悶了三天,喬文也跟著宅了三天,倒不是專門陪他,他原本也是想儘快去城中看看情況,然而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從二樓下到一樓,都得喘上半天,不得不暫時在家休養。閱讀

  兩人每天吃一鍋飯,睡一張床,只要眼睛睜著,視線里就是對方那張臉。

  陳迦南是個待不住性子,雖然不能出去,也不影響他在小小屋子裡折騰。到了第三日,傷勢稍稍好轉,他便一早起來活動筋骨。

  喬文看到他對著空氣打拳,想著自己這副病歪歪身子,心中一動,道:「南哥,等我身體好點,以後你早上去天台練拳,我跟你一塊吧。」

  陳迦南咦了一聲,仿佛不認識他似,睜大眼睛道:「你不是最不喜歡動麼?讓你爬到天台,就能要你半條小命,怎麼忽然想到跟我練拳?」

  喬文道:「這次生病讓我想通了,我就是不愛動身體才不好,若是跟你一樣,從小練拳,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這倒也是。」陳迦南點點頭,十分高興,大手作勢要往他肩上拍,只是在落下時,又忽然想起這具弱身板,承受不住他正經一巴掌,於是迅速改為輕撫,笑道:「好啊小喬,那以後我教你練拳。你也別叫我哥了,乾脆叫我一聲師父。」

  喬文木著臉斜他一眼。

  陳迦南卻像是被自己這個說法徹底逗樂,一張還腫著臉,笑得簡直沒了個正形。

  兩人正鬧著,樓下傳來一陣輕喝:「不想交,就滾出城寨。」

  「上個月才漲到八十,這個月又長到一百,我們這小本生意,一個月就掙幾百塊錢,你們還給不給人活路?」

  喬文聽出來了,是和興社人在收治安費,名為治安費,實則就是保護費。

  九龍城寨因為是個三不管地帶,沒有警察維持秩序,只要是在城寨內,一切都是和興社說了算。西區良民,自然得每個月交所謂治安費。

  原本這就是貧民窟,老百姓討生活不容易,每個月幾十塊治安費就不是小數目,如今竟漲到一百,那真是雪上加霜,也難怪有人不願意。

  陳迦南聽到這聲音,俊眉蹙起,露出慍怒表情:「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喬文說罷,又拿了根手杖遞給他,「你拄這個,看著比較嚴重。」

  「差點忘了。」陳迦南嘿嘿一笑,接過手杖,與他攙扶著下樓。

  樓下檔口前,兩個花臂男人,正在一家一家收錢,喬阿婆乾貨檔已經收過了,現下正收到一家魚丸店。

  魚丸店老闆娘是個潑辣性子,家裡孩子最近生病花了不少錢,檔口一下根本拿不出來一百塊,氣得拿起雞毛撣子要和兩人干架,然而那雞毛撣子還沒落下,已經被其中一個男人凶神惡煞地奪去,大巴掌毫不留情朝老闆娘身上招呼過去:「不交錢就滾出城寨!」

  只是那巴掌還沒落下,便在半空中被一根棍子攔住。

  陳迦南舉著手杖,皮笑肉不笑道:「刀疤哥,怎麼治安費又漲了?也沒提前通知街坊領居,哪能家家戶戶正好就有一百塊錢?」

  那叫刀疤年輕人,顧名思義,臉上橫著一道觸目驚心陳年刀疤,讓原本就平平無奇五官,顯得更加不甚協調。

  他覷一眼陳迦南,露出個鄙薄表情:「靚仔南,治安費是飛哥負責,我們只是聽從吩咐幹活,你要覺得多了,去找飛哥啊。」

  陳迦南道:「不管怎麼樣,忽然漲錢,街坊鄰居一時拿不出,總得寬限兩天吧。」

  喬文站在自家檔口,默默看著十幾米開外他和人討價還價,耳邊聽到阿婆唉聲嘆氣:「再漲下去,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

