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向死而生

2024-08-31 06:24:23 作者: 稚楚
  筆記?

  衛桓準備放下鋼筆,可走了兩步,又返回來將它塞進口袋裡,趕去了花園。九鳳家一共有兩個花園,小花園在他的臥室外,是一個空中花園。大花園則是在起居室的外面,他看見雲永晝半蹲在一棵紫楹花樹下,於是走過去問道,「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雲永晝抬起頭,一隻眼睛是金色的。

  「我剛才解開儲藏室的封印條,裡面的有一個柜子,打開之後是空的。」他指了指那個敞著門的儲藏室,「但是裡面有妖氣溢出,一根藍色的線一路向外,指向這棵樹。」

  花園裡有數不清的灌木花樹,如果不是因為他能看見,根本不會想到去挖開樹根。

  雲永晝道,「這個應該只有九鳳一族才能找到。」

  「所以我說你是我們家倒插門兒,」衛桓笑嘻嘻地蹲下來,擼起袖子,「來讓我看看是什么小東西出櫃了。」結果他低頭一看,雲永晝跟前一個大坑,土塊飛濺到旁邊,一片狼藉。

  「你是炸開的啊?」衛桓轉頭看他。

  雲永晝沒說話,平靜眨了下眼。

  「你也不怕把你老丈人留下來的寶貝給炸壞了。」衛桓拿起土坑裡的筆記本,上面封著一層藍色的妖光。

  「我不炸你。」雲永晝沒頭沒腦這一句弄得衛桓有些發懵,「你說什麼?」

  他忽然間反應過來。雲永晝是說他自己才是老丈人留下來的寶貝。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話?」衛桓笑著撇過臉來,試圖翻開那本筆記本,可這個筆記本上的封印不是一般的九鳳封印,他一下子竟然翻不開,「臥槽?」

  雲永晝在一邊道,「所以我才叫你。」

  敢情要是他要是能自己打開就不會叫他了,這個小金烏。

  衛桓仔細看了看這本筆記,看起來平平無奇,就是一個黑色皮套外封的本子,不過側面書頁的地方似乎有一個指紋印記,是深褐色的。

  「難不成是父親的血封?」他自言自語,如果真的是血封,只能用血才能打開。他沒有多想,腕間的手環幻化成一柄尖利的匕首,飛速間割破他的指尖,一滴血滴在側面,和之前父親乾涸的血指紋重疊在一起,溶進書頁間。雲永晝不知從哪兒弄出一個創可貼,一句話都沒說纏在他的手指上。

  衛桓再試了一次,筆記本果然可以打開,只是這妖力過於強大,醇厚濃烈的藍色妖光從書頁中噴薄而出,將衛桓的額發全部激盪開,大概是因為他如今妖氣還不穩定,被父親的妖力一激,臉上竟然出現三道妖痕,左眼瞳孔也變成了藍色。

  他只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浸沒進熟悉的妖力中,仿佛兒時被父親擁入懷裡。

  然而這個筆記本卻是空空如也,雪白一片,衛桓一連往後翻了好多頁,都是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衛桓拿起筆記本往下抖落,卻見裡面飛出來一隻藍色的紙蝴蝶。他和雲永晝不約而同地站起來,雲永晝一抬手,一張光網將那隻紙蝴蝶抓住。它在網中掙扎撲騰著,衛桓用手一捏,將他兩個翅膀捏住,光網也在一瞬間消失。

  「看你往哪兒跑。」衛桓仔細瞅了瞅,發現這蝴蝶的翅膀上竟然有一列小字,「星軫十年三月三十日凌晨三點三十分……」

  他沒什麼感覺,自言自語念出來,反倒是雲永晝先會過來,「這不是你的生日?」


  「欸?真的。」衛桓皺了皺眉,「為什麼會是我的生日。這麼邪乎,像是妖巫搞的鬼。」這麼一想,衛桓自己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試著聯繫珏老闆,看看她知不知道這些事。

  沒想到她特別快就接了,「欸太巧了,我還準備找你呢。」

  「找我?」衛桓有些疑惑,不過他很快想起之前珏老闆從他胸口拿走的紗華的花瓣,有些激動,「是彼岸花瓣解開了?」

  「真是個小機靈鬼,什麼都瞞不過你。」珏老闆道,「這個花瓣的封印術複雜得很,我一整宿沒睡給你解,居然真的解開了。但是……這裡面的內容有點奇怪,我不知道和你有什麼關係。」

  聽她這麼說,衛桓更好奇了,「你先說是什麼吧。」

  「嗯,是一卷記錄。上次你們來我店裡,我不是也做了記錄?妖巫都會有這個。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紗華記錄的那個半妖小子,結果竟然不是。」她的聲音忽然小了許多,像是說八卦的語氣,「是你們山海大名鼎鼎的校長。」

  雲永晝和衛桓對視一眼,疑惑中有著些許錯愕。

  白澤竟然也去過無啟?

