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雲永晝的另一個身份並不是衛桓思考的重心。這麼多年,Rebels組織一直隱藏在暗處,在這個關鍵時候將面具解開,面對妖域和凡洲的大眾,並不單純只是想要把雲霆拉下馬。
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雲霆只不過是角斗勢力的其中一方,甚至是明面的那一方。相較於雲霆,另一方的勢力則是更加詭譎隱蔽,躲得很深。
衛桓對雲永晝道,「你等了這麼久才把這些都選在大選前夕公布出來,其實是在等與雲霆相抗衡的暗中勢力露面。」
雲永晝不可置否,他知道衛桓猜得到,「沒錯。再謹慎小心的陰謀家,在面對距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都不會吝嗇他們的喜悅。他以為自己是漁翁,以為雲霆和Rebels不過是爭得頭破血流的鷸和蚌。」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所以他出來收網了。」
衛桓在心中深吸一口氣,雲永晝還真是比他想像中更加心思深重,就算自己想到這一點,恐怕也無法做到他這樣的地步。但有了鷸蚌相爭這一步棋,他已經很明確另一方勢力在哪裡了。
只是他實在不願意相信。
衛桓苦笑,「沒想到,最後找來找去,暗中和雲霆爭權奪勢的竟然是幾百年保持中立的山海。」
雲永晝點了點頭,「很矛盾,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就當大選時山海站邊,以保護抗議者的名義徹底與政府軍決裂的時候,衛桓就已經明白了。利益薰心,山海這一步走得實在太著急,倘若不是因為覺得勝利在望,這位了不起的陰謀家再多想一想,就能明白雲霆本來註定就要下台,換了新執政者的政府軍自然不會再和抗議群眾對抗,根本無需山海出面。
總歸是露出馬腳。
雲永晝淡然道,「山海和政府軍的矛盾其實一直存在,哪怕再早一點,我都不會徹底確認,只覺得是山海與政府軍理念不合,可是這個時機實在是湊巧,也很拙劣,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背後慫恿者實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了。」
這個時候山海戰備軍站出來,明明白白就是為了奪取民眾的支持,為他下一步取代妖域聯邦做出鋪墊罷了。畢竟以山海的威望和地位,獲得民心一點也不難,他們如此滴水不漏,為的就是一個行得正坐得端的名義和幌子。
想到這裡,衛桓忽然間發現了什麼,他皺起眉看向雲永晝,「會不會……妖傀的事其實也是……」
被他這樣一說,雲永晝也恍然,冷笑一聲,「好大一盤棋。」
真的是好大一盤棋。
雲霆只不過是一個妖傀計劃的縱容者,真正的實施者看似是激進派領袖宋成康,可他名義上已經死了,總是有人支撐他的。但是衛桓之前怎麼也想像不到,這個在背後支持他的竟然是山海。他們製造出妖傀,用妖傀攻擊凡洲和妖域,給了雲霆一個自以為可以對凡洲進行軍事殖民的假象,就在他被權利蒙蔽心智的時候,山海再以正義之名挺身而出,博得滿堂彩。
原來他們早就深陷在一個連環計中。
「我很早就懷疑過是山海出了內鬼,」雲永晝道,「但是你要知道,不管他是誰,他所作的每一步都無可指摘,哪怕現在他讓山海站出來了,所有戰備軍和學生都覺得光榮,覺得他們在行正義之事,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上。
「你說的沒有錯,」衛桓扶著鞦韆繩,「我現在還得裝作不知道,否則就是送人頭,自己往槍口上撞。」他垂下眼思考著,「可是這裡面疑點實在太多,先是我的身份,我感覺他就好像是故意看著我回來,看著我一點點找回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麼,這太奇怪了,他不應該想讓我死嗎?多少年前他就把除妖師全族被殺的恨推到了九鳳一族身上,就盼著除妖師找我們報仇。為什麼現在……」
雲永晝沉吟片刻,「你的死還有很多疑點,首先是那些證據,還有殺害並誣陷你的動機。」
「對,和權利相比我只是一個妖怪罷了,為什麼偏偏是我。殺了我他可以得到什麼好處……」衛桓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雲永晝走過來牽住他的手,揉了揉,「起碼我們終於不是敵暗我明的狀態。」
衛桓抬頭看他,他忽然想到了景雲母親說過的話,他需要找回能夠佐證自己清白的證據。沒有證據他們只能是以卵擊石。
他握住雲永晝的手,「我要回一趟家。」
他們一同前往北極天櫃,從街上走回九鳳宅邸,一路上他們看見許多仍在遊行抗議的妖族。雲霆的事已經讓他們對整個妖域聯邦體系徹底失望,在他們看來,換上一個年輕的政客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他們要的是刮骨療毒,是徹底根除所有惡政。
