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低沉。
磁性聲線里戲謔意味十足。
愣了下,時晚感覺臉上的牙印驀然變得滾燙。
「你......」整個人一下燒得不行,眼睫顫了顫,她小聲嘟囔,「你討厭......」
又不是平白無故想這樣,換作任何一個姑娘,看到自己男朋友和別的「女生」抱在一塊兒,肯定都會吃醋。
要是吳莉莉那樣性格火爆雷厲風行的妹子,說不定還得當場動起手來。
捂著臉。
少女露在外面的額頭沁著一點兒粉,眼尾還沾著些微淚痕,聲音又綿又甜。
賀尋心裡軟得要命。
「是我的錯。」抬了手,他小心翼翼給她擦掉淚痕,「下次不會讓你誤會了。」
陳琛那傢伙要是不長腦子再被整,就自己上一邊兒自生自滅去,橫豎他是不想再讓小姑娘有這種誤解。
被吳莉莉從樓上迎頭澆了一盆水,到底是秋季,賀尋指尖不可避免的有些冷。
不禁顫了一下。
時晚小聲說:「我陪你回去把衣服換掉吧。」
天氣漸涼,溫度低,身上衣服濕漉漉的,風吹久了難免會感冒。
話音剛落。
她就見他壞心眼地笑了起來:「現在不醋了?」
「不要說啦!」一點兒也不想提及今天的誤會,時晚伸手捂住耳朵。
耳尖緋紅一片。
一旁。
賀尋低低地笑。
「走吧。」他牽住她的手,「小醋包。」
不比女生寢室,男生寢室的管制要相對寬鬆些,不過也僅限於讓女生進入一樓大廳,還是不能隨隨便便上樓。
「嫂子!」在大廳等著,時晚就看著陳琛一臉頹喪地被陸淼拎回來,在看到她的時候都快哭了,「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蒼天可鑑。
他只是跟尋哥求救!
真沒想插足他們倆!
「沒事沒事。」時晚連忙擺手,「都是誤會。」
畢竟跟她一時吃醋鬧脾氣比起來,被無數同學看見穿女裝的陳琛損失似乎要更大一些。
陳琛蔫頭蔫腦地上樓。
沒多久。
賀尋就下來了。
這一年沒什麼太多的娛樂活動,談戀愛的情侶們除了去看電影,最愛手牽著手在校園裡散步。
初秋。
落葉紛飛的P大很美。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知道了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三者,心情一下好起來,走在湖邊,悄悄勾了下賀尋的掌心,時晚輕聲問。
期中考試前後,物院和計院都非常忙碌,加上要準備演講比賽,他們有一周多沒怎麼見面。
結果今天終於有空,還鬧了這麼一出。
到底覺得有些滑稽。
她稍稍抿唇。
天色已暗,湖邊路燈依次亮起,月色溫柔,盈在少女臉頰淺淺的梨渦里。
手心傳來些微癢意。
不禁也笑起來,回握住她,賀尋沉聲道:「嗯,最近和陸淼他們在嘗試一個新系統。」
進入大學之後,並沒有放棄之前的興趣愛好,都在同一個專業,陳琛和陸淼依舊跟著賀尋繼續研究飛行器。
當初在基地的負責人徐樂大力支持,甚至有意讓他們幾個參與自己的課題。
作為全國頂尖院校,匯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尖子生,P大的學習壓力原本就比普通院校要大得多。
加上考試和研究新系統趕到一塊兒。
的確令人分身乏術。
「那你要注意休息啊。」方才鬧情緒,沒來得及細看,如今打量一下賀尋,時晚總覺得他臉色沒有以前好,「別一整晚的熬夜。」
她可太清楚了。
這個人向來不怎麼注意身體。
平時會提醒她多穿衣服,記得給她一箱一箱買牛奶喝,輪到自己就是熬起夜來沒完沒了,常常為了一個想法熬一整個通宵。
少女嗓音軟軟的。
唇角微彎。
賀尋卻沒有立刻應下。
「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而是停下腳步,正色道,「不然我不答應你。」
斂起唇邊笑意。
眉眼深邃,他一本正經時看起來其實有點兒凶。
時晚就有些茫然:「啊?」
他讓她答應些什麼呀?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表情看起來有種呆萌的可愛。
到底沒忍住。
伸出手,賀尋把她小腦袋按懷裡。