  「他交換了什麼?」衛桓急忙問道。

  珏老闆道,「他也真是奇怪,平時那麼德高望重的一個人,竟然用自己的後代做了交換,難怪這麼多年也沒有孩子,這是準備斷子絕孫啊。而且他換了一種能力,是獲取妖力的能力,照理說這種能力很多妖怪都有,只是說獲取的力量和大小範圍不同罷了。最奇怪的是,他換的這個能力是指定一種妖力去獲取,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衛桓也覺得不解,「那有沒有寫他想獲取什麼能力?」

  珏老闆道,「這就沒有寫了,我猜是他可以任選,但是只能選一個,用了就沒有。」

  雲永晝陷入沉思,這似乎更加佐證了他之前的懷疑。

  「這樣……」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珏老闆問道。

  衛桓這才想起來正事,「差點忘了,我剛剛在家裡挖出來一個會飛的紙蝴蝶,上頭寫著我的生日,具體到分鐘的那種,你見過這種東西嗎?」

  珏老闆反問道,「這不是占卜符嗎?原來你也做過命格占卜啊。」

  「是嗎?所以這也是你們的業務範圍之一?」

  珏老闆否認道,「沒有,一般來說占卜都是用強大的妖靈進行占卜的,妖巫不行,像一些接近神格的妖,還有知曉天地萬物的那種靈妖應該是可以占卜的。妖族以前特別盛行命格占卜,但是就像我說的,只有部分妖可以做到為別的妖怪占卜,這樣的妖越來越少,所以占卜現在也沒落了。沒準兒你出生的時候有人給你做過占卜術。」

  「原來如此……」衛桓想起來些什麼,「哦我知道了,以前上初中的時候,我同桌過生日,給我看過以前他出生時得到的一個紅色千紙鶴,上面也是寫著他的生日。他還告訴我說,這個東西本人在生前是不能拆開的,否則全族會有大禍。所以他只是給我看了看那個千紙鶴,沒有打開過。」

  「沒錯,占卜本人生前是不可以看占卜符的,至親可以看一次。」

  生前……

  「欸!我死過一次了!」

  珏老闆長長地嗯了一聲,「還真是……」

  衛桓一下子轉過去衝著雲永晝,激動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可以拆了現在!」


  雲永晝無奈地握住他的手指,「死過一次是什麼好事嗎。」他又道,「你父親把他封印在這裡,很明顯是不想讓人知道,你確定你要打開嗎?」

  「嗯!」衛桓根本聽不進去勸,就想看看占卜的究竟是什麼,「反正我現在不是生前了,這是上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讓我可以親手打開。」說完仰頭望天的他側了側眼睛看了一眼雲永晝,又討好似的抱住他的胳膊,「不是,是金烏大人給我的第二次機會。謝謝您!」

  「你還得謝謝我!」珏老闆道,「不跟你多說了,我這邊兒來客人了。」

  衛桓笑道,「謝謝您!祝您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錢多到包養一籮筐小帥哥!」

  「小帥哥就是好,小嘴兒甜得發齁。」珏老闆扔下這句,切斷了通訊。

  「你都已經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了。」雲永晝也沒有辦法,只能任他打開這個紙蝴蝶。掙扎中的蝴蝶被衛桓拆散之後,噗地一聲冒出許多白色煙霧,最終成了一張紙簽,被他握在手中。

  紙簽上開始出現手書的字跡。

  [鳳凰涅槃,向死而生。]

  衛桓有些不解,他翻過紙簽的另一面,意外發現也有字跡出現。

  [唯有墮入地獄,身魂兩離,才能繼承鳳凰之力。]

  他的手不自覺握緊這張紙簽,眼神晃動,眉頭皺起。

  這什麼啊。

  騙人的吧?

  衛桓不由得笑出來,語氣里是滿滿的不信,「這都是什麼占卜?我明明是九鳳,區區一個妖怪而已,鳳凰接近神格,我怎麼可能有鳳凰之力?」

  雲永晝理解此刻衛桓的心情,鳳凰是整個妖域神明一樣的存在,山海的初代校長,妖域曾經最受尊重的領導者。他的一身都獻身於維護妖族的和平之中,就連崑崙虛空中城,也是被鳳凰妖魂一力支撐了千年。整個崑崙虛的靈力歸根到底都是來源於鳳凰妖魂。

  身為金烏,他自然也聽說過許多有關初代金烏和鳳凰的傳聞,他們同屬火系,同時接近神格的妖,但因為種種原因,比起舊友他們更像是宿敵。鳳凰一身傳奇,為了即將隕落的崑崙虛放棄了涅槃重生的可能,用自己的妖魂化為無形的根骨支撐起這座妖都。

  可當他身死魂滅的時候,卻是那個鬥了幾百年的宿敵獻祭去為他招魂。

  儘管最終鳳凰仍舊沒有回來。

  這種感覺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註定。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選擇用羲和之瞳獻祭嗎?」雲永晝忽然間開口。

  衛桓攥著手中的紙簽,抬頭看向雲永晝。

  「不僅僅是因為羲和之瞳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他對上衛桓的眼神,「還因為傳說中,初代金烏為鳳凰招魂的時候,也是獻祭了羲和之瞳。」