而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並不算多,一直致力於維持妖域和平的山海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甚至已經出現了遊行者舉著山海的校旗,呼喊著山海的校訓。
不破不立,仁者無敵。
太諷刺了。
衛桓比任何人都熱愛著自己的母校,熱愛著這片自由廣闊的淨土。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不允許山海變成權利的犧牲品,變成一個陰謀的符號。他緊緊握拳,與那些並不知情的抗議者擦身而過,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家門前。
雲永晝知道這很殘酷,他一度什麼都不說,就是因為他很清楚山海對衛桓的意義,但他別無選擇。
衛桓故作輕鬆地對雲永晝說,「嗐,都怪老祖宗們太爭氣,我家實在是太大,找也不好找,我們分頭行動吧,你找西邊,我找東邊,傳心保持聯繫,好嗎?」
「嗯。」雲永晝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頭,衛桓卻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嘴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牽起來晃了兩下,又突襲似的親了一下雲永晝的唇邊,「謝謝。」
雲永晝不願聽他說這些,可不悅的表情才稍稍冒了個尖,就被衛桓一句話給摁了回去,「小九鳳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真是拿他沒辦法。
和雲永晝分開,衛桓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父親的書房,父親雖然是軍人,但是從小喜歡看書,閒的時候還喜歡練字,寫得一手好字。他上了樓,左轉走到最盡頭,推開那扇塵封多年的門。
打開的瞬間,飛舞的塵埃被陽光照得通透,像是撲閃開來的細小蝴蝶。衛桓揮了揮手,走了進去,書房裡的陳設還是和當年一個樣。
忽然間,他聽見雲永晝在傳心裡對自己說。
[我竟然可以打開你們家的封印。]
[什麼意思?]衛桓問道。
雲永晝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在你們家的花園,這裡有一間儲藏室,我看上面封著一張封印條,上面畫的是你們九鳳的家紋和妖印,本來我以為打不開,沒想到試了一下竟然直接撕下來了。]
衛桓也有些吃驚,他走進房間,推開了窗子,從這裡可以看到小花園的一角,不過暫時看不到雲永晝。他想了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眉心金色的小點。
[沒準兒是因為血契,我們之間的血脈共通。]他的手放下來,攥著自己胸前的折丹角,[加上我現在九鳳妖力已經恢復了很多,如果是上一次來,沒準兒你就撕不開。]
[嗯,上一次我進來幫你打掃的時候被你們家的封印傷了好幾次。]
衛桓憋不住笑了出來,雲永晝這樣子就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太可愛了。
[你就放心大膽去吧,衛小九罩著你呢。]
他走到書桌邊,桌上有隻黑色的鋼筆,筆帽上鐫刻著深藍色的九轉風紋。記憶的閘門不由得打開,他想起小時候他想要這隻鋼筆,但是父親拒絕了,說這筆是母親的朋友送的,得去找母親要。衛桓就像是一個小皮球被踢到了母親那裡,可母親卻疑惑,「是送我的?我都不記得了,反正一直是你爸在用,我摸都沒摸過,你自己找他去要吧。」
於是他討要鋼筆的事也不了了之。不過小孩子的喜愛本來就是三分鐘熱度,時間一長,他就有了新的追求,一枝鋼筆而已,早就被他拋在腦後。
他拿起這支筆,上面的九轉風紋竟忽然開始發光。
是什麼感應嗎?
為什麼父親拿起來的時候沒有。衛桓覺得奇怪,他血液中的某部分似乎被喚醒,與這風紋發生共鳴。他對著光線仔細查看風紋。
這似乎和父親的不太一樣,和他的也不太一樣。
他們一家三口的九轉風紋雖然都是九鳳家紋,但家紋流傳下來,在每一個後代的身上都有細微的分別。父親和他的較為相近,母親的則柔和許多,而且因為分;身裂魂的天賦,她妖紋的最尾都有分裂。
看來這個鋼筆還真的是母親的,難怪他從沒看見過父親拿他的時候發光。
衛桓剛想放下,腦子裡瞬間閃過一絲疑惑。他想起剛剛他跟雲永晝說過的話,因為他們結了血契,血脈相通,所以他可以撕下九鳳的封印條。
他的視線落在這支筆上。他和母親更是血脈相通,他身上有著一部分母親的血,所以父親無法喚醒的,他可以。
那麼這藍色的光,是不是意味著什麼。
就在衛桓試著感應這鋼筆是否另藏玄機的時候,他聽見雲永晝傳心的聲音。
[快來花園,我找到一個筆記,好像是你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