「以後不許不接我電話。」
他沉聲道。
今天見她遲遲不來,又怎麼都打不通電話,面上雖然不顯,他心裡卻緊張得不行。生怕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經歷過高中那個漫長的風雪夜。
他不允許她再出事了。
落在發頂的掌心寬和溫暖。
靠在胸口,能聽見賀尋有力沉穩的心跳聲。
臉有些紅,時晚輕聲應道:「嗯。」
她不會再讓他擔心的。
*
課業繁重。
專業課多而艱深,忙起來甚至比高中最緊張的時期還要忙碌,在緊張的複習和期末考試後,還是終於挨到了大學的第一個寒假。
到底是大學,再怎麼忙碌,也不會像高中那樣一直到春節前夕才放假。
元旦過後沒多久。
時晚和賀尋就回到了青城。
「晚晚,叫那爺倆別在那兒搗鼓了!」
平時都是時遠志做飯,難得進一趟廚房,一邊切菜,向潔一邊揚聲,「實在沒事幹就出去買年貨,咱們家還沒買鞭炮呢!」
「啥叫沒事幹啊?」
耳朵尖得不行,時遠志並不敢大聲反駁,只敢小聲嘀咕,「我們倆明明在做正事......」
大學假期沒有作業,但還在研究飛行器,賀尋的閒暇時間甚至沒有高中多。
一天到晚都在調試新系統。
在學校時,已經和陳琛陸淼他們研發出了一套新的獨立控制系統,三個人一合計,都有將這套系統投入市場商業化的想法。
然而到底市場化的產品標準更高,標準也更嚴格。
反覆測試多遍,一直有個小問題難以解決,自己一個人琢磨了許久,始終沒有什麼思路。賀尋就帶著數據和飛行器找上了時遠志。
兩個人在客廳一搗鼓就是一整天。
常常要喊好幾遍才肯吃飯。
「爸。」向潔沒聽見時遠志的嘀咕,時晚可是聽見了,不由上去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你們就歇一會兒吧,整天都在搞這些,身體要受不了的。」
寶貝女兒的首選撒嬌對象是自己而不是賀尋。
作為老父親,時遠志心裡美滋滋的。
「行,」得意地看了賀尋一眼,他放下手裡的飛行器,「走吧,跟我上街去買東西!」
眼看著快要過年。
家裡沒鞭炮確實不太像話。
既然時遠志都這麼說。
賀尋也不好拒絕。
穿上外套,兩個男人便一同出了門。
「瞧這爺倆。」在廚房裡,朝外看了一眼,向潔笑著搖頭,「乍一看還挺有父子相的。」
聽向潔這麼說。
時晚也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前幾日全家一起去逛了商場,給每個人都買了過年的新衣服。時遠志和賀尋是同款深色外套,從背影看去,的確有幾分父子的感覺。
想到這裡。
不由想起賀尋真正的親生父親。
時晚有些緊張。
如今。
賀尋已經上了大學。
賀子安還會再來找麻煩嗎?
到底母女連心,還沒開口,向潔就知道時晚要說什麼。
「聽元律師說賀家那老頭子走了,最後也沒給賀子安留多少遺產。」把切好的菜放進盆里,她說。
官司結束後,秦秋以故意殺人罪的罪名被判刑,原先的教導主任也被一中革職。元寧和向潔他們卻始終沒斷聯繫,一直都保持著往來。
據元寧所言。
氣數已盡,大筆大筆的錢砸下去,最後也沒能留住賀老爺子的命。生前已經立好遺囑,賀家幾乎全部的家產都留給了長子。
作為一向備受嬌寵的小兒子,賀子安自然不樂意,然而曾經好說話的大哥卻不再給他面子,任憑他在家裡撒潑打滾,也沒有半分動容。
向潔感嘆:「估計之前是給老爺子面子,現在人不在了,也沒有必要留情面了吧。」
畢竟從元寧的敘述來看,賀家大哥在經商處事上都十分沉穩精明,遠不是賀子安那種無所事事惹是生非的紈絝能比的。
賀老爺子沒有給賀子安留財產。
大概也是看透了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
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晚抿了下唇。
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想。
賀子安應該不會再來找賀尋了吧?
正這麼想著。
「篤篤。」門被敲響。
「來了。」稍稍揚聲,時晚朝門口走去。
怎麼這麼快?