  喬文皺了皺眉頭,本想說點什麼讓老人家寬心,但想到此時自己一無所有,也不好開空頭支票,最後只得拍拍老人家肩膀算作安撫。

  刀疤見老闆娘是真拿不出來錢,罵了兩句趕緊準備,又轉到前方一家香紙檔,將裡面男人一把揪出來:「明叔,飛哥不找你,你賭債是不是就不打算還了?」

  被揪住男人正是這家香紙檔老闆,四十來歲,佝僂身材,面色蠟黃,是個被菸酒常年禍害樣子。

  面對來勢洶洶刀疤,明叔像是見鬼一樣,縮著身子誠惶誠恐地點頭道:「刀疤哥,麻煩讓飛哥再寬限幾天,我籌到錢馬上還。」

  刀疤露出一個嗤之以鼻獰笑:「兩萬塊賭債,我看再寬限十個月你也還不上。飛哥說了,錢不用還了,你家不是有個十六歲姑娘麼,讓我直接把她帶去麗給你抵債。」


  麗都是城寨里最大夜總會,說是夜總會,實在是個銷金窟,當然不只是唱唱歌跳跳舞那麼簡單。

  喬文聽到這話,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沉,從原身記憶里調出明叔女兒寶蓮清純懂事模樣。

  明叔聽了這話,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哀求:「刀疤哥,你去跟飛哥說說,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還,一定還!」

  刀疤自然是不會將他話當做一回事,一腳將人踹開,大步走進他香紙店,將躲在櫃檯後嚇得瑟瑟發抖少女拉出來,挑眉一笑:「寶蓮是吧?明叔你長得不怎麼樣?閨女倒是生了個好模樣,人我先帶去給飛哥過過目。」

  「阿爸阿爸!救我!」十六歲女孩嚇得大哭大叫。

  明叔手腳並用挪上前,一把抱刀疤大腿:「刀疤哥,你有什麼事沖我來,放了我女兒。我還不起錢,大不了抵命。」

  「阿爸!阿爸!」

  周圍已經圍了不少街坊鄰居,但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正在幾人糾纏不清時,陳迦南一瘸一拐走過去,將寶蓮拉在自己身後:「刀疤哥,都是街坊鄰居,何必做得這麼絕?」

  刀疤朝他冷哼一聲,道:「靚仔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也是和興社人,咱們什麼規矩你還不懂?明叔是自己要去賭,沒人逼他,輸了錢賴帳那肯定不行,兩萬塊可不是小數目,買幾個黃花閨女都綽綽有餘,也多虧飛哥好說話。」

  明叔道:「哪裡有兩萬?總共就兩千。」

  刀疤笑道:「從飛哥手裡拿兩千,這快一年時間,兩萬是算你便宜。」說罷,又看向陳迦南,「靚仔南,我跟你說,這事兒四哥可幫不了你。除非這錢你幫著還,不然這丫頭我是一定要帶走。」

  兩萬塊錢陳迦南確實沒有,他也賺不來這麼大比錢,除非去殺人。但除了家人和喬文,他是絕對不會為了任何人去殺人。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地上佝僂男人,沉默下來。

  「再寬限兩天時間,這錢我們幫忙還。」一道略顯虛弱聲音,忽然在短暫沉默中響起。

  陳迦南錯愕循聲望去,目光落在喬家檔口陰影下少年,仿佛是自己聽錯了,因為這話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能從喬文口中說出來。

  喬文深居簡出,刀疤幾乎沒和他打過照面,眯眼朝人看去,笑道:「好大口氣,兩萬塊,可不是兩百塊。」

  喬文一步一步從陰影中走過來,分明還是那個蒼白羸弱少年,但篤定而從容神色落在陳迦南眼中,讓他忽然覺得這個小喬有點陌生。

  「小喬!」他緊張兮兮挪到喬文跟前,將他和刀疤隔開。

  刀疤目光落在喬文臉上,他一直知道陳迦南有個貌似潘安病弱阿弟,想來就是這位了。

  其實他對喬文是有點印象,只是從前,這位病秧子見到他們這些人就會低頭繞路避開,是以他從來沒正面見過人。此刻近距離看到,才發覺傳言不假,這少年仔當真是生了一張比女人還美臉。