  聽罷這句,衛桓的頭皮有些發麻。

  「可是他失敗了……」衛桓喃喃自語,「羲和之瞳沒能救回鳳凰,最後像是轉世一樣托生在你的身上,你又用它找回了我……」

  初代金烏與鳳凰,雲永晝和他。

  他們明明是分立的個體,命運卻像是一個圈,兜兜轉轉完成了既定的使命。

  衛桓握緊自己的手,他始終不相信自己有鳳凰之力,「你說,有幾個妖域的孩子從小不是聽著鳳凰的傳說長大的,鳳凰之力是多強的神力,能支撐起整個崑崙虛,滋養這麼多大妖怪的妖靈。」


  雲永晝當然明白,他不僅明白,而且終於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一塊拼圖。這太微妙了,如果衛桓七年前沒有離世,這個占卜紙簽永遠不可能被打開,而他如果不死,也沒有可以繼承鳳凰之力的可能,一輩子做一個閒散的大妖怪。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精心密謀的局。

  「他知道只有死亡才能激發出隱藏在你身上的鳳凰之力。」雲永晝冷靜開口,「所以他早就為你決定好了你的命運。」

  衛桓也終於明白。哪怕他出身於大妖怪之族,可與暗潮洶湧的權利之爭來說也不過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為什麼會被如此特殊地對待,偏偏要將他置於死地,還要給他安上反叛的污名。恐怕為的就是他一旦真的知道占卜真相,真的獲得了鳳凰之力,他也可以集整個山海整個妖域的怒火,以正義之名將他的能力抽走,據為己有。一個反叛者不會有隊伍,有黨派,他永遠孤立無援。

  幕後黑手心思之縝密,令衛桓膽寒。

  「我現在徹底確定了。」衛桓握緊手中的紙簽,看向雲永晝。

  「就像珏老闆說的,擁有占卜術的妖怪已經是寥寥無幾,何況與我父母相識,又在山海身居要職,了解天下妖怪的特性和能力,美名遠揚的靈妖,可以獲取他人妖力的能力,這些附加條件拼湊在一起,只有一個答案。」

  雲永晝點頭,「白澤。」

  他早懷疑過山海校長,只是他做事實在太過縝密,唯一露出的馬腳就是大選時的站隊,何況白澤和九鳳的關係人盡皆知,當初衛桓因為叛變而整個妖域指責,白澤也沒有將他從山海徹底除名,這樣的做法,更是不會引人懷疑。

  他甚至懷疑,當初自己去往無啟,也是他迂迴的某種引導。

  「真的是他。」衛桓冷冷笑了笑,緊緊地握住自己胸前的折丹角,這是當年白修誠送給他的禮物,希望他可以借風神之靈,一輩子像風一樣自由。

  可也是他,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入死亡的圈套,看著雲永晝為了招魂而獻祭,等著他重生歸來再一次進入山海,逐漸恢復能力,朝著獲取鳳凰之力不斷地靠近。他活像一個傀儡,在白修誠的操縱下一點一點走到他既定的目標地,完成這一出精彩絕倫的連環局。

  最終把自己與生俱來的真正天賦獻祭給他,完成出生以來暗中標定的使命。

  「他其實有很多可以下手的機會,真的。他從小就看著我一點點長大,教我讀書寫字,與我討論世事。」衛桓垂下頭,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紙簽,「從我出生他就可以殺了我,為什麼要等這麼多年?」

  雲永晝淡淡開口,「你要知道,誰都會變。」

  「最可悲的不是他利用你,而是當年他也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紫楹花落了一地。

  衛桓整理了一下情緒,笑起來,「終於清楚了,終於。」

  雲永晝摸了摸他的頭,低頭聯繫了其他人,「這件事需要早點讓他們知道,估計白澤那邊應該已經猜到我們會先一步發現,他心思周全肯定早就有對策,我們現在必須走一步看三步。」

  「嗯。」忽然間,衛桓感應到一股熟悉的妖氣,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的,是他自己的。他的左眼變得愈發藍,被妖力所指引,手指抬起,指尖溢滿藍色妖光。胸口的異動變得格外明顯,他感覺呼吸都變得艱澀,雙眼迷茫,但眼前卻出現了許多不熟悉的畫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在牽引著自己。

  正在此時,大家也都紛紛趕到,雲永晝為他們打開結界,小分隊的一個一個聚齊,就連清和都跟著過來。

  「你告訴蘇不豫了嗎?」雲永晝對揚昇說。

  「我聯繫不上他。」揚昇道。

  雲永晝雖然懷疑,但他行事坦蕩,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看著大家一一歸位,準備和衛桓一起把他們找到的東西給他們看,可一回頭卻發現衛桓消失了,他的身後只剩下一個藍色的已經縮小不見的結界圈,如同消弭的焰火,瞬間不見。

  他眉頭皺起,試圖擴開結界,可遲了一步。

  揚昇看見他的結界圈消失,潛意識覺得不好,「他要去哪兒?」

  雲永晝搖頭,試圖用傳心感應,結果令他意外。

  「九鳳祖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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