開門前,她有些疑惑。
家屬院的位置稍顯偏僻,離附近的商業街有一段距離。冬日天寒路滑,時遠志和賀尋少說也要一個小時才能回來。
到底沒怎麼當回事。
一開門。
時晚當場愣住。
她呆呆地立在門邊。
門外。
一個和賀子安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沖她點頭:「你好,我是賀子興。」
*
讓時辰抱著豌豆去主臥。
有些拘謹。
給賀子興倒了杯茶,時晚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上,抬眼偷偷看過去。
乍一看和賀子安很是相似,細細打量,就會發現賀子興和賀子安截然相反。
一母同胞,眉眼無法改變,兩個人的氣質卻迥異。年長些許,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賀子興長眉凜冽,神態端方,全然沒有賀子安那種令人不適的輕佻狠戾感。
眨了下眼。
時晚收回視線。
沒有想到賀子興會突然上門,她有些無措,不知道對方想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只記得賀尋說過。
賀家上下。
大概唯一不討厭他的就是這個平時對他不冷不熱的男人。
「您今天特意來一趟,是有什麼事嗎?」
同樣沒料到賀子興會突然到訪,想了想,向潔決定單刀直入,「賀尋出去了,您要是找他,可能還要等上一會兒。」
「不用。」抿了口茶,賀子興搖頭,「我想那孩子大概也不怎麼想見我。」
到底是自己親自接回來養大的小孩。
儘管這麼多年並不親近。
他還是清楚賀尋的脾氣。
吩咐秘書偷偷在巷口蹲守了好幾天,直到今天賀尋出門,他才第一時間趕過來。
「我已經把子安送到了國外。」放下茶杯,賀子興沉聲道,「他身邊有我的人,以後不會出現在你們身邊,之前的事情實在抱歉了。」
說著。
他站起身。
直接朝向潔和時晚鞠了一躬。
「賀叔叔......」畢竟年長許多,嚇了一跳,時晚急急起身,避開賀子興。
「今天來也沒有其他的事。」並不在意,認認真真鞠完這一躬,賀子安從衣兜內側拿出一張銀行卡,「先前走的時候,那孩子沒拿我給他準備的錢,現在想放到你們這裡。」
對視一眼。
向潔和時晚誰都沒碰那張卡。
「賀先生。」沖賀子興笑笑,向潔道,「您還是把這張卡收回去吧。」
「這錢不是給你們的。」她拒絕得直接,賀子興就繼續往下說,「賀尋的眼睛沒完全治好,以後總有要用錢的地方。」
打聽得很清楚。
他知道賀尋在帝都還在看醫生,情況雖然漸漸好轉,如今已經能視物,和正常人相比到底還是有些差距。
聞言。
向潔笑了下。
「我和老時雖然拿的是死工資,還不至於讓孩子看不起病。」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您放心好了。」
性格倔強,離開賀家時沒有帶走一分一厘。
如今。
賀尋想必也不會接受賀子興的錢。
提到這個話題。
時晚不由眨了下眼。
「是的。」她輕聲補充,「而且......而且醫生說他很快就能完全恢復了。」
後來去醫院時。
她一直陪在賀尋身邊。
畢竟是非病理性因素引起的短暫失明,幾次談話下來,賀尋的情況比以前好轉很多。
母女倆意見統一一致對外。
賀子興無奈地笑了下。
「即使看病不需要錢。」他看向時晚,「研究飛行器也得要錢吧?」
「我不太懂這些東西。」又沖向潔點了點頭,賀子興說,「但那孩子以前參加比賽的花費我是知道的,現在正兒八經搞研究,怎麼說用錢的地方要比之前多。」
他這麼一說。
時晚不禁一怔。
耳濡目染,雖然不知道具體研究一個新系統需要多少錢,但聽時遠志說,研究所每年花費的經費甚巨,說出去都要嚇人一大跳。
而向潔也沒開口。
只是稍稍擰了眉。
「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想干涉他的生活。」見她們都沒開口,賀子興淡淡道,「到底我和他生母有過婚姻關係,之前沒能照顧好他,現在就當我彌補一下沒盡到的責任。」
似乎還有什麼急事。
抬手看了好幾次表。
沒有再談論其他話題,留下這張銀行卡,賀子興就匆匆離開了。
*
一個小時後。
拎著鞭炮和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年貨回家。
賀尋對著茶几上的銀行卡直皺眉。
「阿姨。」沉默半晌,他拿起那張銀行卡,「您幫我先收著吧。」
意思就是不想碰這筆錢。
「行。」一句話都沒多問,向潔爽快應下,「那阿姨就先給你收著了。」
向潔沒多說什麼。
反而是時晚有些惴惴。
「你......」一直不安到晚上,吃過飯,在廚房裡洗碗,她借著水聲的掩護小聲問他,「你研究新系統會不會缺經費呀?」
不太清楚具體花費。