  不過刀疤雖然好色,卻並不好男色,驚艷過後,也就歸為平靜,笑道:「靚仔南,你阿弟說還這筆錢?你怎樣說?」

  不等陳迦南回答,喬文已經不緊不慢開口:「兩天時間,若是我們還不了,明叔和寶蓮隨你們處置。」

  陳迦南急道:「小喬!」

  喬文輕描淡寫地朝他擺擺手,他竟然下意識收了聲。

  刀疤原本沒把他話當一回事,但看到陳迦南著急樣子,忽然想到什麼似彎唇一笑,點點頭:「行,就給你們兩天時間。」說著,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陳迦南肩膀,「靚仔南,刀疤哥等你。」

  說罷,出了香紙檔,繼續其他家收錢。

  刀疤這樣爽快答應,當然不是因為他突發奇想大發善心,而是他絕不相信他們能在兩天內湊到兩萬塊。到時候他不僅能把寶蓮帶走,還可以順便藉此機會給陳迦南一個教訓。

  刀疤向來很有幾分自命不凡,因為老大秦雲飛是紅棍,社團三號人物,自己又是對方得力手下,覺得自己雖然是個四九仔,但當上大佬是遲早事。而陳迦南老大趙阿四不過是個扶不起阿斗,然而在城寨里名聲,靚仔南卻比他刀疤大很多,說起一班四九仔,大家一提就是靚仔南,尤其是麗都里那些姑娘,沒事就愛聊他。

  他已經看不慣陳迦南多時,覺得這仆街仔除了一張臉,並無其他本事,早就想找個機會,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混社團不是靠臉吃飯。

  這次機會送上門,他當然不會錯過。

  陳迦南自是不知道刀疤那陰暗小心思,等人一走,立馬緊張兮兮地握住喬文雙臂:「小喬,兩萬塊,我們哪裡去籌?」說著,又憤憤轉頭,朝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明叔,蹬上一腳,「說了多少次讓你別賭你不聽,你要作死自己死,為什麼要拉上寶蓮!」

  男人涕淚旁落,已經哭得不成樣子,蠟黃晦暗面頰全是淚水,顯然是真悔青了腸子:「我也不想,我就是想翻本,好給寶蓮攢點嫁妝,本來就欠了兩千,哪知幾個月就變兩萬了!」

  寶蓮跪在地上抱著阿爸嚎啕大哭,是個無助而絕望樣子。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要說明叔是個混帳賭徒不假,但對自己這唯一女兒疼愛卻是真。

  陳迦南怒道:「飛哥錢你也敢欠?他那伙人吃人不吐骨頭你又不是不知道?」

  寶蓮哭得稀里嘩啦:「阿南哥,你救救我和阿爸吧?」

  十六歲少女,生著一張白皙秀麗臉,在黑暗骯髒城寨里,就如一朵開在淤泥里蓮花。

  喬文知道,救了這次,也可能還有下次,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孩兒掉進狼窟。

  他從原身中拉出一段記憶,是如花少女端著一盤做好點心遞給他,面帶羞澀開口:「阿文哥,這是我做紅豆餅,你看好不好吃?」

  他暗暗嘆了口氣,拉了拉快要暴走陳迦南道:「南哥,我們上樓去說。」

  陳迦南鐵青著一張臉,朝地上男人用力啐了一口,轉身跟上喬文,還不忘拄著手杖假裝一瘸一拐。

  喬文先去家裡檔口,安撫憂心忡忡祖母道:「阿婆,沒事,我和南哥會想到辦法。」

  阿婆喃喃道:「兩萬塊啊,你們去哪裡找得到?」

  喬文道:「放心吧,南哥有辦法。」

  陳迦南:「???」

  別瞎說,我沒有!!!  w  ,請牢記:,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