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大越孩子氣了,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媽的人了。」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在家好好待著,我先進宮去了。」
孫希回握住他的手:「你千萬別跟陛下犟上,如果陛下再賞賜美姬,你就收下吧。」
「我們家,不差這點口糧。」
「我,我沒事的。」
最後幾個字,終究還是哽咽了。
崔然輕輕地摟過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你放心,沒事的。」
「為夫保證,一定全須全尾的回來,一個美姬,都別想入迦葉軒!」
等待,太漫長。
孫希坐在窗口的書案前,望著庭院青磚上搖曳的枝影,心緒繁雜。
抱夏過來給她披上狐狸毛大氅,勸道:「大奶奶,冬日裡冷,窗口風又大,還是別坐在這兒了,回炕上吧。」
孫希搖頭道:「不了,坐在這兒,能第一時間看到崔郎回來。」
抱夏道:「我讓小廝在崔府大門口守著,世子爺一回來,就過來稟報。」
「到時候您再下榻迎接,豈不方便?」
「你回頭受了寒,傳染給小少爺和小姐,那就不好了。」
是啊,三個孩子每天都是要親親的。
孫希緊了緊大氅,走回屋內燒著地龍的暖炕上。
抱夏關上了剛才開著的窗戶。
迦葉軒的明紙窗糊得又綿又密,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唯見窗外樹影姍姍映在窗欄上,似一幅淡淡水墨蕭疏。
妝檯上的五彩團花紋瓷瓶里供著幾隻紅梅。
有別於百合花香的清新怡人,梅花的香,淡淡的,幾不可聞。
梅花的枝虬曲蒼勁嶙峋、風韻灑落,有一種飽經滄桑,威武不屈的陽剛之美。
她忽然來了興致,決定畫一幅梅花圖。
秋紋於書案前焚了香,秋香磨墨。
孫希淨了手,正欲動筆,外頭秋娟大聲回稟道:「大夫人來了。」
她忙放下了筆,只見秋娟掀了棉簾,崔夫人跟著走了進來。
但她的面色似乎看著不大好。
孫希迎上去,小心道:「母親,您怎麼了?」
崔夫人掃了眼屋內:「然兒還沒回來嗎?」
孫希搖了搖頭,想著她肯定也知道了子期今日要進宮請罪的事了。
這件事雖是崔然闖的禍,但畢竟是為了她。
她心下慚愧,低聲說道:「對不起,母親。」
崔夫人嘆了口氣,聲音落寞:「這是然兒的痴心,與你何干?你是個有福氣的,母親也羨慕你。」
孫希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感覺說多錯多,只好垂眸低首,默然不語。
好在崔夫人並沒有過度沉浸在落寞情緒之中,沒一會兒,便擺擺手道:「我們一道等然兒回來吧。」
「剛才父親怕我擔心,已著人來打了招呼了,說陛下此刻不會打然兒板子的。」
「為什麼?」孫希問。
「經西夏一役,然兒在軍中威望,日益高漲。這點,陛下在昨日慶功宴上已看出端倪。」
「軍中皆是粗魯猛將居多,尊重哪個人,不尊重哪個人,一目了然。」
「正因如此,子期昨日酒後將御賜美妾轉贈,陛下才會發那麼大的火。」
「但只因此事就貶斥鞭打剛剛凱旋歸來的副帥,軍心必定浮動。」
「陛下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怎麼也會忍下這口氣的。」
「不過,罰跪肯定是免不了的。」
怪不得這傢伙早上要吃那麼多東西,大概是預備了一天的吃食在肚子裡了。
就是不知道,罰跪的話,讓不讓出恭?
應該讓的吧?不然,大殿外該臭了。
崔夫人壓根不知道她此刻心裡的想法,以為她是在心疼崔然的膝蓋。
她微微嘆息:「又想拂陛下的意,又想不受罰,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孫希忙點頭:「是啊。我給官人熬了紅糖薑茶,驅寒除濕的,官人跪了一天,喝了正好。」
崔夫人頷首:「你是個細心的,不枉然兒疼你一場。」
孫希赧然道:「比起官人的辛苦,我這算得了什麼?」
「如果可以,我真想入宮與官人一道跪著。」
崔夫人蹙眉,輕責道:「胡鬧,且不說宮規不許。」
「你一個婦道人家,原本便比男兒體弱,你生慕熙的時候落下的病根,還沒好全,怎好再去雪地里跪著?」
孫希感動得眼圈一紅:「母親……」
這不知道的,以為崔夫人是她親娘,而崔然,是蹩腳女婿。
巳時。(上午十點)
崔然居然回府了。
崔夫人和孫希都很詫異,圍著他問怎麼回事?
崔然卻一臉憂慮:「陛下忍性,更甚從前了。」
「我不過跪了半個時辰,他就親自出來扶我了。」
「他說我是平亂的功臣,幾個美姬而已,朕沒放在心上。」
「明日早朝,怕是有人要彈劾我了。陛下未必會怪罪,但我怕是難逃居功自傲之罪。」
崔夫人問:「你外祖父怎麼說?」
崔然皺眉:「他責備過我了,說我這次行事太過急躁。」
「便是岳父,也怪我酒後亂性,年少疏狂!」
這確實像自己父親說的話,他三妻四妾慣了,對於崔然這種行為,自是無法理解。
忠勇侯府。
凝暉堂。
屋內帷幔飄飄,盧敏盤腿坐在炕上。
孫允良在房內來回踱步。
盧敏被他轉得頭暈,當下抗議道:「你別轉了!你不暈,我還暈呢!」
「糊塗,糊塗啊!」允良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盧敏一頭霧水:「怎麼了?」
「子期真是糊塗啊,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這下可把笑笑害苦了。」允良拊掌驚呼。
盧敏陡然覺醒,大聲問道:「為什麼呀?」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害著自家女兒了?
允良重重嘆了口氣:「若是今日,陛下打了子期一頓板子,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可偏偏,陛下沒這麼做。」
「明日子期遭彈劾也就罷了,忍一忍也就過了。」
「接下來,笑笑的日子才最難熬!」
「她,以後怕是里外不是人了。」
「崔府的唾沫星子,都會淹死她。」
盧敏對於他這種只說結果,不說理由的講話方式,討厭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