但每一次調試都需要錢。
不比手頭有課題經費的研究生或者博士,才上大一,向學校申請到經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並不是想逼著賀尋接受賀子興的錢。
時晚只是擔心他能不能繼續手頭的研究。
「你擔心這個做什麼。」少女惴惴不安,賀尋聳了聳肩,語氣滿不在乎,「徐老師幫我們向基地申請了經費,完全夠用。」
說的是之前在無人機基地負責組織比賽的徐樂。
「誒?」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時晚有些吃驚,「真的假的?」
他不會騙她吧。
小姑娘眼睛瞪得和豌豆一樣圓。
賀尋就笑了。
「那你待會兒打電話問問陳琛?」關掉水龍頭,他輕輕捏了把她的臉,「那傢伙可沒膽子騙你。」
臉上涼冰冰的。
下意識摸了一把,摸到一手泡沫。
愣了兩秒,時晚氣得不行:「你是故意的!」
以牙還牙。
她也往他臉上糊泡沫。
在廚房裡打鬧了一會兒,被時遠志喊出去看電視劇,很有默契,大家誰都沒再提起今天賀子興到訪的事。
懷裡抱著豌豆。
默默看了賀尋一眼。
時辰沒有吭聲。
*
第二天。
昨天時遠志提了幾個意見,一大清早,連飯都顧不上吃,賀尋坐在客廳里挨個嘗試。
剛調試好。
「篤篤。」門被敲響了。
以為是時晚。
他起身去開門。
「......」然後和門口的時辰大眼瞪小眼。
瞥了一眼防盜門上有些褪色的「流氓」二字,不待賀尋邀請,時辰就一瘸一拐地從他身側擠了過去。
大大方方坐在沙發上。
全然摸不著頭腦,賀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這兩年,時辰和他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雖然沒有之前那麼敵對,但也從來沒喊過一聲姐夫。
加上後來去上大學。
兩個人總共都沒說過幾次話。
然而到底不好把這個過於早熟的小舅子當一般小孩看,心下疑惑,賀尋還是沉聲道:「你找我有事?」
說實話。
他並不認為時辰能找他有什麼事。
這麼想著。
下一秒。
「你昨天在騙我姐吧。」時辰冷冷道,「你上次打電話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次全家一起去逛商場的時候。
賀尋中途接了個電話。
雖然不知道對面究竟是誰,他還是聽清了經費不足、需要多次調試、時間期限等字眼。
愣了一下。
「你小子......」賀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研究經費當然是緊張的。
即使再有本事,徐樂也沒法一下申請到那麼多經費,他們現在研究用的錢,都是幾個人參加無人機比賽的獎金。
當時看來是數額不小的一筆,然而研究比想像得還要花錢,上次陸淼打來電話,說預算只夠再撐兩個月。
並不打算讓時晚知道這件事。
皺了下眉。
拿出大人的氣勢,賀尋試圖威脅時辰:「不許告訴你姐。」
這種威脅或許對錢小寶有用。
眨了眨眼。
時辰不為所動。
「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賀尋只好把大人的譜收回來,深吸一口氣,「最多等到開學,不會有問題的。」
之前他和陸淼陳琛討論過這個問題。
與其等著徐樂那邊批經費,不如他們自己拿著系統去找投資,作為帝都土著,這些天陳琛一直在四處跑,已經確定了幾個有意向的投資人。
經費可能會有一時的緊張,但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沒有繞開話題。
賀尋語氣篤定。
「我知道了。」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時辰沒有繼續追問。
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這個給你。」
接過信封。
稍稍看了一眼。
賀尋眉峰一緊。
牛皮紙信封里裝著厚厚一沓錢。
全是面值一百的紙幣。
「你放心,」察覺賀尋想要說話,時辰冷冷打斷,「這是我自己的錢。」
聽時辰這麼說。
賀尋眉頭皺得更緊。
「這是你的獎金。」他把信封放在茶几上,「你給我幹什麼?」
時晚跟他說過,在陶藝方面很有天賦,他們在帝都讀大學的這一年,時辰也沒閒著,而是在向潔的陪同下參加了好幾個比賽,都拿到了第一名。
獎金積累下來也是筆可觀的數目。
面無表情地掃了賀尋一眼。
時辰把信封推過去。
「我不是想給你。」他淡淡道,「我只是不想以後我姐嫁給一個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